[RO故事]娜娜

　　“真是固执的孩子，设备和原材料，这里都比外面丰富得多吧？大家一起交流的话，进步也会更快的。”
　　“算了啦，我受不了这里的气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生来就不是坐得住的人。”
照例来看望我那在地下生活过久已经头发上都几乎长出蘑菇的老师后，我从国家炼金学会里逃了出来。
　　“你已经是个优秀的炼金师了呢。”几年前毕业的时候我把纤细药水拿给他看时，他敲着手中的杯子，叹了口气，“不过，再优秀又怎么样……我们能做到的几百年前就做到了，做不到的，至今依然没进展。与千年之前的先辈们比起来，我们不过是些药剂师罢了。”
做不到的，自然是指人工生命体。
　　学会地下数层的中心研究所里聚集了来自各地的精英炼金师，日复一日地追寻着那个目标。然而一年年过去，始终是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巫师，贤者，甚至连铁匠的铸造工艺都已经比几千年前那场战争爆发前的年代有了更多的发展，却惟独炼金术依然追不上前人的脚步。许多人开始怀疑人工生命也不过是当时的一个传说而已，直到冒险者们在时钟塔里发现了钟塔守护者。于是大批的炼金师被学会征召起来，集中攻关。然而依然是没什么进展，倒是在大量收购研究用的指针后发现了将指针做成钟怪面具的方法。于是靠着卖面具顺便赚点研究经费的学会被教会嘲笑成了“钟楼的面具贩子”。

　　之后每年我上报成果的时候写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诸如如何提高制造酒精的成功率和从蔓特花中提炼霸体药之类。然后领取不多也不少的经费，加上卖药水的收入，过得倒也滋润得很。
　　炼成生命一事，我是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那是一朵幻想花，森林最深处浴着月光而生的奇异的花。
　　而这个来自幻想花的生命，我叫她娜娜。
　　别人问起，只说她是在过世了的朋友的妹妹。
　　否则，就怕她要在那地下的实验室中被一群疯狂的人当作物品来研究，终此一生了。
　　
　　她很快就表现出了作为——或者说曾经作为一朵花的特征，家里凡是能沐浴到阳光的地方全是各种奇怪的花花草草。
　　“真是恶劣”她看着我做药，说，“好端端的药草被磨成那个样子。”
　　“不这样做就没得卖钱。”
　　“想要钱你自己炼黄金去就得了……”
　　“违法的，不干。”
　　之后她开始帮着我做，然后就干脆是也学会了。然后她开始翻看我那堆书来，再过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突然不见的。那天太阳晒得人暖暖的，有点晕。我被来买药的刺客从睡梦中锤醒，才发现不见了她的身影。找遍了附近没结果后，才发现在我睡着的那张桌子上有个条，留言是我去考炼金资格证。
我差点就真晕了过去，一路冲到会所，却刚好看见考官一副激动得快哭出来的表情死握着她的手，说是难得一见的奇才，没参加过系统的学习却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都轻松通过。她看见我，扬了扬手中的证书说，一次通过。
　　不过她对人工生命方向却是毫无兴趣，这倒是我希望的。万一发现研究了半天原来自己就是个人工生命，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第二年里她用人鱼心之类的东西做成了可以让衣服帽子等不会损坏的药。
　　第三年里她兴趣转向化妆品，用龙鳞和蝴蝶翅膀粉末为主要原料配成了变色唇彩。不过在配方公布后就没人敢买了。
　　于是我们的生活在平静与不平静之间两头摇摆，屋子重盖就有三次，第一次是两人吵架对扔盐酸，第二次是研究火烟瓶差点把什么都烧完，第三次是她挥着变形短剑赶走一只蝙蝠结果把它变成了哥布灵首领。

　　那个夏天里，娜娜说她想看樱花。
坐上船，我们来到了天水之国，樱花终年不灭的地方。当地人说这是神力，花瓣落下后很快出了新的，依然地盛开着一树一树的灿烂。地上的落樱积了半尺深，慢慢地化作尘土。
　　“天堂一样的地方……”
　　“说得好象你去过天堂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她指着我，“你看你看，那里就是通往天堂的路呢。”
我回头只看见一树的花海，同时从头到脚被她捧起的花雨浇了个透。

　　酒，鱼，海风和花。
　　依然是看到花就会想起娜娜，即使这样的樱花，也比不上她的。
　　我看着娜娜，她猛然从一堆鱼片里抬头严肃地盯着我
　　“看什么看，你想把我也吃掉？”

　　“能不败的花，真好。”
　　旁桌是一家三口。那孩子举着一大串鱼丸说。
　　“傻孩子，怎么可能呢，哪里会有不败的花，这里花是一直开就是了。”
　　“能永生的只有神。”一身神官装束的父亲说，停了一会又用略带了点讽刺的口气继续，“当然，还有人工生命。”
　　永生……
　　突然地一惊，娜娜她，应该是会是有着永远的生命的啊。
　　五年了，容貌上的变化她是一点也没有，至少我看不出。
　　五十年之后呢？
　　那时候我该是老人了……
　　五百年之后呢？
　　世界上是早已没有我了。
　　那时候，她还能记得我么？
　　她会在哪里？做着什么？想着谁？
　　谁会和她一起照料她那些花花草草谁会陪她去北森打兔子谁会陪她一起看樱花？

　　晚上看着她睡去，我坐在门前的樱树下胡思乱想。
　　真是讽刺，人们追求到现在的永生，居然是只能在人工生命上实现。如果说一切生命都是有尽头的，那人工生命的尽头又在哪里？钟塔守护者在钟楼里已经守了几千年了，而爱丽丝在那个城市被毁之后却依然不可思议地活着，日复一日地清扫着大厅，图书馆和骑士工会……而娜娜，她以后会怎样？

　　如果可能，真想变成这样的一棵樱花树。
　　每天每天在院子里看着她醒来，摆弄她那堆花草。
　　看着她在运河边一如既往地漫步，水中荡漾着她的影子。
　　看着她在想起我时的表情——如果会的话。
　　是微笑，还是寂寞？

　　然而绝对没想到的，是她就再没醒来过。

　　最后我还是把她带到了炼金工会。
　　总有办法的吧，这样希望着。
　　他们取走了我五年前的记忆后，很快地就有了结论：
　　幻想花的生命是九年，而我得到的那是一朵已经生长了四年的幻想花。以单一生命为主体炼出的人工生命体，许多方面的特征会与它原本的样子相类似，甚至包括寿命。
　　“看来还不对。”他们失望地说，“不是永生的生命体，只能说是最初等的形态吧。不过你真的做到了呢。”
　　于是一切又照旧，研究所里每天忙忙碌碌人进人出。
　　他们给了我创造者的头衔，给了我几乎全世界的幻想花，几乎堆满了整个研究室。
　　

　　然而，这些，都不是我的花啊……

　　运河边我们的家里，娜娜的那些花，依然开得不知疲倦。
　　可是你去哪里了呢？
　　那一天我恍惚地抬头，因为仿佛见她在那里笑了。
　　却只看见阳光下落了些灰尘的窗台上，花开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