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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这区成名副其实的鬼魂最多的区了。
花……有一种花 很模糊地消失在我的记忆里……
不要忘了……最珍贵的是,现在
与你同在的时候
能够守得住的 都要守住

>>>我在这里<<<
TWWOW 尖石<天幻>幻想花
TWWOW 水晶之刺<stars>八雲藍/白舟月
CNWOW 鬼雾峰<血与荣耀>风姿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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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于 2007-1-25 18:39 发表
确实有些长...主要是一次性发完...
次篇的幅度要小很多了


- -其实不想这么武侠的,但是总觉得和洛阳扯上关系...嗯嗯...BL是不可能的...GL考虑考虑

[m_星星眼][m_星星眼]寫gl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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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传说的紫末 于 2007-1-25 19:47 发表

汗,如果我来写的话我最喜欢的配角八成会扶正变主角……
bl不可能……那萝莉控呢~?我粉控萝莉的……不过可惜死都已经死了……

- -|||已經差點寫成LOLI CON了...
御姉さん還是不錯的...

LOLI,女王,御姉,我都控...
最近被釘宮重新帶入并陷入工口的世界了...CG民工團團支書兼外野搬運工
Mnemosyune -ムネモシュネの娘たち-
很黃很暴力...釘宮工口美!!ミミX情報屋的工口更美!!ミミ酱滿賽~\(>ω<)/
這年頭混個臉熟不容易,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孫子比比皆是,吃了人家的霸王餐反倒要批評廚子的手藝不佳的白癡滿地打滾,給了三分顏色就想開染坊自顧自真拿自己當上帝的傢伙簡直可以組成一支第三帝國陸軍炮兵團,把你炸的四肢癱瘓小兒麻痹還算便宜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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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守灵夜 于 2007-1-25 19:08 发表
突然间想起一句话...
主角是用来演戏的,配角是用来爱的...

汗,如果我来写的话我最喜欢的配角八成会扶正变主角……
bl不可能……那萝莉控呢~?我粉控萝莉的……不过可惜死都已经死了……
静静的,用我的眼睛,看着这片你喜欢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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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想起一句话...
主角是用来演戏的,配角是用来爱的...

百年梦回
   生死为谁一掷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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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于 2007-1-25 18:39 发表

...嗯嗯...BL是不可能的



TAT|||(纯表情没关系么...想哭)
食堂本宣传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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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传说的紫末 于 2007-1-25 15:12 发表
现在流行武侠么~好长啊,看起来真累……一边听线代讲义一边看,头昏ing~我写刺客的时候貌似也不少人说小尘把碰到的女人都克死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太早定下终身岂不就没意思了。汗,实在不行还有bl一条 ...

确实有些长...主要是一次性发完...
次篇的幅度要小很多了


- -其实不想这么武侠的,但是总觉得和洛阳扯上关系...嗯嗯...BL是不可能的...GL考虑考虑
最近被釘宮重新帶入并陷入工口的世界了...CG民工團團支書兼外野搬運工
Mnemosyune -ムネモシュネの娘たち-
很黃很暴力...釘宮工口美!!ミミX情報屋的工口更美!!ミミ酱滿賽~\(>ω<)/
這年頭混個臉熟不容易,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孫子比比皆是,吃了人家的霸王餐反倒要批評廚子的手藝不佳的白癡滿地打滾,給了三分顏色就想開染坊自顧自真拿自己當上帝的傢伙簡直可以組成一支第三帝國陸軍炮兵團,把你炸的四肢癱瘓小兒麻痹還算便宜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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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流行武侠么~好长啊,看起来真累……一边听线代讲义一边看,头昏ing~我写刺客的时候貌似也不少人说小尘把碰到的女人都克死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太早定下终身岂不就没意思了。汗,实在不行还有bl一条路可走嘛……(无聊的干笑几声)
下次不杀人?……持保留态度……万一忍不住就不小心杀掉了……
静静的,用我的眼睛,看着这片你喜欢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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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空の空 于 2007-1-25 05:21 发表
= =|||

过场美女又挂掉了...俩主角真是名副其实的少女杀手..汗

- -小的挂了,大的放过了...下次一定不杀人了嗯...(倒塌记)
最近被釘宮重新帶入并陷入工口的世界了...CG民工團團支書兼外野搬運工
Mnemosyune -ムネモシュネの娘たち-
很黃很暴力...釘宮工口美!!ミミX情報屋的工口更美!!ミミ酱滿賽~\(>ω<)/
這年頭混個臉熟不容易,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孫子比比皆是,吃了人家的霸王餐反倒要批評廚子的手藝不佳的白癡滿地打滾,給了三分顏色就想開染坊自顧自真拿自己當上帝的傢伙簡直可以組成一支第三帝國陸軍炮兵團,把你炸的四肢癱瘓小兒麻痹還算便宜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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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过场美女又挂掉了...俩主角真是名副其实的少女杀手..汗
食堂本宣传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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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3  牧·歌


“这件事便交由你去调查。”
负责人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将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交到影子手上时,影子不禁瞠目结舌。
且不说负责人的态度,光是翻一下任务卷宗都令影子摸不着头脑。
只是一件看上去普通的调查任务,竟然差使他去。见不出特别,也瞧不出异样,更何况这种性质的调查自然有专门的“夜莺”负责,为何偏偏要赖在隶属于“乌鸦”的他头上。难道整个工会就他一个人了么。
哼,还是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
影子在心里冷哼。
负责人看出了影子的不满,他皱纹横生的老脸上现出狐狸特有的笑容。
“你去了就知道了。”
该死的老狐狸。
影子暗暗的骂。没办法,骂归骂,工作还得继续。


又是斐扬。
影子一想到目的地心里还是有些舒坦。那里的小酒馆一直是他的最爱,上好的竹叶青加上油嫩的烤肉,总能让他美上好几周。
蓦地,他又想到了少年。
很多时候,他都会想起那张冷俊的脸。
自从上次艾音贝赫分手后,他便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连势力庞大的“夜莺”们也找不到他。
负责人对影子说过,他会出现的,他那样的人藏不了一辈子。
他锋芒太利。即便是深埋千尺,识剑之人亦能感受到他所散发出来的戾气。剑只能浴血而生。
这话对他,也是对影子。
他偶尔也会想到乔与梅可。那两个悲命的女子。他猜不出少年是以怎样的心情对待梅可。只是他觉得乔与少年异常的相似,那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感让他几乎以为乔就是少年。然而她终究不是少年,少年也终究不是她。影子相信少年是喜欢乔的。正因为喜欢,所以便是让自己暴露在阳光下,承受他人七年的怨恨也要替她守住心爱之人。只不过他又不善表达,也不屑表达,最终只能目送她们远去。
影子叹了口气。
离少年太近了,心也变得忧伤起来。
远处传来了年轻的猎人所唱的情歌。

“我若在天空翱翔
你又会在何方守望
不如就让一切都随风而去
不带任何依依不舍和愧疚
不掉眼泪也不互相责备
撼人心魄的旅程就此结束
那些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从此将烟消云散。

走好,
一路顺风,
女孩子, 祝你幸福——
好聚则好散。”

影子微微的笑了起来。
猎人的歌与诗人的歌相去甚远。它充满了不羁,漂泊,顽强。没有绚丽的装饰,没有浮华的陪衬,也没有琳琅的旋律,有的只是坚韧的棱角,就像猎人们的鹰,犀利的于高空之中盘旋,俯视苍生,顺着极速的风声穿越遍布山端的森林,永远那么高傲,那么目空一切。带着与世无争的优雅,不屈于人的活着。
影子一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歌。
唱在自由里的歌,唱在心底的歌。


刚踏上飞扬溢着树香的土地,影子迫不及待的钻进了那个他熟悉的小酒馆。
他才站在店门口,小店的老板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大人需要些什么?”
“竹叶青,两瓶,不用烫了。再来点烤肉吧。”
“好咧,大人请坐,马上就给您送来。”
影子捡了张在树下的桌子坐了下来,盘视着四周。
斐扬这地方,无论什么时候来似乎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街角卖水果的大婶去年站在那个角落吆喝,用的是那个声调,到今天也没有丝毫的改变。酒壶里放的酒若是第一次不曾盛满,以后便决不会超越那个水平线。一个不起眼的小面馆,只要还有一个客人喜欢,那里的汤料,配菜,口味,乃至店铺大小,店内装饰,从爷爷到孙子都不会有任何换动。甚至连客人也是固定的,一旦认准了,就不会轻易改变。即便是他们走路也好像经过精密的计算,昨天踏过的地方,今天经过时必然会再踏上去,步伐与神态也自不会相差分毫。
斐扬的人仿佛一座座精准到毫秒的钟,就算是些微,他们也不会容忍其有所变动。他们认为是好的,就是一成不变的。这似乎也可以用来解释为何斐样是神射们的故乡了。不过,他们这种习惯有时候也会令他们稍显刻板。
“大人慢用。”
老板殷勤的放上酒菜,躬着身子退回屋内。
影子满意的舒了口气。
竹叶青么,凉的才味美,烫了反而难喝。影子极喜欢这种冰凉的感觉,丝丝入扣的竹香,不带一分杂质,盛在斐扬特有的翡翠色小陶杯里,那种泔而不烈的品性滑进嘴里时比禾贝勒开米勒的酒更令人神醉。
“哥哥……”
一个稚嫩的童声钻进了影子的耳朵里。他朝身下望去。
这孩子不是……
他惊了一下。
女孩歪着头看他,小手伸上桌子,摸住影子的手。
“哥哥认识我么?”
影子斜着眼,笑着瞧她可爱的小脸。
这小丫头莫非认得我。
他暗忖。
“我不叫小丫头哦。我叫艾可,艾可哦。”小女孩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
影子大骇。急忙抽回被她摸住的手。
她竟然……!!
艾可不解的望着他。不明白眼前这个蓝发的哥哥为何要用那种怪异难忍的眼神看她。她越想越委屈,竟忍不住要哭起来。
影子一震。他这人本是性情中人,最见不得别人哭,更何况这次的对象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他心头一软,俯身揉着她细碎且晒满阳光的头发,柔声道:
“别哭,别哭,哥哥给你做个鬼脸好不好?”
艾可含着眼泪抬起头。
“真的么?”
“嗯,只要你不哭,哥哥就陪你玩。”影子暗笑。
孩子么,终归是孩子。大抵都是经哄的。
艾可见影子脸上的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便又将小手搭在影子放在自己头顶的手上。
影子心念一转,已经来不及抽手了。
“哥哥是坏鬼!可儿不是小孩子!不用你哄!”说着,转身便要抛开。
这孩子当真不是普通孩子,难怪老狐狸这么重视。
影子一把拉住她的小手,扳过她的身子,笑着说道:
“小可别生气好么。是哥哥不对,哥哥再也不当你是小孩子了。你看,哥哥是不是在说谎?”
边说他边将艾可柔软的小手握在自己手心。
那手异常温暖。
艾可愣了一愣,却哭了起来。褐色的眼睛清纯如水,干净的藏不住一丝悲伤。
影子暗暗叫苦,心中又是一阵心疼。
唉。怎么又让她哭了。
他赶紧替她拭泪。
“小可怎么又哭了。是哥哥不好,哥哥嘴笨。小可最乖了,哭了多难看……你看,大家都瞧着你呐。来,不哭不哭,哥哥带你去玩……”
周围的人们温和的看着他们。
“……雪山一样的人……却是个温柔的人……”艾可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呓语似的喃道。
影子怔怔的顿在那里。
他们明白,这孩子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他。
她读到了他刚才毫无防备的心。寒冷而暖却的心,孤寂得如同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
他竟有些酸楚。
他小心的抱起她,擦干她脸上的泪。黑色的眼睛里有点感伤,有点喜悦。
“小可不哭……哥哥带你去捉蘑菇妖精玩好么。”
艾可点点头,露出羞涩的笑。
那一刻,影子觉得心很暖。



斐扬四面环山,因而多树。绿叶幽草间,树的精髓滋补了其间无数的生灵。一些奇特生物的佼佼者吸取了树木们蕴积千百年的灵气,变得晓通人性。它们有着不逊于人类的智慧,也有着超越人类的力量。它们时而精灵古怪,它们时而顽劣难驯。它们被人类称作“妖精”。
事实上,生活在修发兹共和国,卢恩米德加兹王国以及阿鲁纳佩尔兹新教国所附属的大陆上的妖精并非如吟游诗人所颂唱得那般,都是长着细长而尖尖的耳朵,面容美好气质优雅的纯洁少女。通常你所看到的妖精们都是千奇百怪的。有的温和,有的性烈,有的漂亮,有的丑陋,也有的十分滑稽可爱。比如说蘑菇妖精。
你也许会惊讶,蘑菇这种东西也能产生妖精?但事实归事实,蘑菇的妖精们大多数很矮小,也很害羞,不过性格倒是也有活泼好玩的一面。它们尤其喜欢小孩,也许是因为孩子们一尘不染的心使它们觉得很亲近。总之,大人们它们是不怎么喜欢的。

好不容易诱到了一只小蘑菇妖精,影子揣着它跃至蹲在地上瞧虫子的艾可跟前。
“小可,看看哥哥给你带来了什么?”
影子将仍在怀里挣来扎去的小蘑菇递给艾可。
“妖精!”艾可开心的大叫。
她接过小蘑菇,那机灵得紧的小家伙竟也不使坏,任她抱走。窝在艾可的怀中摸着它光秃秃的脑袋,一副谢天谢地的神情。
连影子也忍不住笑了。
这鬼东西确实有趣,看来传言它喜欢孩子倒也非虚。
影子挨着艾可坐了下来。风在四周来回的踱着步子,翻动着林中的树叶,碎碎的哗声摇摇坠坠的浮于空气中。飞鸟们匆忙的脚步声不时地传响整个树林,翅膀震动发出的声音蓦地掠过树木的顶端,迅速消失在无法看到的森林尽头。
“对了,可儿告诉了哥哥自己的名字,哥哥还没告诉可儿自己的名字呢。”自顾自地与小蘑菇玩了一会儿,艾可仰起小脸问影子。
“哥哥的名字么……影子。”
“影子?”艾可指了指地上自己的投影。影子点点头。
“那么哥哥就是可儿的影子咯?”
“嗯。”
“这样哥哥就可以跟着可儿回家了?”艾可兴奋地晃着小手。
“嗯。”
“姐姐家里很大的,哥哥一定放得下……不过,好像要先经过大伯的同意耶……”艾可簇起眉头,嘟囔着,真的在思索要如何安置影子。
影子笑着将她抱至膝上,逗着她怀里的小蘑菇。小家伙发出咯咯的笑声,艾可也乐不可支。
“哥哥呀不用住在小可的家里。哥哥只待在小可家门外就好,这样每天早上一开门小可就能看见哥哥了,好么?”
“真的?”艾可瞪大了眼睛。
“真的。”影子蹭了蹭她发红的耳朵,爱怜的说。
“这样的话姐姐就不用老是一个人辛苦的忙这忙那啦,哥哥和姐姐都能陪可儿一起玩乐。姐姐常说人多起来事情才好办。哥哥,你一定会喜欢姐姐的。”
影子苦笑一记,扯扯耳朵。
不会是真的吧。只不过答应陪在她身边而已……
“可儿。可儿。”
只听见一个空灵的女声丛林子的另一端传来。艾可抱起小蘑菇便朝声音的源处奔去。
这声音倒是好听,不知道是否人如其声。
影子急忙跟过去。
以他的速度自然不会慢过一个十岁的孩子,仅是他生怕山路多坎坷,艾可在仓促奔跑的途中有所闪失,便压着步履护住她。
“姐姐!姐姐!”
艾可一口气扑到那声音主人的怀里,捧起手里的小东西给她看。
“姐姐,姐姐,你看可爱么?是影子哥哥送我的。”
被她唤作姐姐的年轻女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蓝发的年轻人正微笑的注视着她。


影子的心其实早已停顿了好几拍。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一定要用美这个字眼来形容眼前的女子,那便是真正的俗气。并非她不美,只是因为她太过于美,若用染满人间烟火的词来衬她,无疑暴殄天物。
他自认为自己所见的女子即便算不上佳人绝代,也总是风姿卓绝。无奈与她一比,竟无不显为庸脂俗粉。她不论怎样的表情都有那样一种魔力让你神魂交错,甚至你会认为她若是心毒手辣的姿态也必然美不胜收。她能令任何人都为之心动,即便是女人,只怕也会迷恋上她的倾国倾城。总有一层娴静贞淑的东西萦绕在她身上,令人觉得心安。如果坚持要用什么东西来赞誉她,大约也只有春末夕阳迟归的梨花带雨,夏初细雨迷蒙的落樱缤纷,秋暮漫山遍野的枫林尽染,冬晓苍茫无垠的瑞雪踏春才能与她媲美。她整个人便是那般素雅的立在林间尽头,青黑的长发整齐的束结在脑后,黑衣黑裙,肩上围着雪狐皮毛镶边的短披,颇有洛阳古风。
影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足足有数秒挪不开视线。
他觉得心底泛起无法说清的情愫,那似乎是年少的冲动,足以唤起他对最美好事物的向往,他遗忘已久的憧憬。他几乎以为自己曾经残缺的那些片断在慢慢的愈合。
一时间他傻傻的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年轻的女子似乎好像早已习惯了如他这样近乎无礼的目光,她礼貌的笑笑,摸了摸艾可的头,说道:
“多谢大人。可儿这孩子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影子这才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几声,扯了扯耳朵,竟又没了词。
女子见他窘得发急,捂嘴笑道:
“我家叔父想见见大人,不知大人现在可否随我于寒舍小坐片刻。”
“嗯。”好歹也算是出了个声,影子暗自松口气。
“那大人请随我来。”说罢,她牵起艾可向林外走去。
不过,她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眸笑语。
“忘记告诉大人了,我叫赛宜。以后大人如此唤我便是。”
“.…..我叫影子,嗯。”影子鲁鲁的冒出这么句,耳根也有些红了。
赛宜莞尔,牵着艾可继续前行。
影子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有些怅然若失。又自觉好笑。
今天也算是糗到家了。


林道将尽时,几声与林子不太协调的鸟鸣响在影子周遭。他自然晓得,那是“夜莺”的信号。他不动声色的放缓了步子。当赛宜与艾可恰好落至目力所及时,他冷冷的对身后笑道:
“她们已走远,你也不用再藏了。”
满布地面的枯叶未有丝毫偏移,没于树林某处的人已冉冉飘至影子身边。
他的脸被一副怪异的面具遮得干干净净,连眼睛也一并挡去。
“看来你挺满意这个任务的嘛。”“夜莺”的声线异常沙哑,似乎像在刻意避免使用自己真正的声音。
影子头也懒得回,冷笑道:
“有话快说,想必你不辞辛劳跟踪我也不是来赏风景的吧。”
夜莺听得他的话,身躯一震。他握紧拳头,强忍怒火,指关节被攒得泛白。半晌,他又松弛下来。
影子见状,不免觉得自己适才的话有些过激。“夜莺”的生活远无法用一个苦字轻易概括了事。他们主要负责刺探各类情报并监视其他组刺客的动向。听来是分不过尔尔的等闲差事,实则不然。一旦进入“夜莺”组,也意味着永远不能转组。他们大多是后天的盲人,一入组便强行药瞎双眼,烙坏声带,连容貌也会一并毁去,这一切仅仅是为了防止他们被捕时为熟悉之人认出,泄漏身份和情报。这也许是造成他们性格偏激和极强烈的自尊心的原因。
“夜莺”素来行踪诡秘,具体有多少只“夜莺”分布在王国各地除了刺客工会历届负责人,无人知晓。他们如果被曝光,只怕不是一个死字那么简单。这样的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自己。
“老头子让我来告诉你,任务已改变。你现在的身份是艾尔帕兰总督伊森•萨尔蒂尼亲王派来的侍卫官,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刚才那孩子。”
夜莺顺手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递给他。上面印有皇家徽章。
“伊森密信,拿好。这是你身份的证明。”
“真正的侍卫呢?”影子话一出口,自觉明知故问。
“死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夜莺”处理猎物从不留痕,也算一绝。
“这信该不会也是伪造的吧。”
“伊森亲笔,仅此一封,想造假也造不出来。”“夜莺”冷笑。
影子点头暗道,也是。
萨尔蒂尼家族世代相传一枚铁印族徽。据说出自一代神工名匠哈沃德之手。此印机关甚多,单从印痕上来看根本仿制不出其中之一二,唯有亲眼所见才能知晓个中奥秘。只是这铁印乃萨尔蒂尼家族至宝,数次于王国的政变中保守了其家族机密,因而只有萨尔蒂尼家族的族长才知道铁印的确切位置,而且在埋藏时与数个以假乱真的仿制品一同存放,所藏匿的地点也极为偏邪,更有哈沃德亲自建造的各类陷阱,想要盗取此物的难度可想而知。连国王都不能见到其原物,何况旁人。萨尔蒂尼家族的密信必然按此铁印,从而确保真伪。
若是涉及到这层,估计里面还有更深的内幕。
老狐狸倒也不简单。
影子笑笑。
“那小丫头自小由洛阳赛家守着长大,老头子已经派人往赛家报知你的到来,这次召你去,肯定是为了验清你的底细。待会拟见着了赛府的大当家,用此信方能证实你的身份。”
影子听罢,将信贴身收好。
“赛宜她叔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影子好奇。
洛阳赛氏乃龙城名门,只因洛阳的风格就是那种雅而不庸,致而不俗,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洛阳和王国的联系并不如其他境外之地那般频繁,所以赛氏一族在王国民众的嘴里变得神乎其神。
“哼,赛寅初那老头狡猾的很。”“夜莺”阴阴的嗤了一声,“赛家到了赛宜她父亲那代便是他们俩兄弟争权位。那赛宜么是她父亲最小的女儿,更是赛家的掌上明珠。按长幼,本应是赛宜她老子赛寅春掌家,却不想好不容易熬到老太爷归西了,他倒因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了。家里的掌家权自然落在了她叔叔手里。赛寅初的城府本就比赛寅春深,一身内家功也是炉火纯青,你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小心点好,落出个马脚,怕是谁也救不了你。”
“自是受教了。”
影子满不在乎的摸摸直挺的鼻梁。
“那赛宜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影子忍不住接问道。
“夜莺”一怔,旋即干瘪瘪的怪笑两声。
“你见了她,不是七魂失了六魄么,还用得着问我?只是劝你句,这世上女人最可怕,至于她么……”他语气顿了一顿,刻意强调一般,“更可怕。”
影子讷而无语以答。
“话与信你已收妥。告辞。”最后一个字刚落地,“夜莺”已不知去向。

“夜莺”既然在附近,老狐狸却坚持自己来接这任务,加之涉面如此之大,连洛阳望族也举族远赴斐扬,恐怕到最后是要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影子倒抽一口凉气。
他不敢下想。



赛家位于斐扬城的居所距离斐扬总督府十分近。毕竟是名门望族,加上赛府上上下下百余号人,即是个落脚处也自是奢华不凡。一踏进府门便是一派洛阳民风。柳林环绕,山茶拥簇,地上以青色的小碎石铺路,不远处寒塘鹊影,亦成冷月葬花魂之色。汉白玉筑成的石龛交错而立,下人们在府里忙碌的穿梭,有着柳林,竟也显清静。
一路上影子从赛宜那里得知,斐扬总督是她家表亲,这府宅是她叔父掌家后才建。只因他近来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受不得洛阳的盛夏酷暑,于是举家迁来四季宜人的斐扬别苑安歇。洛阳的老宅则留由她两个哥哥照看。
影子免不了感叹一声。仅是别所,亦如此华贵,洛阳的自宅岂不更胜。有言道赛家实为洛阳之主,由此可见一斑。



初次见到赛寅初时,影子便知此人定不简单。虽然赛宜有说他因年纪大,身体早就不如从前,但他呼吸均匀,气理通畅,双目炯然,说话的声音不逊于年轻人,单凭这点就能辨出他体内有股浑阳之气,而且劲道非凡。按年龄算他少说也有六七十岁,看上去毫无银丝,也不显老态,让人感觉仅有五十出头。看来时间传言洛阳赛氏的独门内功不但能修身养性,更能驻颜不老并非诳言了。
“见过赛大人。”影子略略欠身行礼。洛阳礼教天下闻名,古书念多了,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让影子很有些不适。不过没办法,入乡随俗,只能将就了。
“呵,小兄弟勿须多礼。王爷近来可安好?”赛寅初微然一笑,直入主题。
“托大人的福,我家电下身体安康,并差在下将此信交与大人。”影子将那密信呈予赛寅初。
赛寅初接过信,并不急着拆开。他随手放在一边,笑道:
“王爷无恙便好。我赛家与王爷乃是世交,也曾数度蒙王爷隆恩。改日身子转佳还是要亲自去王爷府上到访的。”
“对了,不知王爷家小公主的婚事办置的如何?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只管说。老夫定倾力而为。”话锋一转,赛寅初又问。
影子暗暗发笑。
想骗我,这伎俩怕是还早了几百年。
“小公主?”影子故作惊讶,“在下侍奉殿下数年,从未听说过殿下还有女儿呀?大人这是从何听来的?”
赛寅初小愣片刻,自嘲道:
“呵,老夫年纪一大,这记性也差了不少,记错之处,还望见谅。”
“不敢不敢。赛大人关心我家殿下的这份情意,在下定会谨记于心,改日代为转述。在此先谢过大人了。”影子再次欠身。
“小兄弟远道而来,还不曾问及姓名。”
“哦,在下便是影子了。”
“影子?”赛寅初簇了簇两道浓眉。
“正是。虽是有些怪异,但父母所受不曾妄加改动。确实乃在下真名。”影子泰然自若。
“哪里的话,小兄弟人奇名更奇,王爷身边果然人才辈出。”赛寅初立马恢复常态。
只怕这老家伙又起了疑心。作孽,谁叫我对艾可说了真名,现在改口,不是要命么。
影子忖道。
“影兄弟旅途劳顿,宜儿,给影兄弟看茶。”赛寅初转头对内堂说道。
不一会儿赛宜捧着一碗茶水送至影子面前。
影子接过,掀盖一看,清香甘怡的雾气扑面而来,乃是茶中极品“白水青山”。叶尖嫩而不脆,饱满如穗,如同粒粒翠玉淀于杯底。其色遇水不散,其香化水则溢,再用白玉制成的龙纹茶器盛放,正是白水浮云间,青山映水霞。
影子禁不住暗赞。这茶本是洛阳特产,产量极为稀少。单单是自己手中这一杯便是价格不菲,王国境内除了王室有资格享用外,其余的人即是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到。
然而他仅沾了一滴,便阖上了茶盖,笑着对赛宜说道:
“赛小姐能否为在下捎些砂糖放于此中?这茶虽美,但毫无甜感在下亦食之无味。还劳烦赛小姐了。”
原来,这是赛寅初试探他的又一计。艾尔帕兰的饮食有一个很大的特点,便是偏甜。无论什么东西,艾尔帕兰人总喜欢蘸上点糖来吃。即便是饮茶这般带有外境风味的东西也非要放上三分糖才能喝得下去。萨尔蒂尼家族向来排外,所用的侍卫均是艾尔帕兰当地人,土生土长的艾尔帕兰人又岂会喝不加糖的茶?
赛寅初又是一笑,朗声道:
“宜儿,什么时候也如此粗心了。还不快去换杯茶来。”
“是,叔父。”
赛宜自影子手中接过茶杯,退回屋内。
“影兄弟请小坐片刻,待老夫入屋细读王爷的密信后再与影兄弟详谈。”赛寅初也打了个躬,跟着进了内堂。
影子颔首。心知他说是读信,想必还会有试探。这赛寅初当真城府颇深,又小心谨慎,难怪身为外族却深得萨尔蒂尼家族的信任。
不料,影子思绪还未迂回,赛寅初一脸神色肃穆的走了进来。他双拳紧扣,横眉斜目的盯着影子,几乎要将他看穿。
影子一惊,竟差点站了起来。
幸亏他也见过各种场面,立时压下惊疑,坐于原处,面不改色。
“王爷可有叫你亲自与老夫带什么话来?”
赛寅初这句话放的极缓,一字一顿,语调里拖着故意与质问的味道。影子大骇。
莫非伊森的密信中还有一道机关?莫非真有这句话,只有那侍卫知道?
一时间他目瞪口呆,叫苦连连。
赛寅初似乎瞧出了端倪,见他迟迟不答。面上的申请愈发阴沉。他走至正厅上座,奉起桌上的茶默默地饮起来,而眼睛始终不离影子。
影子明白,这老家伙是在等自己的回答。一旦他有所闪失,就是死路一条。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向了衣内的剧毒短刀。
“影兄弟?”
赛寅初放下茶杯,起身。意欲出手了。
影子也攥稳了武器。
忽然之间,影子却大笑起来。赛寅初也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神情难测。
“赛大人这个玩笑未免也开得太大了吧。”影子嗤笑道,“在下不记得王爷曾有吩咐过什么特别之事。只怕是赛大人心过急瞧花了眼,又或者是觉得在下不过是区区侍卫,随意调笑之也无所谓?”
影子这般无礼的话赛寅初听了也不发怒,竟跟着大笑,他回到座位上,笑道:
“影兄弟勿恼,老夫也是迫不得已。须知王爷所托之事必然重大,老父若有半点闪失,便是身首异处也担当不起。方才多番试探,还望影兄再见谅。”说着,他拱手示歉。
影子摆手道:“赛大人多虑了。在下也明白大人苦心,适才有所冒犯,也请海涵。”
其实影子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的。
千钧一发之际,他想到以“夜莺”的行事作风,不可能对所知情报有所隐瞒,要说忘记更不可能。那封信自己虽未曾读过,但“夜莺”必定早已启看,倘若真如赛寅初所说一般,“夜莺”又怎会知情不报,老头子又怎会让他来冒这个险。只有一种可能,赛寅初说谎。
他来不及多想,冲口而出。不料果真与他所思如出一辙。
不是“夜莺”这层关系,恐怕自己早就死在这个老家伙手里了。
“老夫为影兄弟备了晚膳,替影兄弟压压惊,顺便接风洗尘。请”
“有劳大人。”
影子这才缓下口气。



对这满桌子的洛阳菜,影子实在是提不起太过的好感。天下美食皆洛阳,此话不假。色香美妙绝伦,令人忍不住要尝一口。但是一入嘴,无论怎么个美法,统统带上那么点不温不火的甜味,只怕也美不上多少劲了。虽说也知道是赛家为了照顾影子的“家乡习俗”特地准备的,然而却让他食如嚼蜡。即便如此,还不能表现出不适之色。
除了将老狐狸和埃尔帕兰骂上个底朝天,别无他法。
“怎样,这菜还合影兄弟胃口吧?”赛寅初问道。
“多谢大人特地为在下准备这道丰盛的晚宴,吃起来相当之惬意。”影子强颜欢笑。
心里面确实发誓赌咒从此以后绝对不要再沾上半点埃尔帕兰的边。这哪里是好吃,分明是要吃死他,还非得做出一连幸福灿烂状。影子真恨不得一把掐死眼前这老头。
“大人,在下有一事相问。”影子借机放下筷箸,正色问道。
“请讲。”
“我家殿下今番如此急切的遣在下来斐扬拜见大人,只告诉在下要协助大人务必保护好大人家艾小姐安全,但并未告知在下缘由,不知这艾小姐是什么人,需得我家殿下和大人花费如此心思亲力保全?”
赛寅初沉吟少许,挥手屏退周围的下人。
“艾小姐便是可儿。今天下午影兄弟已见过她了。”
“艾可?”影子故作吃惊。
“正是。”
“她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啊,用得着这么大力气?”
“影兄弟有所不知。”赛寅初摇了摇头,“可儿并非我赛家人,亦非洛阳人。虽然她从小在赛府长大,但在前不久,老夫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哦?”
赛寅初压低了声音。
“她乃贵国王族子嗣,当朝皇帝的亲妹妹。”
影子差点笑出声来。
这玩笑简直从尤诺开到昆仑去了,不是自己耳拙,就是这老头子发疯。按现在的情况,两种都不大可能。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赛寅初面色铁青,看来不像假话。
“这就奇了。她年纪如此之小,做国王的女儿绰绰有余,怎么会是他的妹妹?就算是国王的胞妹,又为何流亡境外?”
“影兄弟的问题老夫也曾问过王爷。起初老夫并不相信,然而王爷是当朝皇帝的叔父,他父亲的表弟,何等威望,这话自他口中说出,又岂会有假?后来他再说了一些事情,老父才慢慢明白,这中间有太多复杂的关系。”
早就知道这次的任务不简单。影子默道。
“影兄对阿方索国王还有印象么?”
说没有印象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去世也不过十年。阿方索•萨尔蒂尼是伊森•萨尔蒂尼的表哥,卢恩米德加兹王国现任国王拉巴特•费尔巴哈•萨尔蒂尼的父亲。他在位六十年,是王国历史上统治时间最长的君主。本来他可以是个好国王,只可惜他干的坏事与他做的好事一样多,因为在朝野上下及下层百姓中没有多好的口碑。他统治的前三十年致力于改善王国财政状况,发展对外贸易,缩减财政赤字,并与北部邻国修发兹共和国结为盟友关系,从很大程度上确保了卢恩米德加兹王国在中部大陆的领导地位。然而,不幸得是,后三十年的他穷奢极欲,又好大喜功,以讨伐异教的名义对阿鲁纳佩尔兹教国发动长达十五年之久的战争,并以惨败告终,并被迫承认其合法地位。这场战争使得好不容易平复和略有增长的国家经济又一次陷入了崩溃的边缘。边境地区再度发起叛乱,直至他死时也没有得到有效的遏制。
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坏习惯——迷信。
“迷信?”影子听到这个词时大为不解。
如果时光倒退数百年,迷信或许还算得上是一种流行。可是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且不说北方的尤诺科技已经发展至能够利用魔晶矿产生的能量使大陆浮空,便是王国首都大街上随便哪个角落里的大妈都知道神这回事不是万能的,何况堂堂一国之主。
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神性崇拜倒也说得过去,然而稍有理智的人都不至于因过分信奉宗教沉沦至迷信的程度,不过,显然,阿方索不是一个理智的人。
他性格暴躁,极易冲动,是个狂热的宗教份子。晚年的他曾下令强迫王国内的民众信奉主神奥丁,禁止阿鲁纳佩尔兹的国民进入王国境内,一时间还被传为笑谈,结果因为民众们的强烈抵制不了了之。他在位期间的种种举动也能很好的证明他在根本上是一个充满激情的艺术家,而不是大权在握的国王。
但是现实总是出人意表。偏偏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且是在为六十年之久的一国之主。这不能说是一件令人满意的事情。
“你也许不知道老国王阿方索是个极端迷信的人。”赛寅初紧了紧拇指上的玉龙雕花扳指,“只不过因为他是皇族,这样的丑事自然不会外扬。朝臣尚且不知,一般的下民又怎会知道。作为与老国王一同长大的表亲,惟王爷是最知情者。”
影子若有所悟的称是。
“他过去虽然迷信,倒也未做出过太大的堪事令王族蒙羞。然而在他晚年,他做了一件在足以令整个王族在王国失去立足之地的事情。”
“哦?”
“在他统治的最后两年,他生了一场怪病,无征无兆,久治不愈。国内的名义均束手无策。”
“这件事在下确实记得,那时在下虽然才八岁,但是这件事在国内闹得沸沸扬扬,不过不久后老国王便奇迹般的好了。”影子抚手接道。
“不错。不过,在他转好之前的那些日子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你们却并不知道。”赛寅初微微笑道,“有一天,他召见了一位来自昆仑的道士。那道士卜了一卦之后,告诉他,如果想令他的病情好转,他的儿媳,拉巴特王储的妻子,王太子妃伊莲娜•洛菲特是关键所在。他夜观星相,发现象征国王的星位发生了偏移,与邻近象征伊莲娜王太子妃的媛星重叠,并在两颗星的中间产生了一颗小的星位。因而只有国王娶了他的儿媳,他的病方能痊愈,而且这个国家才能迎来新的希望。”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影子哭笑不得。
“正常人都会这样认为,并一笑了之。但是老国王已经迷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了。”
“难道就凭一个莫名其妙的道士的一句话,拉巴特殿下能这样白白的送爱妻去自己的父王那儿做这种勾当?”
“这听起来的确难以置信,然而毋庸置疑。最终老国王还是在某夜摸进了伊莲娜王妃的寝宫,不顾王爷的反对和他儿子怨毒的目光。事情本应该就此结束,不过有些事情的结果是在太出人意料了。”说到这里,赛寅初也一改慎重的姿态,放缓了神色,露出几分笑意。
“怎样?”
“老国王的病好了。王太子妃伊莲娜怀孕了。”
“什么??”影子忍不住大笑起来。虽然话题沉重,但是这样一个事实结果令他与赛寅初多有着相同的感觉——太可笑了,“那岂不是老国王的……?”
“正是。”
“哈,您这么一说在下倒想起来了。老国王病好后三个月,王太子拉巴特便向全国宣布了王太子妃伊莲娜怀孕的消息。当时,老国王还大赦天下以示庆祝。只叫人想不到那未出生的孩子竟是他的种。”
“嗯。王太子无非是想借机向他父王摆明态度。他父王做的好事却要他来承担,他又岂会首肯这种事情。他要公布天下另老国王难堪,哪知老国王非但不为所动,反而喜出望外,认定了伊莲娜腹中的孩子即是昆仑道士所言的王国新希望。”
“那拉巴特王太子的地位莫不是要保不住了?”
“可不是。他也明白,他这个尚未临世,名为他的孩子实为他弟妹的小东西极有可能动摇他的王位继承权,加上伊莲娜一事后,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急剧恶化。所以,他动了杀心,他要除掉他登上王位的所有障碍。不过王太子不能明目张胆的害死伊莲娜或者休了她。一来她表面上没有大的过失,在民众心中的形象甚佳,二来她那洛菲特家族最宠爱的女儿,她父亲威廉•洛菲特又是同龄王国西部边境的将军,军权及声望都是一个威胁,更何况老国王爷不是省油的灯,他早已察觉了儿子的怨恨,抢先一步以内宫的御医较多方便照顾王太子妃母子之由接走了伊莲娜。并让王爷保护她们母子安全。”
“在王爷的保护下,王太子数次的暗杀均未成功,他与老国王的关系更加剑拔弩张,但是并未公开决裂。百密一疏,在伊莲娜王妃临盆之际,王太子终于有了一次机会。他亲自前去看望伊莲娜,等他赶到内宫时,伊莲娜已经产下一名女婴,他作为‘父亲’兼丈夫去看他的‘女儿’和爱妻是完全合理的,这个时候拒绝他无疑不明智,也不合常理。”
“这么说他进去了?”
“是。他见到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屈辱之极并要夺走他王位的‘女儿’,他的亲妹妹,也见到了他失血过多的妻子。尔后,她们当晚就死了。”
影子惊得半晌合不上嘴。
“他杀了她们!”
“他在所有人的眼睛底下杀了她们,但没有一个人能阻止得了。”赛寅初沉痛的说道,“等老国亡急匆匆地从内宫赶来见一见自己的小女儿时,王太子已经离去,而她和她的母亲也已身亡。老国亡本来就是风烛残年,这样的打击下,不久他也去世了。”
“的确如此,经大人这样一说,时间是吻合的。”影子托着下巴应道,“看来拉巴特之所以能登上王位,还得算上是老国王死得太急才捡到了这个便宜呐。”
“此话不错。不错,”赛寅初得意的笑道,“王爷为了防止王太子先发制人,对小公主痛下杀手,早在王太子妃刚生下孩子时就命人将小公主换了出来。这本是不情之举,却不曾想到真如王爷所料,幸而王爷有所戒备,才不致枉送小公主一命。”
“难道那白白被杀的婴孩就不是枉送了?”影子听过,竟有些愤怒。
赛寅初经他这么一问,也无语以答。
“……政治,总要有人牺牲的。”他说道,看着影子的目光中含有些微赞许。
影子不愿多答,闷下头饮酒。
“小公主被王爷救出后,便立即送出王国境内。老国王在世时其实有备份遗诏,存放在王爷那儿,以防自己骤然谢世后王太子篡改诏书。内容是执意废长立幼,将王位传于小公主。他虽是急逝,但诏书仍在。然王爷一直认为此事欠妥,一来因小公主而起的祸端太多,二来是怕王太子知道遗诏的事情以及小公主尚在人世而有所加害。因而在老国王辞世后便将此遗诏及小公主一并送至我赛家,遂为她取名艾可。”
“不了可儿仍在人世的消息不慎走漏,竟传到了以贵为当朝皇帝的王太子那里。王爷得知后,立即秘至洛阳,向老夫告知实情。起初老夫以为她是王爷故人之子,并未多加防范。仅是由老夫的侄女赛宜贴身护着长大,孰知她身份竟如此尊贵,因而以身体不适为由举家迁来斐扬。一是斐扬地小人少,加之斐扬总督乃老夫表亲,有陌生人出入较易辨出,二是斐扬距离王爷的属地较近,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原来如此。”影子说道,“只有一事不明。为何我家殿下不将那份遗诏毁去呢?这样即便是拉巴特发现她还活着,没了遗诏,她也构不成威胁啊。”
“自古毁遗不祥,王爷也是有所担心吧。”赛寅初笑了笑。
说到底,这两兄弟骨子里还是有些相似的。
“在下还有一问。”
“影兄弟只管说。”
“小公主莫不是有些特别之处?”影子将憋在心底的话扔了出来。
赛寅初先是失了半刻神,随即仰笑道:
“影兄弟想必是被可儿吓到过了?”
“嗯。”影子扯了扯耳朵。
“呵,可儿自小便有这种奇特的本事。她不但能晓知人意,更能透知对方的过去。她打小就乖得紧,思绪也颇为精细,又善理解他人,性格更小心翼翼,有时老夫竟觉得她不似十来岁的孩子。”
那只因她能看透过多的人心险恶,因而无时无刻不被恐惧所包围的缘故吧。影子这样想到,心中不免可怜起那个本应单纯无虑的孩子来。
“天色不早了,老夫已命人备好了上房供影兄弟歇息。”赛寅初瞧了一眼窗外渐暗的景色,说道。
影子急忙摆手。
“大人美意影子心领了。只是影子尚不觉倦。听闻斐扬城的美酒乃世间少有,因此在下想趁着这光景,去尝一尝。”
“呵,老夫明白了。斐扬的竹叶青确实乃酒中一绝,又捎上些许浑然天成的甜意,想必影兄弟会喜欢。”
“那在下便先行告辞了。”影子拱了拱手,翩然离去。



走出赛府,影子感觉轻松了不少。不必刻意绷着神经时刻提防赛寅初那老家伙的暗招,实在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他怅怅的吸进一口气,是绵和的氛围,让人略显怠怡。影子是不喜欢这种气息的。
他究竟喜欢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他喜欢风,喜欢夏日的芒草,喜欢狂放勇猛的猎人。若不是走上刺客这条路,他将会是最出色的猎手,伴着他的鹰,翻过四季的侧岭。他骨子里注定充满属于落拓的曲调,只要他活着,他就会渴望那样的歌声。
他也是喜欢少年的。喜欢他的桀骜,凶狠,寂寥,漂泊。喜欢他永远不驯的倔强。他总觉得少年是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他外在的一切都与他相反,可他们的心何等相似。惟有同样孤独的人才会明白何为孤独的可贵。他们都需要朋友,而且,是彼此这样的朋友。所以,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想起他。
眼下的事情他是不愿意淌进来的。可独独是他闯了进去,天晓得为何是他。他大致可以猜到是谁雇佣了他,也大致可以设想出最终的结局。两难。真正的两难。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珍惜一个人,第一次亲见艾可他便从心底爱惜她。她对着他的眼睛里全是朗朗的真诚与窃窃的忧伤。她竭尽全力的保存着那些被成年人的险恶刺得遍布伤痕的善良,强忍着泪水却还要替别人流泪。她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思绪停到这里,影子的鼻子有些发酸。
有些感情你始终无法弄清它从何而来,又从何而去。一个转圜的余地,它便出现在不远的对岸,恰似遗失多时的倒影,令你措手不及,又心存暧暧。他不想旁人伤害他,更不愿自己伤害她。但这一切又岂是他能左右。
唉~这次真的是遇上棘手的事儿了。
影子挠挠头,挺了挺背脊,刚要迈开步子,有人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衣角。
“影子哥哥。”
他扭头一看,竟是艾可。
惊喜之余,他又免不了担心,于是将她抱了起来。一阵耳鬓厮磨后,他柔声责备道:
“这么晚了,怎么还一个人跑出来。”
“没有呢,是宜姐姐陪着可儿来找哥哥的。”艾可一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手指向一旁,影子这才注意到赛宜。
赛宜正眯起眼睛,端着手笑吟吟的望着他。她依旧是下午那身素雅,整个人于夜幕中静得宛如一株紫堇苏,在沉睡的时光了奏着无间的曲子,失了三魂,丢了七魄,让影子意乱情迷。
他再次不知所措的定在原地,舌头上早已甸上了千斤重石,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赛已已然走了过来,她抚了抚艾可发红的小脸,对着影子欠欠身子,笑道:
“可儿今儿晚上一直吵着要来见大人,我实在拗不过她,只得由着她来找您,不巧听得下人们说大人出了府,这不就跟了上来,四下里正瞧着呢,可儿到底眼尖,一下便寻到了大人。”
她边说边将鬓角的碎发拊至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梢。
影子并不大喜欢洛阳的说话方式,敬语和助词总是过分的多,但从她嘴里说出来自有种言语不出的好听,“这么晚了,大人要去哪儿呢?”
影子也松弛了下来。
“斐扬竹叶青天下闻名,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赛宜嫣然一笑,不想笑中却含着令人恻隐的愁郁,让影子倍感凄然。
“原来大人也是好酒之人。”
“为何是‘也’?”影子问她。不觉已与她一同踏上了斐扬森翠的草路。兴许是下午玩得太累,艾可趴在影子肩头便睡着了。
赛宜并不回答影子的问题。她像不曾听见一般,专注的盯着脚下的路,仿佛那句她自吟似的的话令她想起了某个人。影子不忍多问,只是从在她身旁。她竟愈发地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之中。她时而朱唇轻启,哑然失笑;时而秀眉深锁,愁容惨淡。她无论喜与悲都蘸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浓怨。她面色发白,颤巍巍的叹了口气,一双手不住地紧扭,可见内心之起伏。即便如此,她毅然美至不可方物,或许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如她般精致的人儿。
影子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令她这样一个只要轻轻的呼口气,世界都要跪在她脚下的女人黯然神伤。仅凭她的美貌,影子无法想象还能有什么东西她得不到。
可如今看来竟能有人伤她伤的如此彻底。
人,总归逃不出个情字。
再冷酷也还是人,是人便有心,有心即有缺口,或新或旧,只要有什么东西稍稍一掘,顷刻间就会决堤溃散。
看着这样的赛宜,影子心底的某些希望不期的消失了,破碎掉的东西终究是难以愈合的。眼前的这女子只是驿路昙花,至终也不会解开他的心结。他不免有几分失望,又不甚解脱。


不知不觉要到了集市的酒馆,他与赛宜却同时低呼了起来。
他!
是的,就是他。谁还能有着如他一般寥若晨星的背影。少年骑士坐在路旁小酒摊的一角,他依然是与众不同的静,静得连四处的薄暮也缩缓了步伐,银色的长发月光般散在身后,神色是终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他缜默如茧的品着酒,似乎永远不会像其他好酒的男人那样嘈杂。
影子来不及思索赛宜见到少年为何也这样惊讶。遇上了他已令影子开心不已,顾不上止在一处的她,影子快步走到少年身边,坐了下来。少年见是他,也不有所改变,对着在摊上忙碌的老板唤道:
“再来一壶酒。”
“好咧~大人稍等~”老板爽朗的应道。
影子腾出一只手接过少年递过来的酒,又怕扰了熟睡的艾可,便压着声音说道:
“果然还是能遇见你的。”
“嗯。”
影子望了望侧在路边的赛宜,她仍愣在一旁,仿佛难以置信。少年看着影子怀里的艾可,轻轻地念道:
“可儿……”
这声轻唤使艾可蓦地睁开了双眼。她似懂非懂的望着对面的这个陌生人。又觉得似曾相识。那双印在她瞳孔底处的金色眸子何其熟识,可记忆的门帘偏偏打不开那一角。她努力的回忆,怯怯的伸出小手触向他。
一只炽暖的手回应似的撺紧了她。
和影子一样的温度,只是他心底不是万载寒冰的雪山,而是广烈无际的沙漠。
大漠深处盛开着一株淡紫色的草,细长的穗子发出娓娓的响动,一条悠长的溪水穿越它的周际,拍打着河底的碎岩,卷出延绵隽永的水声。
她听着他心底的河鸣,看着一些缥缈的幻影往而复始的越过那条河,失了心,入了神。
“小可?”影子见艾可被少年握着手动也不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唤她的名字。
艾可回过神。她害羞的缩回手,澄澈的眼神绕在少年平静的脸上。影子将她放了下来,让她紧挨着自己。
“你认识小可?”影子问她。
“嗯。”少年端起酒杯送往唇边。
“呵,那你也认识赛宜咯?”影子斜着眼调笑道。
“算是吧。”说这话时少年颇有几分忧色。
“哦?”影子只当他亦是对赛宜的美有所悸动,并不在意,“我若说句实话,你可不许鄙视我。”
“哦。”
“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确实如此。”
“看到她的一刹那,我差点喜欢上她。”
“想必你已经喜欢过了。”
影子被他这么一说,不自在的扯了扯耳朵。
“你干嘛这么一针见血。”
“不巧说中了而已。”少年一副不关痛痒的神情。
“你应该问我为什么是差点喜欢上她。”
“正想这样问。”少年替他斟满酒。
“你这家伙……”影子一饮而尽,“总是这般不肯浪费力气么。”
“莫不是才发现。”少年反诘。
“算了……”或许是再见着了少年,影子竟上了分许醉意,“见着她的时候,我觉得她这样一个女人,好像独自生活了很久似的。她那样的辛苦又仿佛是为了等一个人。我是好奇啦,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她甘心情愿的驻足在原地,缚往不前。”
“嗯。”少年低着头,似乎不愿意瞧见赛宜。她正痴痴的站在那里,似乎在揣度要不要过来。
“你也有这种感觉?”影子转过来,兴致甚欢地问道。
“嗯。”
“为什么?”
“因为她等的那个人……”少年仰头饮下一杯酒,“是我。”
影子简直要把嘴里的酒喷出去。换作是别人,他会嗤之以鼻,权当酒后戏言,付之一笑。然而少年不是别人。
今天果真是不寻常的一天,接连两次都怵得他几乎要直直的翻身起来。
他好歹装下面色,观察赛宜的举动。
直到这时,赛宜好像才狠下了心,终于还是走了过来。她看少年的目光并不幽怨,反倒是喜悦大于责怪。
她淡淡地对少年说到。
“你来了。”
“嗯。”少年兀自拉过她,牵起她便走。她竟也不拒绝,任由他握紧她,一如多年前的那天,盛夏斑驳的午后,他也是这般温柔的牵着她,令她心醉。
影子坐在桌前,呆若木鸡,瞠目结舌。良久才对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苦笑几声。



他们走在竹林间。碎汞般晶莹玉致的月色揉进新抽出的竹叶上,散发着韵雅的冷香。泛枯的落叶沾过他们的衣襟,与晃动的叶子一起发出沙沙的轻响。她倚着他,十指相扣。
“你没变呢。”她说。
“你也是。”他答。
她止不住浅浅的笑出了声。
“既是未变,我们却还在为此废话,其实是变蠢了。”
少年的嘴角抹过一缕笑容。
她的另一只手过来抚他那只握住她的手,不想却发现了一道伤。抬手一看,隐约还有细末的血自伤口涌出。她嗔怪的责备他。
“你仍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么。伤了也不包扎一下。”
“它自己会好的。”
她不理他,取出一条黑底白梅的绸巾,细细的为他缠好。少年伸过手将她垂下耳边的碎发撩上去。
“记得你是喜欢白色的,怎么总穿黑了。”他问。
“你不是喜欢黑色么。”
“孩子气。”他笑。
“大约。”她也笑。说际,手又扣上了他的指间。
“可儿不认得我了。”夜风起了一阵,少年将她拉紧在身侧。
“可不是么,你也不想想你走的时候她才四岁。”
“也是。”
他们又一同缄默。赛宜像孩子一样凝视着少年的侧脸。她总看不够他,也总忘不了他。
见他的第一眼,她就爱上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连自己都未想明白,便这样喜欢上了一个人,从此不曾改变。
她爱极了他那双篆刻着晖昀般不朽之色的眼睛,那样耀眼,那般明亮。他睡着的时候,她会偷偷地吻他的双眼,然后他醒来,慵懒的笑笑,随即躺入她的怀里安稳的睡去。
第一次遇到他时是八年之前,仍是在斐扬那个露天的小酒摊,那时正值盛夏,他一人坐在花色沉甸的槐树下,啜啜的抿酒,细微末节的光尘尘叠叠地铺在他瘦削的肩上。与周围粗痞不堪的男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不紧不慢的适然让赛宜挪不开视线。醺醉的男人们看见了她无不兴奋的嘘席而起,惟有他仿佛是为了饮酒而饮酒,旁人别事与他无关。他稍稍抬头,目光相触,继而又埋下头。
时光在某个瞬间突然一个倒流,一恍神,一闪回,她再也回不到过去。她的世界多了这样一个少年,高傲而孤独的永生。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自知他这般的男人若是自己不主动靠近,他便是要走掉的。若是靠的太近,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走掉。她若即若离的在他身边驻足了三百六十五天,那一年她快乐的近乎忘却自己。少年总是不期而至,像一只苍茫的鹰,在无语的天空下独自飞翔得累了就会回到她的身边。她抚慰他的伤,他拥着她入眠,不问彼此,与世无争。心跳,呼吸,温度,她被他的一切所占据,忘乎所以,难以自拔。她以为这样的生活能一如既往,长此下去。可她到底是个女人,怎舍得自己心爱的男人浪迹天涯,终年见不得几回。她小心的试探,惴惴的发问。
“我们……结婚吧。”
本以为少年会拂袖而去,不料他竟欣然应允。顾不得叔父反对,她执意嫁他。然而新婚那夜,她独守空房,他不知所踪,连声珍重也未留给她。她至此七魂出了六窍,一连好几个月浑噩不觉。待她回过神,天底下慕名而来的男人们早已趋之若鹜的候在了她的门外。无论三姑六婆好说歹说,她连个背影也未赏给他们。她今生爱的人只有他,便是人老珠黄空留恨,她的心也容不下第二个人。她不知道他用七年的时光去履行了他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承诺,他也不知道她准备用一生的岁月来苦盼他渺茫无垠的音讯。他和她都是善于等待的人。
她悉心照料着艾可,看着她不哭不闹,终日微笑,叫人爱不释手。有时候也会错觉她是自己的孩子。八年前遇见少年,十六岁的年纪大约是满覆微磔的,时间如弹指可破的宣楣细屑,扬扬洒洒的落了八年,自己也不过二十有四,可心境却已是尘封许久,半点阳光也不曾见过。
虽然也有想过这辈子莫要再见他,但见着了,她还是坠进他的河,逃是逃不掉了。
“七年了,你从来没照过我。”她的声音轻纱般滑过他的耳梢。
他没出声。其实七年来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回到她身边一次,只是不去见她,确认她还好,又无息的离开。他不能告诉她这七年的种种,也不想凭添她的烦恼。
“我本已死心,可你却这样无故的出现了。”
“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呆子。”她笑语,“若是想你道歉,就不会睬你了。”
他憨憨的笑,露出难得的羞涩。
“那影子是你相识?”
“嗯。”
“你总算是有了个朋友,”她心疼地揉他受伤的手,“我常常惦记着你这性子,倘如没有像样的朋友在身边,肯定会很苦。”
“你是在我身边的。”
她笑着拍了下他的背。
“说你是呆还不是一般的呆,我是你朋友么。”
“不算是,也不算不是。”他笨嘴拙舌的解释。
“不过呢,我看来,他倒是个有趣的人。”她抿嘴莞尔,也不再急他。
“嗯。”
“他很喜欢可儿的样子呢,可儿那丫头也蛮粘他的,想来两人相见不过一天,便如胶似漆,不如让可儿嫁了他,将来也好有个照应。”她戏谑地轻笑。
“只怕正中他下怀。”
影子要是知道他们二人在这边偷偷的取笑他,估计会窘得口齿不清的找他们理论。想到这儿,他与她相视而笑。
“今晚不要走了,好么。”赛宜的语气虽是央他,但话里却是不容拒绝的狡黠。
“嗯。可儿怎么办。”
“影子定会照料好她的,这点只怕无须你我劳神。”
“那倒也是。”
赛宜笑得婠颜尽展,挽着少年消失于竹林尽头。


影子喝尽了几壶闷酒,左等右等不见他们二人回来,心知是等不到人了。他怅然的笑笑。艾可贴着他,乖巧的哼着自己才听得懂的童谣。影子俯过身子,替她挡住深夜的寒露。
“小可,我们回家好么。”
“好。”艾可欣然点头。
他又抱起她,习惯成自然。她也乐得让他抱,并不疏离。

回到赛府,下人们向他们屈膝问安,让影子很是不自然了一回。他们瞅着他俩一大一小分外亲昵,私下不怀好意的窃笑,又令他颇感恼火。他不否认自己是十分喜爱艾可,只是这般悬殊的年纪哪来那么多闲言碎语?他又怎知洛阳风俗,女子十二岁便可出嫁,艾可已经十一岁有余,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择夫成婚,现在来赛府提亲的不知有多少家。他们只道是新来的侍卫大人中意自家艾小姐,不免要嚼舌头一番。艾可年纪尚小,不经人事,自然也不明所以,只是温存的黏着影子。
影子心下不快,一股倔劲上来,便硬要做给他们看。他也不将艾可送回房,径自抱着她进了自屋,反身一脚踹紧了门,甩下赛家的奴仆们在房外目瞪口呆。
方进屋,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不明智的事情。不论艾可多么年幼,她好歹也是个女子,尚未出嫁就留宿于男子寝处,成何体统。影子进退两难,一时间不知是要放下她好,还是不放才好。艾可到底心纯,不多时已伏在影子肩头睡去,无奈,影子只有抱她上床。
也罢,地板怎么说也是能睡人的。
他小心翼翼的安置好艾可,见她熟睡酣甜的样子,郁结的心情也有所好转。
裹紧了衣服,正要朝地上躺去,一只小手拖住了他。
“小可?”影子以为自己惊动了她的睡眠,忙按下她,催她快睡。
“哥哥陪可儿睡好不好?可儿一个人睡不着。”艾可巴巴的望着他。
她自下就与赛宜同吃同寝,加之对周围人的恶意缺乏抵抗,因为从来不敢独自入睡。影子是除了赛宜以外第一个让她觉着亲切的人,也是第一个别于她的宜姐姐,对她关爱有加,又令她情窦初开的人,她小小的心里自是喜欢他的。
影子本准备一口回绝,怎知见她戚戚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是拒绝不了她。
只得暗骂自己没出息。他揉揉她的头发,说道:
“哥哥陪你睡就是了。”
艾可喜喜的拉着他上床,影子刚卧下,她便拽着他的手鼾声如绵,看样子已是累坏,偏要等他过来才肯安心入眠。
影子替她拉好褥子,听着她纤细而起伏的呼吸,睡意全无。
在这极静的环境中,从屋顶传来了几声长短不一的鸟鸣。
“夜莺……”影子皱起眉头。
他轻缓的抽出被艾可压住的手。跃下床,立了几秒,约摸着艾可并未醒来,才翻身上屋。



屋顶的一角。蒙首盖面的“夜莺”蹲在下风处,影子一上屋他便凑了过来,身法灵巧诡秘,一连串的动作半点响动也未发出。
“瞧你春风得意,莫不是看上了这小丫头。”他哂笑,几近讨好之态。
“狗嘴吐不出象牙。”影子白了他一眼,“有屁快放。”
“夜莺”也不恼他,他嘿嘿一笑,阴阴的说道:
“老头子让我带话予你,事情突变,叫你做好动手的准备。”
“什么?”影子最担心的事竟然如此之快就临近,他一阵头重脚轻。
“没办法,上面执意不肯再等,明天就会派人来赛家要人。如果姓赛的老头不从,就只有劳你大驾,斩草除根。”
影子冷笑。
“会里的乌鸦都死光了么。我若是不想接这个任务呢?难不成也要顺个手,将我一并理掉?”
“怎么会,你可是老头子最器重的人……”“夜莺”似乎料想他会做此反应,冷哼道,“只怕是你不接手,到了明天更要后悔。”
影子厌恶的喝道:“少来这套,回去告诉老狐狸,这次的任务我铁定不会沾手。还有一句话你记住了,谁要敢动艾可一根头发,我影子让他一辈子开不了荤。”
“此话可是你意绝。”“夜莺”哈哈大笑,好不得意,仿佛就是为了等他这句话。
“我说话算话,你屁也放完了,还不快滚。”
“乌鸦,我奉劝你,能闪多远闪多远。这次的事你管不了,这人你也救不了。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少罗嗦,再不滚,别怪我认刀不认人。”影子的怒火忍到了极限,“夜莺”也知道他下一秒便要喂他一刀子,不等影子抬手,身形已在数丈开外。
“明天,明天你连后悔都来不及。哈哈哈……”
“夜莺”阴阳怪气地笑声恰到好处的传导影子的耳朵里。
影子心神一驰,竟有种彻骨的无力感。夜已过半,风渐凉。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脑海里回响着“夜莺”的威吓,无名的生出一丝恐惧。他头一次畏惧明天的到来,他怕“夜莺”的话变成现实。
明天……明天的太阳,他永远不想见到。他只希望夜无止境的黑下去。
就在他离神之际,他突然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艾可!
他大惊失色,没有多想,跳下屋顶,从窗户里钻了进去。
艾可坐在床沿呜呜的哭。影子赶忙冲至她身边,略略的检查了一下。没有受伤。他松了口气。艾可仍是哭个不停,影子拨开她揉着双眼的手,掂起她的下巴,关切地问道:
“小可,怎么又哭了?做噩梦了?”
“哥哥不喜欢可儿么。”
“傻孩子,怎么会这样想。”
“可儿醒来,却没看见哥哥。”她抽噎着怨他。
“不哭。”他搂过她,“哥哥只是睡不着,去园子里散散心。没看见你一哭哥哥急得从窗户外就跳进来么。”
艾可打住哭,腮上海挂着泪水,已是压下了泣声。
影子看她如此乖巧,心里面几乎要落泪。
要他杀她,怎么下得了手。她全身心的信赖他,他又怎能诓她。影子暗地下了决心,要带她离开。这样一想,他自觉轻松不少。
“哥哥是在想宜姐姐么。”艾可见影子若有所思,以为他是惦着她的宜姐姐。
影子抚着她瘦小的背脊,摇摇头。
“哥哥在想你的事。”
艾可的脸变得绯红,半晌才从影子怀里钻出来,小声说道:
“可儿将来嫁给哥哥好么。”
这回轮到影子脸红了。他本身随心实说,却不想艾可会错了意,令他哭笑不得。惟有顺势敷衍她,转念一思,谁都瞒得过就是瞒不过她,因而收起心思认真答道:
“小可年级还小,将来长大了会遇上比哥哥好上百倍的男人。哥哥浪荡惯了,你懂事以后是不会喜欢哥哥这种人的。”
“那就让可儿永远也不要懂事好了。”
“小笨蛋,哪里会有人一辈子不长大的。”
“可儿就不要长大,这样就会一直喜欢哥哥了。”
影子的眼眶有些苦涩,不忍凝望她纯真的眼神。他别过脸,亲了亲她的额头。
“要是有一天哥哥老得没人要了,小可还要哥哥么。”
“要的。所有人都不要哥哥了,可儿一样要哥哥。哥哥是可儿的,不喜欢别人来抢。”
“那好。等哥哥成了个糟老头,小可也变成了老太婆,哥哥再娶小可好不好。这样才公平嘛。”
艾可侧下头,想了会儿,仰起脸欢喜的答道:
“嗯!到时候哥哥不许抵赖。”
“绝对保证。抵赖了是小狗。”
“嗯!”
“现在快睡吧。明天哥哥带你去别处玩。”
“嗯。”
守着艾可睡去,影子一夜未眠。他度秒如年,只想赶在“夜莺”所说的威胁之前劝说赛寅初带着艾可及家眷离开这是非之地。已经没有时间了,兵临城下,王的心意已决,他和伊森的处境都凶险万分,若是秘回洛阳兴许还能保住性命。
天一亮,他管不得惊醒艾可,匆忙赶至赛府大堂,不想却看见禁军统领,皇家卫队队长,国王的亲信维克•文森特怒气冲冲的从正厅走出来。
“该死的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副官!!”他提高分贝吼叫道,“给我把斐扬围住,看好洛阳来的赛大人。顺便通知总督大人,说国王陛下请他去王城小住几天,斐扬的事暂时不劳他费心了。”
“是,长官!!”
维克阴险的朝屋内笑道:“老东西,别忘了这里是卢恩,你真以为自己的命硬得过妙勒尼山么。哼!我们走!!”
影子心道不妙。进屋只见赛寅初麻木的坐在阔椅上,目光涣散,似乎被某些突如其来的事实击垮了防线。他强撑着颓势,逼走了维克之后才肯溃下阵来,影子进来,他都无力复原。他已不再是昨天那个精明谨慎,谈笑自若的赛大当家了。一瞬间,他竟成了一个真正的老人。
他没有看影子,只是机械的说了句:
“王爷……被刺了。”
影子浑身发冷,他慌忙问道;
“什么时候?昨天?”
赛寅初失神的点点头,离魂一般叨念:“死了……都死了……”
影子一个踉跄,倒退三步。他勉强打起精神,维系思维的清醒。从黑夜的束缚中挣扎而出的朝阳照在他身上,仿佛在嘲笑他的怯懦与幼稚。他的心慢慢坠入无底的深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夜莺”自信他一定会后悔。他也知道他豪言壮语的不计后果带来的可怕现实,他更清楚他将要面对的人是谁。
那个有着鹰一般犀利眼神的少年。
只有他,能仅凭一己之力一夜之间屠尽亲王府三百条人命;也只有他,能如此干净利落不留活口。
他忽然恨起他来。恨他无情,恨他冷酷,恨他为何不放那些人一条生路。
他又恨不起他来。他若不杀,总有人来。王的旨意没有人能违抗。等到王亲自动手,伊森只会死得更惨,牵连也只会更多。换作是他处在少年的位置,他也会这样做。是他自己将这一切推给了少年。
他们都太冷静,太了解结局,因而才会不留余地。

影子振作起来,他要做最后的努力。他明白最终的结局就要降临,他不想输得彻底。
“大人,您带着艾可回洛阳吧。那些人交由在下来对付。”
赛寅初先是神情凄凉,转而大笑。那笑声不无开怀,却也悲壮。
“影兄弟小看我赛某人了。王爷待老夫恩重如山,老夫岂会树倒猴狲散。万事由天天由命,老夫命该如此,只怕愧对了王爷的重托。所以,恳请影兄弟带着可儿和家侄女今夜离开斐扬,老夫会命人掩护你们。凭赛家现在的实力,区区几百人的乌合之众还是挡得住的。也算是尽到最后的职责。”
这个老人坚定的目光告诉影子,他赛寅初绝对不会背弃自己的承诺。洛阳的魂便是重友轻己。君子一诺千金,不轻许,不妄违。他一生活得并不轻松,年少阴沉,年老狡诈,但却不失为一个好人。他终其一生都在权力与阴谋中沉浮,但那并非他所愿。他出生世家,许多品性都身不由己,在最后时刻他仍是铮铮铁骨。他始终记得祖宗遗训,一言九鼎,生死由命命由人,他不敢背叛自己的命运,只希望不负于人。
影子向他深深地鞠躬。这是他最后一次恭敬的向他行礼,也是第一次真诚的向他行礼。他怀着欺骗接近他,最终却要带着他的信任离去,他注定愧对于这个老人。


影子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下榻处,没想到撞见了正在他房中陪着艾可玩耍的赛宜。赛宜抬头看到了他,微微一笑。影子却看到了她隐藏在瞳底深处的泪光。他被含铅的积郁挤迫得喘不过气,艾可缠着他的时候,他忍不住想抱着她哭。
可即便是哭了,又有什么用?
艾可依旧是那般惹人怜爱。她受了太多本不应该由她来承受的苦,背负了过分沉重的成人世界,她乖顺的活在他们的世界十一年,甚至连童年也终日惶惶,难得如一般孩子那样撒娇哭闹。然而上天依然不肯给她一个满含期待的转角。
该怨天,还是尤人?
影子不知道。
他咬牙挺回将要涌出的悲伤,他怎么可以不坚强。他若不撑起她的天空,她还能依靠谁。他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曾经为了捉住一只雪兔她一动不动的伏在秉风洌骨的雪地中数小时,直至失去知觉。他同样是一个精于等待和忍耐的人。带着她离开,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尊严,他只想守住她,哪怕要面对的那个人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他走过去,尽量放平情绪,对赛宜说道:
“我带小可出去玩会。”
赛宜点点头。她替艾可梳好发髻,系紧短衫上的纽带。
“可儿,和你影哥哥玩去吧。”
“嗯!”艾可抓着影子的衣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影子照例将她抱起来,他怕碰到她的手,他怕自己的心藏不住一切。
“我们走了。”

赛宜背过身去,再也抑制不住伤心的泪水。她舍不得这个情同她女儿的妹妹。她幼年丧父,十二岁那年见到艾可时,她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孩。从此她便喜欢上了这个瞪着大眼睛,终日微笑的孩子。艾可总是眉开眼笑的望着她,绝少看到她哭。她笑得那么无牵无挂,不谙世事,连天地都为之豁然开朗。赛宜明白,她这孩子的心里装满了别人的泪。她太善良,她出生仿佛就是为了安抚他人而降临一般,她承受他们的苦,却要为他们展露最澄澈的笑。十年的时光,她未曾得到什么,而付出的已太多太多。


“你哭了。”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房间里。他的手按住了她微耸的肩。
“为什么哭,我也不懂。”赛宜拭干脸上的泪,笑道。
“我懂。”少年的双臂环绕着她。
“呆子。懂什么。”她靠在他怀里,问。
“宜,离开这里,去你该去的地方。”
赛宜推开他的手,眼神中头一次出现了猜疑。
“回洛阳。在那里等我。终有一天,我会回来。在那之前,我要你好好活着。”
他金色的眼睛里似水流年,倒映着他的紫堇苏。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二个承诺,也是最后一个。
她依旧未语。
“有些事情不可避免,你我都明白。容我自私一回,好么。”
她慢慢的接近他,触过他苍白的脸上每一寸肌肤。熟悉的人,熟悉的温度从指尖流到心里。她这辈子都是他河里的鱼儿。
“记住你说过的话。”




艾可偎在他腿边时,影子想起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偎在那个被他称作老狐狸的男人腿边。他教会了年少的他生存,教会了了他杀人,也带给了他一个完整的童年。他时常哼一首歌,那是漠北牧民的歌,奇特而苍凉的旋律。也许那是他家乡的曲子,影子没有忘记把它学下来。
他哼起那首歌,缓缓地调子,沉沉的曲音。唱过牧民们尖利哨声划破的苍穹,顺着厚重的云飘往风的末端。闭上眼睛,他似乎可以听到那些记忆中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飞过时间的尽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艾可偏着头,枕在他膝上。他哼歌,她也跟着附。虽然会不全,但也有几分像。
“小可喜欢这歌么?”他挺下来,问她。
“嗯。”
“以后哥哥教你,好不好?”
“好!”
他摸她的头。
“小可,哥哥带你离开这里,你愿意么?”
艾可支起身子,喏喏的问道:
“是不是可儿做错了什么事?”
“傻瓜,又想歪了不是?”
“那可儿离开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宜姐姐了?”
“也许很难了。”
“那可儿不走。”
“为什么。小可不喜欢跟哥哥在一起。”
她拼命摇头。
“可儿喜欢哥哥。可是宜姐姐对可儿也很好啊,可儿舍不得姐姐。”她扯着衣裳的穗子,埋着头,“可儿是不是任性了……”
“不会。”他认真地回答她。
“哥哥……你是不是不要可儿了。”她的头垂得更下。
“哥哥永远都不会不要你,以后不许你胡思乱想。”
他捧起她的脸,用手将她脸上因玩耍沾到的点点尘土悉数抹去。
“只是哥哥现在必须带你走。小可莫怪哥哥好么。”
“谁都不许带她走。”
影子和艾可被这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少年的投影覆在他们身上。
影子将艾可拉至身后。
“放过她。算我求你。”
少年冷冷的盯着他。
“你可以放过梅可,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你明白理由。”
“我不需要什么理由!”影子大吼。
“你们逃不掉。躲得过一时,躲不了一世。她这辈子,见不得光。”
影子慎默。他们之间的倒影在缓缓流移。
“你走吧,不要再回来。”少年说道。
影子笑。这样的话他曾对一个老人说过,那个老人却以生命的尊严告诉他,今生他不负于人。
他不会让少年带走她。
他攒足力量,即将出刀时,他倒了下去。意识渐渐模糊。
“云……云雀……”他艰难的想要支撑渐感麻木的身体,但手脚却已失去知觉。
另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
“乌鸦啊乌鸦,别怪云雀心狠,这回你就休息休息吧。”
少年的身影摇曳着落进他的视线。他无力的反抗。他听见了艾可的声音,分不清她的表情。她的声音越走越远,远得他再也听不见。



“你究竟想来干什么。”赛寅初铁着面色狠狠的瞅住眼前这个毫无表情的银发少年。艾可在他身旁不解的望着她一直唤作大伯的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愠怒。
“可儿,快过来!”
她回头望了少年一眼,少年没有拦她。她听话的走至赛寅初身边,赛寅初立马护住了她。
“保护好小姐。”
他捏紧拳头,浑身的骨节噼啪作响,体内的真气充盈溢胀,血管也突了起来。
“她说想回来看看你。”少年淡淡的说道。
“不劳阁下尊驾。”赛寅初喝道,“若没有其它的事情,恕不远送。”
少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抽出黑色长袍下的剑,白色的剑光呈现在所有人面前。那光泽不冷不彻,温婉如玉,叫人生不出畏惧,反而有几分亲切。
赛寅初长笑。
“好!好!好!想不到老夫今日有幸与传说中的最强之剑过招,也不枉此生。”
他念出最后一句话,拳已挥向少年。
赛家的拳路的确奇绝。它由气带劲,借劲催气,气劲相交形成一股漩涡,绕在拳的四周,夹着窄利的风痕朝少年横扫过去。
少年毫无惧色,神情漠然。
手起,剑落。
少年与老人交错而立。
“万事由天,天由命:生死由命……命由人……老夫,命该如此……命……该如此啊……”赛寅初的气息愈见微弱,他捂着胸口蹒跚的向艾可走去。
“可,可儿……快……走……”
艾可惊恐的往那只满是鲜血的手伸过去。那是她的大伯,他怎么了。
她唤他,他再也无法应她。
少年手里的剑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一直畏缩在四下仆人们将艾可围在中间,用身体隔开她与少年。
他们无路可退。
“走吧。你们都走吧。”
少年惋惜的凝视着他们的脸。
没有人回答他。他们瞪着他,尔后,无声的冲向他。以微不足道的力量攻击他
他们并不是寻死,只是为了遵守一个信念。
他们也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们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少年的剑快得让人看不清方向。他每接近艾可一步,脚下的尸体就要增加一具。他记不清楚自己走了多少步,他依然离她很遥远。
艾可无知的站在中间。看着他们倒下,哼起影子唱给她听的牧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唱这首歌。小小的,寂寞的歌声,陪伴着那些无畏的灵魂睡去。
他终于来到她的面前。
不会再有人隔开他们的距离。
她不感觉害怕。

清冷的剑似水般滑进她心里。
艾可明亮的眼睛微微的阖着。她看到了一双眼睛,如同秋日午后盛满阳光的梧桐树林,那里有温柔的风走过,她看见了它的影子。她觉得那景色很美,美得让她不忍呼吸,就像一场梦境,她置身其中。
她巍巍的伸出手想要触摸它。一只她熟悉的手温暖的握住了她逐渐冰冷的小手。
那双眼睛的主人爱怜的抱着她弱小的身躯,夜空般沉寂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睡吧,孩子,睡吧……睡着了便不要醒来。梦里的世界比这儿美上一千倍,你会喜欢那里的。我想你会……所以,睡吧,孩子……”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她看到了从他心底淌过来的一些东西,漾暖的令她爱不释手。
她本想问那双金色的眼睛,你为什么哭了。
她本想对那双金色的眼睛说,你别哭。
只是她有些累了,于是顺从的睡去。
终究没有再醒来。



影子跌跌撞撞地踏进赛府大院。
静,静得耳痛,静得心碎。
少年站在那里。
她在他怀中安睡。不再恐惧。
影子发疯似的从他手里夺过她。跪在血泊中,吻她的额头。
他哼起那首歌,牧民的歌。空灵的调,无间的曲。轻轻的唱,无泪可流。
歌声回响在斐扬的夜空。它始终沉默。


那一夜所有的斐扬人都听到了歌声。
第二天,他们推开门窗时,只看到了城外遍野的死尸。王的军队一夜夷平。天空格外晴朗。
有人说自己晚上看到了那个在酒馆喝酒的蓝发男人,他抱着一具女孩的尸体,在那天夜里游窜。
可是,从此没有人再见到过他。


那一年没有太多值得记忆的事情。
萨尔蒂尼亲王在艾尔帕兰的封地遇刺,亲信及家人三百多人同时遇害。时隔一天,龙城世家赛氏一门在斐扬被杀,凶手始终未擒,成为王国历史上两大悬案。洛阳与王国的关系因此宣告破裂。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斐扬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一些老人记住了那支歌。
多年后的今天,它依然飘荡在斐扬的上空。只要闭上双眼,你就能听见它。
天空沉默依旧。

[ 本帖最后由 黑 于 2007-1-25 01:55 编辑 ]
最近被釘宮重新帶入并陷入工口的世界了...CG民工團團支書兼外野搬運工
Mnemosyune -ムネモシュネの娘たち-
很黃很暴力...釘宮工口美!!ミミX情報屋的工口更美!!ミミ酱滿賽~\(>ω<)/
這年頭混個臉熟不容易,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孫子比比皆是,吃了人家的霸王餐反倒要批評廚子的手藝不佳的白癡滿地打滾,給了三分顏色就想開染坊自顧自真拿自己當上帝的傢伙簡直可以組成一支第三帝國陸軍炮兵團,把你炸的四肢癱瘓小兒麻痹還算便宜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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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守灵夜 于 2007-1-18 15:30 发表
I'll be here...waiting ...
For what?
for you...
Why?
I'll be here...waiting for you...
So if you come here...
you will find me
I promise



原来黑大也是FF扇子么...

(洒泪)(握住)我一直是吖...
最近被釘宮重新帶入并陷入工口的世界了...CG民工團團支書兼外野搬運工
Mnemosyune -ムネモシュネの娘たち-
很黃很暴力...釘宮工口美!!ミミX情報屋的工口更美!!ミミ酱滿賽~\(>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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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梦回
   生死为谁一掷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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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这篇的!踢上去!希望快点看到下文~~(不知道写文的辛苦只知道催的某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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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更新啦~~~加油加油,我喜欢……
静静的,用我的眼睛,看着这片你喜欢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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