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弃了什么

friankilyy

我不敢去面对Y，我昔日的学生。
　　Y是我从事教师这个职业几年来，我所教过的学生中最勤奋的一个。她的成绩总是第一名，尽管她的穿着是最朴素的一个。
　　我对她的情况并不特别了解，我每周在她的班上只有两节课，只知道她是附近农村来的学生。
　　初一下期开学第一天，Y班的一个男生找到我：“刘老师，Y不读书了！”
　　“怎么回事？”
　　“她家里太穷，读不上书了。刘老师，你去给学校说一说好不好，让学校免了她的学费好不好？Y的成绩这么好，不读太可惜了。”
　　面对这个男孩真诚的目光，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我就向学校领导汇报了Y的情况。学校领导同意给Y免去学费，并让Y写一份申请。由于Y家没有电话，她附近也没有同学。我和她的班主任踏上了去她家的山路。我们是坐着摩托车去的，天下着雨，山路特别难行。起码开了好几十分钟，才到达Y所在的村。由于她不住校，我实在不敢想象，Y每天是怎样在这条路上来回奔波好几趟。又步行了很久，几乎在我认为永不可能的时候，我看见了Y。
　　这是一个家徒四壁的的家庭，父亲是残疾，基本丧失劳动力，家里全靠母亲支持。Y听说我们的来意后，黯然的神色中亮出了光芒，仿佛在说：“老师，我想读书。”
　　Y又回到了学校，她在作文中写下了她的感激和感动，在学习上也更加地勤奋。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下了，认为一切到此结束。
　　又是一个期末了，开始了分班考试。在监考的教室里，我看着贴着Y的名字的考桌上空无一人，不禁心里一沉。Y再一次失学了，原因是她母亲从来不打算让她读多少书，因为这个贫穷的农妇清醒地认识到，她负担不了女儿因长久的学习而必须承担的义务。而Y能读到初中，几乎都是Y的历届老师所起的作用。现在Y的家庭情况比过去有了好转，Y的母亲立刻准备为Y的哥哥修建新屋，在这件事上，两个妹妹必须作出牺牲，她们都得离开学校，为家里承担责任。
　　三天后，我独自踏上了山路，一个半小时后，我仍在山路上打转，我迷路了。
　　好容易盼来一样交通工具——拖拉机。车主是一个40多岁的农民。他大度地让我分享他的车，并说他的家离我去的地方不远，可以载我一程。
　　这位农民得知我去的目的后，几乎是挖苦地说：“你这位老师倒是心肠好，那有啥子用哦！农村嘛！女娃子认得几个字就不错了。就算读得好，又啷个？还不是人家屋头的。我们一天累死累活还挣不到几个，还要帮别个养女子？还不如叫她们去打点工，帮家里头一把。我家里还不是有两个女娃子，都出去打工了。”
　　我意识到我全部理由和智慧，在这位大叔面前都不值一提。
　　“话又说回来。哪个不晓得读书重要，但有啥子法？屋头穷啊！有钱，那个不让娃娃读书。老师，你说是不是？你那个学生屋头肯定穷！你帮她是对的，但再帮你又啷个？又帮不到一辈子。”
　　“用不了多少钱的，学校已经不收她的学费了。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帮她。”
　　“对嘛！不收学费她都不读了，那她屋头是真的不想让她读了，你只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我跟你说，你再帮她，她屋头说不定还恨死你。”
　　我心中一片茫然。
　　我谢谢了这位好心的大叔，下了车向Y的家走去。离Y家不足二百米处，我停下来了，Y家正在盖新房，我没有看见Y，但她的家人充满了幸福和快乐地劳动着。而我一走进去，又会带来什么呢？
　　我转过身去，向山下飞奔，我放弃了，我泪流满面。
　　今天我站在一家食品店外，偷偷向里张望。Y在店里打工，挂着尚不熟练的讨好的笑容,小心地伺候着客人------.
　　我放弃了什么呢？那一瞬间,我再一次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