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精子的希望

午后红茶

我是一粒精子，对，正如你们所知，一粒寄生在男人身体最隐秘部位的，乳白色的精子。

我有时会感到奇怪，这个世界会有一颗石头，会有一朵花，会有一只蚂蚁，会有一个人，而我，只是一粒精子。

当然我并不清楚石头花蚂蚁人为何物，这些陌生的东西是从我爷爷口中得知的。当然他并不是我真正的爷爷，，他只是年龄比我大得多，叫他爷爷是出于我对他的尊重罢了。精子之间并没有直接的亲缘关系，听爷爷说我们都是由男性的雄性荷尔蒙激素分泌而产生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想并没有哪个精子能说清楚，我并不因此感到羞耻，就像一个婴儿出生时并不知道自己如何降临到他们的世界。

我居住的地方很小很小，我几乎不能伸直我的脑袋和尾巴。其实这个地方很大很大，只是这里拥挤了太多太多的精子。爷爷说这个地方被人类称之为睾丸，就像两个弹丸一样，难怪要带个“丸”字。我抬眼望去，精子多得看不到尽头，他们相互抢占地盘，打架斗殴，甚至相互残杀，一片混乱。我总是小心翼翼地游荡着，避开我的同类，以免招来伤身之祸。我不明白大伙一块住在相同的地方也不失为一种缘分，为何彼此要以暴力的形式对待。爷爷说这样是为了优胜者更好的生存，我半信半疑。

当然我也并不是独来独往的，我和爷爷还有幌子成天呆在一起。幌子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他的脑袋比我大一点，尾巴比我长一点。今天是我出生第三天，幌子大我一天，而爷爷已经出生一个月了。爷爷他太老太老了。我和幌子都叫他爷爷。

爷爷说我们的生命很宝贵，我们的生存很艰难，因为精子的世界很残忍。我感到阵阵恐慌，我至今还不曾感到我面临的威胁。这里的环境很舒适，有充足的水分和养料，略带腥臊的激素促使我茁壮成长，除拥挤外一切都那么美好，我没有触摸到任何危险的痕迹。爷爷说这只是危险还没到来，我就随着爷爷的思绪开始冥想，幌子也是。

爷爷说他并不清楚一粒精子的正常寿命是多少，因为大多数精子都是死于非命。我很迷茫，不明白死于非命是什么含义。爷爷说男人在高潮时就会在身体下部产生一种无比强大的力量，我们就会被这种无法摆脱的力所牵引，身不由己地离开弹丸，通往另一个未知的恐惧的世界。那个世界异常寒冷和漠然，精子会在裸露的空气或汹涌的洪水里窒息，死去。爷爷说许多大脑发达的精子聚集在一起研究如何抵抗这股灾难性的力量，可至今没有任何精子能逃脱。这一次躲过了，还有下一次，下一次躲过了，还有下下次，一次一次反反复复。许多精子刚形成，还未在这拥挤的世界停留片刻，便被排到外界，而少数精子却很幸运，逃过一劫又一劫。比如爷爷，他已经挣扎过了十次大难。

爷爷讲述的时候我和幌子吓得面色发白，我们不想沦为如此无助的命运。爷爷说精子的死法是丰富多采的，这个狭小的空间每时每刻都会有受挤压或践踏而死的精子，所以我们必须挺直身躯保持警惕。爷爷说当精子们被男人排出体外，会有一些摔死在水泥地上，会有一些淹死在下水道，会有一些闷死在透明的套子里，会有一些枯死在肮脏的裤头上，还会有一些随绷紧的通道进入另一个女人的身体，而最终只有一粒精子能安全地存留下来，其余的将随女人体内的洪水被排出，依旧落入死亡的圈套。

我很幌子被恐惧所侵袭，腿发软，几乎站不直身体。那些陌生而阴险的地方：水泥地，下水道，套子，裤头，那些东西深深烙在我心里，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地狱吧，一旦坠入，万劫不复。

爷爷微笑了，“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受煎熬的心。当你明白所有的生命都像你一样，有着相同的结局，你便不再害怕。每个精子都会习惯，就像男人和女人一样，无法避免死亡，无法避免死亡前的苦痛。”我看看爷爷，看看幌子，看看周围密麻的精子飘飘荡荡，我感到一丝弱小的欣慰。

“其实我们比人类强，上亿个精子中总有那么一粒，会挣扎过一切艰难万险，进入女人的阴道，通往子宫，与等待他的卵细胞结合，转化成另一种生命。这粒精子没有死亡，它会在茫茫世界里获得重生。而人类无论生前怎样欢乐怎样痛苦，他们都无法避免死亡。我们存活的机率只有亿分之一，微乎其微，可它毕竟存在着，这就是希望，渺茫的希望。可人类，他们连这点微弱的希望也没有，他们注定是可悲的。”

我抽搐的心放松了些许，爷爷抬起头，微闭上眼。“我们来唱首歌吧！”随后爷爷自顾自地唱起他的《精子进行曲》，我和幌子跟着轻哼：“精潮精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精潮精海中，是你是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爷爷一直是这样，用他的话语给予我们悲伤，给予我们欢笑。

爷爷告诉我们，精子面临死亡的时刻正是男人最享受快感的时刻。男人性高潮时就会释放出许多精子，他们离开了温暖的弹丸之地，就会凄惨地死去。我想不出这是为什么，爷爷说这个世界的任何一样欢娱都是建立在另一种事物的痛苦之上。

爷爷还告诉我们，那十亿分之一的希望会使一粒精子化作一个婴儿，他睁开双眼，可以看到蓝色的天空，七彩的阳光。

于是我开始幻想天空，幻想阳光，持续我的美梦。身旁的幌子闭着眼，露出会心的笑容。爷爷没有告诉我们他怎么知道这外在的世界，我们也从未问过。


第二天爷爷突然显现出前所未有的疲倦，几乎站不起身来，我和幌子不知所措。爷爷叹了口气，说他已经老到尽头了，是死的时候了。爷爷的预言很准确，他说完这句话，就倒在地上，不再动弹。我看见他的双嘴微挪着，我看清楚了，那是三个词：“希望，天空，阳光。”

这是我诞生以来最悲痛的时刻，也是最沉默的时刻。生命里最重要的爷爷就这样离我而去，留下我和幌子在这里挣扎。我们一直抱着爷爷，不知做些什么也不知想些什么，我突然感觉到我一直徘徊在一个看不见的悬崖边上，爷爷用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引着我，我无忧无虑地行走着。突然爷爷放手了，我毫无防备地跌下悬崖，我不知我会落在何处也不知何时是尽头，我只能这样，静止着，以自己的方式跌落着。

一切来不及思考，突然间周围一片混乱，我看见同类的脸上露出恐慌的神色，他们相拥着，越来越密集。我不明白怎么回事，幌子说男人的高潮要来了。我呆住了，这是我们第一次面临险境。爷爷刚离开，我们就要面对这死亡的考验，该怎么办，怎么办？周围密密麻麻的精子四处逃窜着，其实他们从出生起就不知道自己会逃到哪里去，注定的命运无法拒绝。时间流逝，一些精子踩蹋着另一些倒下的同类，他们在无助和痛苦中尖叫着死去。我和幌子抱着爷爷的尸体缩在角落，张望着。我没有勇气去帮助某个陷入绝境的精子，也没有能力帮他们，我知道他们渴望生命渴望生存，可面对死亡他们无需乞求什么，只需接受着。

然后我被一道无法阻挡的力吸进去，在一条极度拥挤僵硬的管道里飞驰着，幌子压在我身上。我尽量睁大眼，一切飞驰而过，我转过头，模糊中看到一个外面的世界，是爷爷说过的，那个被下水道或裤头笼罩着的，充满死亡充满冷漠的世界。我想我该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我闭上双眼，静候着。刹那间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向后一退，是幌子拉了我一把，又狠命蹬了我一脚，我急忙用尾巴卷住身旁的一块凸起的毛细管，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后，我停了下来。幌子以更快的速度离我而去，转眼间模糊在其他飞逝而过的精子群中，我只听到一丝微小而执著的呼喊声：“记住爷爷说过的，希望，天空，阳光...”

一切瞬间发生又瞬间过去了，就像男人的高潮。我缓缓顺着一些湿润的液体退回我的家，连同一些残余的同伙。刹那间精子少了很多，似乎濒临绝种，可男人从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他的睾丸依旧会日复一日的为他生产一批又一批无助的精子，这无助的生命。可我的爷爷，我的幌子，他们再也回不来了。爷爷用生命告诉了我这个世界的意义，幌子用生命让我坚守在这个世界。

一切平静下来，身边又开始拥挤，我一个人呆着，看着周围像我一样的他们，自顾自地生长着，不会孤独也不会恐惧。我只是想着，想着，每时每刻想着。总有一份希望，一片天空，一米阳光，为一粒等候的精子而绽放。


男人的又一次高潮来临，嘶吼声淹没了这里，我用一副平静的面孔来迎接那道隐秘的力量，于是它不失时机地来了，我卷进精子铺成的海洋里。我想我应该要死了，那份太渺小的生存机率不会属于我的，我不介意，想着爷爷和幌子，想着天空阳光，我已经满足了。这个世界给予我悲伤的生命和悲壮的死亡，我感谢这个世界。

施在我身上的力越来越大，最后我被射出，重重摔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想我只能等待了，等待严寒等待窒息等待枯竭，我闭上眼睛。可我闻到了阵阵芳香，湿润的空间如此温暖。我睁开眼，这是另一个狭长的通道，看不清朦胧的前方。

我突然明白了，这里就是爷爷说过的阴道，前方就是爷爷说过的希望，我拼命朝前游去。身边和我一同游移的是另一些精子，他们一定明白这残酷的生存竞争，都用尽全力游着。渐渐的我体力不支了，眼花缭乱，道路如此漫长，何时才能到达爷爷所说的子宫。时间就这样失去，我累得险些昏迷过去，一些精子超越了我，我不知还能不能赶上。突然我想起爷爷说过的那句话：这个世界的任何一样欢娱都是建立在另一种事物的痛苦之上。欢乐与痛苦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可是，可是，可是我的生命并不是属于自己的，我必须完成，完成爷爷和幌子的希望，必须这样，没有理由！

我深吸一口气，嘴里默念着：希望，天空，阳光......

我第一个到达目的地，一头栽进卵细胞的怀抱，依偎着她。她那么大，那么慈祥，对我笑着。我什么也不想，渐渐大脑模糊了......


那是个很普通的婴儿，像别的婴儿一样在一声啼哭中出世了。他睁开纯洁的眼，望见了蓝色的天空，温暖的阳光。


不会有人知道，那个曾经渺茫过的希望......

*PHOEBE*

幻水Ж梦天,2005-12-10, 19:12:22
[QUOTE]午后红茶,2005-12-09, 01:17:45
[QUOTE]碧绿色的兔子,2005-12-06, 12:58:52
呵呵,这想象力够好的,啥时候我也写一篇一个套子的希望?

期待中。。。 [/QUOTE]
前天下午寫了套子的希望...

寫了半個多小時的時候.媽B死機

前功盡棄不說.我正下載的游戲也放屁了

下完文件是損壞的! [/QUOTE]
等着看的，再写嘛

月影千夜

每个[人]
其实都是胜利者~！

哦yeah~


/e5　人家第一贴留在这里了

暮霭

几句话蛮有道理的

圣№祈祷者

....他终于看到阳光了.....

天使不流泪

……素好文
再顶记

幻水Ж梦天

午后红茶,2005-12-09, 01:17:45
[QUOTE]碧绿色的兔子,2005-12-06, 12:58:52
呵呵,这想象力够好的,啥时候我也写一篇一个套子的希望?

期待中。。。 [/QUOTE]
前天下午寫了套子的希望...

寫了半個多小時的時候.媽B死機

前功盡棄不說.我正下載的游戲也放屁了

下完文件是損壞的!

吃馒头滴猪猪

赞啊~

popoz

希望，天空，阳光
qiaodb 2

onizuga

赞！ 后现代的关于描写精子的散文 <ha>

lazychan

好象应该是黑的吧？

911pop

不错，请LZ有空在写写我是一颗卵子

流泪的稻草人

强

午后红茶

碧绿色的兔子,2005-12-06, 12:58:52
呵呵,这想象力够好的,啥时候我也写一篇一个套子的希望?

期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