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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以为你要发便当了啊…………………………
似乎某半正太穿女仆装就能COS某女仆长?不过我劝你这么做之前最好先点满V,顺求无限残机。
钻石星尘是⑨天气,还有⑨天气的BGM,现在又有西瓜冰棍,G社的人都被⑨附身了。
研究所众ECO复原计划:7/19
研究所众不死者化计划(Y2刚开头,Y3已补完,Y4缺歌蒂和两夫妻):11/19

想知道后者是啥可以去萌娘百科搜“永远的后日谈”哦~
……我说这么做是不是太作死了?(你这不是废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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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rse'n Pain

先是向教会禀告魔物作乱的情况,但是被当成小孩子打发走了。
然后来到骑士团,才没说几句就被值班人员驱赶出门。
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而且违反了禁令,与警备队的交涉也宣告失败。
东奔西跑了一天却毫无收获,如今凯瑟琳和哈利已经无计可施了。或许他们的意志足够坚定,但是当他们失去了艾瑟雷的依靠,决心独力往外闯荡之时,等待着他们的却是接连不断的挫折。空有信念而能力不足,他们已经不是第一天意识到这点,只是一旦承认,他们内心的伤痛亦只会愈发剧烈。
为什么会这样呢,艾瑟雷明明知道他们是孤儿,一无所有的他们渴求的就是自立的力量,他们的人格在其教导下渐趋成熟,自身的信念亦终于得以确立。但是当他们决心仿效其姿态,以冒险者的身份追逐理想之时,他却毫不留情地阻断了他们的去路。真是不可理喻,既然他从没肯定过他们的成长,那为什么他一直着鼓吹奋斗的理念呢,为什么他对这个家若即若离,而且动不动就将别离挂在嘴边呢。
艾瑟雷竭力隐瞒着自身的一切,即使相处了六年,凯瑟琳和哈利依然不理解他的生活,他的真实想法。他的行为此一时彼一时,既无规律亦无感情可言,那仿佛就是一台履行承诺的机器,而非实质的交流关系。自幼相依为命的他们知道,没有血缘依然可以培育亲情,但是艾瑟雷带给他们的,却永远只是疏离。
双方的关系就如天与地般没有交集,既是理想更是绝望,凯瑟琳和哈利从来只能期盼些什么,而不能索求些什么。艾瑟雷以自身的言行昭示着,即使他给予他们温饱,但是他仍然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不属于贫民区,更不属于这个家庭的人。
艾瑟雷驱散了他们的痛苦,却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因为隔阂之故,因为压抑之故,这种痛苦逐渐在他们心中囤积,最终演化成了扭曲的姿态。
那就是憎恨。

“凯特,我们还是出去吧,说不定还有办法的……”
在屋子里闷了一个下午,哈利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艾瑟雷早已交代过任务在身,如今再等下去不仅没有意义,更会进一步挫损他的意志。
“人家也没办法的,能想的办法人家都想过了……”
“不出去又怎么知道呢,凯特你总是磨磨蹭蹭的,每次都是这样错过机会。”
说着,哈利拿起佩剑就要离去,凯瑟琳连忙从后拉住了他的手。
“我们再等一个小时吧,马上就要傍晚了,说不定艾瑟雷哥哥会回一趟村子的。”
“不行,现在有宵禁令,过了傍晚我们就出不去了。”
“求求你了,哈利……”
“波利……!”
正当凯瑟琳打算站起,她头顶的波利突然滑落在地,看着小家伙在活蹦活跳,两人竟一时无言以对。
其实凯瑟琳知道这个请求并不现实,每当波利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向她撒娇玩耍的时候,她总会感到莫名的落寞。这个礼物的负面含义实在过多,即使艾瑟雷当面向她许下承诺,她亦无法忍受如今的孤独。
“我不想再央求那家伙了,那家伙从来没为我们着想过。”
哈利一脸阴沉地看着波利,恨不得马上将其一刀两断。
真的想不明白,艾瑟雷并不是没有察觉他们的成长,但是他对他们的认识还停留在孩提时代,所给予的也只有这种幼稚的玩具。他究竟知不知道,哈利因为缺乏能力承受了太多痛苦,哈利企盼的正是改变现实的力量。所以,哈利才会一再被艾瑟雷的救助刺痛,才会一再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羞耻,他是一个过于倔强的孩子,他的自尊心从不允许他依赖别人。
如果哈利就此得偿所愿,那就理想不过了,但是他的努力所换来的,却只是艾瑟雷无情的拒绝。既然艾瑟雷注定要离开,那为什么他不将这个责任交托,他是打算将其当作无力的孩童看待,一辈子在贫困中挣扎求存吗。
“哈利,你不能责怪艾瑟雷哥哥,他在外面工作已经够辛苦了,我们不应该……”
“既然不想管,那就干脆不要管了,但为什么他总要千方百计阻止我们成为冒险者啊~!”
“那是因为冒险者的工作太辛苦了啊~!我们还没有能力承担~!”
凯瑟琳奋力辩解着,她说出了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其实艾瑟雷从没向她告知什么,她所罗列的种种事例,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用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或者说,如果是这样反而更加可怕。
因为那将意味着,艾瑟雷为了冒险者的身份,为了维系这个家庭,所承受的辛劳是无法想象的——
“凯特你不要总帮那家伙说话,他之所以一直瞒着我们,说不定他做的是见不得光的坏事。所以他才不想我们成为冒险者啊,那样就……”
“哈利你还说~!艾瑟雷哥哥是牧师,他怎么可能做坏事呢~!”
“那凯特你说啊,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咚咚。
敲门声来得突然,两人来不及止住争吵,木门已被有气无力地推开。
“我回来了。”
走进屋子的是艾瑟雷,他的目光空洞异常,微笑之下掩盖着说不出的疲惫。每当迈进家门,他这幅憔悴的样子从来没改变过。
“哦,艾瑟雷哥哥你回来了……”
“你们都没有出去吗,那太好了。”
“是的,我没有出去……”
哈利胆怯地试探了一声,他生怕刚才的争吵被听到。只是艾瑟雷的应答不着边际,他顿时感到无名火起,提起佩剑转身就闷坐在了角落。
“艾瑟雷哥哥,人家有件事想告诉你的,你现在方便吗?”
凯瑟琳马上走到了艾瑟雷身边,虽然多少感到不安,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
“说吧,正好哥哥也有事情想问问你们。”
“我们发现了魔物动乱的迹象,但是警备队不接受我们的汇报,哥哥你能帮忙吗?”
“当然没问题,快说吧,你们在什么地方发现魔物了?”
艾瑟雷一改先前的颓唐,眼看发言奏效,凯瑟琳的信心更足了。
“我们在东南角的墙洞外,也就是断崖下方的海滩商发现了魔物,我们还留着一块长满眼睛的黑色石头,哥哥你要看看吗?”
“唉,你们又跑出去了吗,我说过多少次了……”
“对不起,我们不应该跑出去的,但是……”
“好了,这次我就先不追究,但是你们前几天的失踪是怎么回事,凯特你能告诉我吗?”
“这个……”
凯瑟琳心里一凉,顿时将准备妥当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艾瑟雷平时决不会如此焦躁,无论自己犯了什么错,他也一定会先让自己将话说完。难道说外出冒险这件事,就是如此不可饶恕吗。
“快说吧,哥哥不会责怪你们的。”
“我们去报名参加冒险者,人家将衣服的魔法涂改了,怕的是被哥哥发现……”
“我大概也猜到了,因为报名不成功,所以你们就跑到外面想办法吗?对了,上次我之所以跟踪不到哈利,那也是凯特你搞的鬼吗?”
“对不起,人家不知道会闹成这样的……”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说什么你们都不听,你们还不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吗?我平时是怎样教育你们的,难道你们一点也没记住吗?”
黑色的身影在肆意耀武扬威,凯瑟琳亦只能默默忍受。内敛的她一直以这种方式维持尊严,但是在其谦卑的姿态背后,却有着矢志不渝的追求。
“哥哥平时教导我们,做人要独立自强,但是更要顾及他人的想法。”
没错,这是不可能有错的,大胆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那比一味的屈从更为有效。
“所以人家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们能成为冒险者,那就可以……”
那就可以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了,对吗。
“不行,我不想重复这个话题了。”
即使知道是同样的答复,即使付出的感情没有回报,少女亦从未放弃。
“人家想像艾瑟雷哥哥一样帮助这个村子,难道这也有错吗?人家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但是只要努力去做,人家就不能赶上哥哥的步伐吗?哪怕是一点也好啊?”
“这是不可能的。”
冷冷丢下一句,艾瑟雷随即转身离去,凯瑟琳的泪光四散,如残阳般消逝在他昏黑的背影之中。
“为什么哥哥你总是这样……有问题就告诉人家啊……为什么哥哥总是一言不发就离开呢……为什么……为什么人家就不能成为冒险者呢……!”
“放弃这种念头吧,不想变成我这副模样,那就给我乖乖做个普通人。”
“为什么呢~!冒险者做的又不是坏事~!”
“对的,我所做的一切全是坏事,我根本没资格教训你们。”
“人家……人家……呜……”
当身体不足以承担痛楚,那是血,当心灵不足以抵挡悲伤,那是泪。
艾瑟雷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他惯于伸出援手,但是他更惯于放手,凯瑟琳的感情就是这样被反复拉扯,最终扭曲得不似人形。即使艾瑟雷有着千般理由,这亦无法弥补他的罪孽。
“不要哭,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这里,到时候你要哭给谁看呢。”
“呜呜……”
“先听好了,我还有事情……”
“你是害怕我们自立了,然后就不能对我们为所欲为了吧。”
原本哈利的怒意正盛,面对连番嘲讽他更是无法忍受。知道对方仗剑而来,艾瑟雷随即冷笑着转过头,那是阴沉如同行尸走肉的表情,双目直视的一瞬,哈利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笑,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又知道些什么。”
“我不管你在外面干什么坏事~!但是你不能欺负凯特~!”
“怎么啊,哈利你平时被我教训得够多了,如今看到凯特被我教训,我还以为你会幸灾乐祸呢。这么说来,我该称赞你是个好孩子吗?”
“我们根本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你~!”
哈利的手指死扣在剑鞘之上,没说几句他已经汗流浃背,因为最可怕不是愤怒,而是深入骨髓的冷漠。
“魔物已经逼近贫民区了~!教会不管,警备队不管,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啊~!”
“这个我会解决的,你没必要杞人忧天。”
“你真想帮我们,那你就……那你就……!”
即使哈利气在心头,他亦无法以此贬损艾瑟雷,因为他在贫民区驻扎的六年间,大规模的魔物动乱确实从未发生,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你口口声声说要离开,要我靠自己的双手过活,不要依赖别人,但是……但是魔物到处横行,我这个样子要怎样活下去啊~!你倒是告诉我啊~!”
“被魔物袭击也好,被冒险者殴打也好,被我教训也好,你还不是活到了现在吗。我说,你根本不是为了保护村子,而是要向那些欺负你的人报复吧。”
“……你这家伙,我还以为你很了不起,想不到你和外面的冒险者是一伙的~!”
被亲手赋予理想再被亲手否定,这不仅是玩弄,更是赤裸裸的背叛。或许艾瑟雷说得没错,哈利的理想不见得崇高,但是艾瑟雷何尝不是如此。生命不是一次性的玩具,但是他却随意介入他人的命运,将其肆意玩弄又弃之不理,贫民区如此,凯瑟琳和哈利亦如此,这种自私的行径简直令人愤慨。
王国不会救助,冒险者不会救助,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年轻的哈利目睹了太多的不合理,他的行为不过是据此作出的最佳反应,或者说,他也是这种不合理的异常产物。或迟或早,痛苦会令不合理变得合理,会令挣扎变得麻木,但是艾瑟雷如同救世主般的降临,却使得早已结束的痛苦一直延续。哈利逃避的不是什么,而是眼前这个痛苦的根源。
没错,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一人本已是绝望,连这份理想也被剥夺之后,那更是深沉的绝望——
“说得好啊,既然你承认我是敌人,那就想办法打败我吧。”
“别以为我不敢出手,你有多少斤两我是知道的……”
面对艾瑟雷一再的呲牙咧嘴,哈利的双眼早已烧得赤红。不知何时,杀气已使裸露在外的剑刃变得滚烫,因交换而渗入血脉的,却是冰冷的金属意志。
“砍下来啊,有种你就砍下来,没有伤害别人的决心,又怎么能变得强大。”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艾瑟雷高大的身躯逼近,哈利仰望的角度渐高,自卑与愤恨的血潮冲击而至,几乎使得他的头颈麻木。太可笑了,他的劣根性已是积重难返,非要到这种撕破脸皮的场合,他才会确切感到畏惧,确切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自己不过是个小混混,一个坐吃等死的小混混。
眼前这座屹立不倒的高山,到底要如何才能超越,要如何才能摧毁——
“你不要看不起人啊啊啊啊~!”
嚓。
好热,这炽热的感觉。
仿佛不会冷却,仿佛不会干枯,在这冷漠的外表之下,竟然有着如此温度吗。
“……”
红与黑仿如颜料般涂抹而下,哈利被惊醒过来了,仿佛跃入了一片汪洋,他无法辨析眼前的景象,更无法把握剑刃的实体。他的双手,他的脸庞,他的身躯,早已被一种粘糊而灼热的触感侵占了。
那是血的味道,作为神经反射的基本,对鲜血的绝对渴求与恐惧。
“我……我不是……”
汹涌的鲜血使得哈利呆然,他握剑的双手就此抖落,他万没想到艾瑟雷不会闪躲,他更没想到这刺穿胸膛的一击,竟然无法撼动对方分毫。这个可怕的男人,难道是由钢铁铸成的吗。
“怎么了,你的觉悟只有这种程度吗?”
仿佛串刺在兵器上的尸体一般,哈利被艾瑟雷一手拨开,为了躲避身后的凯瑟琳,他又狼狈爬向了一边。
“……治愈术~!”
艾瑟雷轻轻将剑拔出,淡绿的光芒闪现,被切断的肌肉与骨骼开始迅速愈合,就连飞溅的血迹也随之消散。那仿如雕塑般完美的肌体线条,着实洁净得令人反感。
“来吧,在你的视野化为血海之前,将我砍成肉酱吧。”
说着,艾瑟雷将染血的剑丢在哈利面前。
“……”
“来啊,区区一剑你就想打倒我吗?”
“呜啊啊啊~!”
哈利终于崩溃了,他一边跌撞爬起,一边嘶叫着冲出了屋子。艾瑟雷冷冷地将剑用布条缠好,将其放上桌面之后,再转向了无言的凯瑟琳。
“凯特,刚才是哥哥失态了,现在你可以听哥哥说话吗?”
“嗯……”
凯瑟琳低声回应说,刚才的一幕令她震惊不已,但是她直觉不该继续纠缠。冒险者的话题就有如刚才一剑的重复,艾瑟雷看似回复了常态,但是他的内心早已伤痕累累。
“魔物的问题,哥哥会想办法处理的,所以你们不要害怕。”
“嗯……”
想要靠近他,想要追随他。
“还有,这几天你们不要外出了,冒险者的招募已经结束,你们是没有机会的。”
“嗯,人家会和哈利说的……”
能够给予抚慰的只有自己,所以只要默默顺从,默默承受就好了。他不惜代价地爱护着自己,他期盼着自己的幸福快乐,他决不会令自己失望,这份感情自己已经心领神会,因此自己所认定的,也不过是这种一厢情愿的关系。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现在不会改变,将来也没必要改变。
“你们随身带着这个吧,哥哥来不及帮你们的衣服附加魔法了,万一出问题,这个能保障你们的安全。”
艾瑟雷解下了颈上的雷神之锤挂饰,然后再从衣袋掏出佣兵纹章,紧紧放入了少女的手心。凯瑟琳想进一步握紧,但是他温热的大手却悄然移开了。
“总之……哥哥要先走了,今天真的很对不起。”
“哥哥,你到底要去哪里……”
“不要再说这个了,好吗?”
那不是拒绝,而是掩盖在冷漠之下的哀求,艾瑟雷的沉默一定是有着理由的,因为他早已孤独成性,倘若这份孤独传染至他人,那亦只会招致更大的痛苦。
“嗯,人家知道了,这几天我们会好好呆在家里的。”
“那就说好了,明天哥哥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明天是凯特的生日啊。”
“好的……”
“哟,生日礼物怎么掉到地上了,要哥哥帮凯特放回头顶吗?”
“好的……”
“放好啦,凯特你怎么啦,是觉得不高兴吗?”
“……”
“真没办法,那哥哥今天就整天都陪着凯特吧……”
“……”
不知何时,艾瑟雷的温声细语已如梦境般消散,空荡荡的小屋仅剩凯瑟琳一人。这份稀薄的回忆是虚是实,对少女而言已不重要,只因挂饰残留着艾瑟雷的体温,她亦只能死死握紧,生怕着,这点温存会被寒风驱散。
这个挂饰是艾瑟雷的随身之物,它到底见证了多少誓言,蕴藏着多少愿望。如果说它就是艾瑟雷一切感情的具现,那么只靠它就能让少女相信吗?只靠它就能让少女幸福吗?少女多年来付出的感情,难道只能换来一个冰冷的死物吗?
少女终于明白了,她还是一个人,她不能靠空泛的承诺支撑一切。她因相因变得坚强,但是她也因相信失去了一切,信念的源头一旦崩溃,她终究也会倒下。
“艾瑟雷哥哥……”
少女的泪如泉涌,她的体温仿佛在不断流失,她仿佛被寒风重重围困,不知不觉间她蜷缩成了一团,那个紧贴心脏的挂饰散发着热量,成为了她唯一的依存。
她,仿佛看到了地平线。
她,仿佛看到了他的世界。
在风雪交加的荒原上,屹立着十二株枯萎的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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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derneath the Temple

阿鲁娜贝鲁兹教国(Arunafeltz),首都拉赫(Rachel),一个位于沙漠中央的庞大都市。
约在千年之前,饱受战火摧残的米德尔加德大陆正值百废待举,但是东岸的富饶之地却因宗教的归属分裂成了两派,第二场残酷的战争随即爆发。结果,信奉大神奥丁的一方获得了全面胜利,他们的七位首领建立了卢恩米德尔加德王国,并一脉传承至今。而信奉女神芙蕾雅(Goddess Freyja)的异教徒则流窜至大陆西面的不毛之地,他们以先进的设备与技术征服了当地的游牧民,并且建立了女神的国度——阿鲁娜贝鲁兹教国。基于信仰的虔诚与自负,这个国家虽然断绝了对外交流,但是他们依然建立了自身独有的文化氛围。时至今日,阿鲁娜贝鲁兹已经跃升为大陆三大强国之一,而女神芙蕾雅的启示亦得以传遍了整个世界。
千年以来,这群异教徒一直坚持着对女神的狂热信仰以及政教合一的原始制度,即使是国际交流日益频繁的当代,这个国度亦迟迟未能揭开神秘的面纱,让接踵而至的外国人一探究竟。或许正因如此,这群末日的信徒才会在战争中失利,最终被掩埋于时代的潮流之中。如今历史的真相已经无人知晓,但是这笔纠缠不清的恩怨,却以教义的形式深深地根植在了女神的子民身上。
教国是传统而保守的,但是他们并不落后。经过十多代人的努力开垦,原本荒芜的沙漠已经被炼金术改造成了宜居的土地,先进的引水系统抚育了良田万顷,苍翠的树木和草坪在拉赫城中也是随处可见。代表着女神信仰的顶峰,屹立在山脊中央的赛斯卢姆尼尔神殿(Sessrumnir)也是在那个开拓的年代建成的。每逢祭祀与节日,全国各地的信徒就会在神殿广场齐聚一堂,一边高呼着狂热的口号,一边向他们伟岸的教皇顶礼膜拜。
——伟大的阿鲁娜贝鲁兹教国,女神芙蕾亚忠实的侍从。
——打倒宿敌卢恩米德尔加德王国。
——为了女神芙蕾亚的复活,我发誓直至生命的尽头也不放弃手中的剑。
——打倒卢恩米德尔加德~!
持续千年的仇恨就如过眼云烟,王国也几乎淡忘了当年的纷争,但是异教徒们不然,只因仇恨的种子扎根于沙漠,其执念亦会如锐利的荆棘般四处蔓延,如此理由在常人眼中简直不可理喻,但是他们就是这样一群人。为了贯彻女神芙蕾雅的训诫,他们视自身性命如蝼蚁,他们不惜奉献一切,他们,更会抹杀一切胆敢阻挠的敌人。
近年来教国的行径越发有恃无恐,王国也开始意识到形势险峻。但是王族懦弱的习性已是积重难返,即使是战争一触即发的今日,国王特力斯坦三世仍是不知所踪,诸位大臣亦未能作出有效的决断。为了挽回一面倒的局势,从不干涉国际事务的冒险者阶层亦暗中展开了斡旋,而在这场行动中首当其冲的,正是普隆德拉大圣堂以及其附属机构。

深夜,赛斯卢姆尼尔神殿内部。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读完了手中的信件,然后神情严肃地向身后的年轻男子问道。
“斯泰尔斗士,你确认强硬派的后台正是舒瓦兹瓦尔德共和国吗?”
“确切地说是控制了共和国的雷肯堡企业,我已经侦查过托尔火山(Thor’s Volcano)以及企业内部,从物资的运输情况看来,我相信他们即将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说着,年轻男子在昏暗的烛光下解开了另一份文件。
“这是共和国向教国输出武器的协议书,如果大神官你还不相信,那就请您亲自确认一下相关的押运船只与人员吧。共和国打算利用两国的仇恨挑起战争,这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老人粗略瞄了一眼文件首页,然后慢慢将其卷起收好,在年轻男子的目光敦促之下,他不安地抓紧了右手宽大的袖子。
“这次我彻底失算了,原本我是打算给尼尔恩让路的,真没想到她会做到这种程度。”
“……上次的魔力泄漏事件,您是故意的吗?”
年轻男子大有明知故问的势头,老人再次转过身子,直视着对方说。
“那应该说是一场赌博吧……如今事态还在我的掌控之中,不过要稍微看看运气……”
“我不明白,您是位高权重的大神官,也是教皇最为信任的人之一,既然您希望力挽狂澜,那您为什么将前途押在我这个外国人身上……”
“我早就应该制止强硬派与雷肯堡的合作,如今那些伊米尔心脏碎片(Pieces of Ymir’s Heart)还堆积在圣域的深处,多年来也没有回收的迹象。让女神芙蕾雅的宝物落入魔物之手,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于他们的打算我倒是有点看法,大神官您愿意听听吗?”
年轻男子坚持着自己的步调,在使出最终手段之前,他必须让老人完全信服自己。
“请说吧,斯泰尔斗士。”

——杰特•贝肯图(Zhed Bekento)
教国大神官之一,稳健派的代表人物,主张以和平手段获取伊米尔心脏。七年前他私下委托外国势力调查圣域的异变,为此遭到了政敌尼尔恩大神官(High Priestess Niren)攻击,权力遭到了架空。如今失去一切依靠的他只能孤注一掷,将和平的希望寄托在国外势力的身上。而他所委托的对象,正是那位让他从权力顶峰掉落的老相识,乌鲁兹•伯纳德•斯泰尔(Uruz Bernard Styer)。
自接受委托以来,斯泰尔已经多次拼死相助,他提供了大量宝贵的情报之余,更从来没有索要过什么。虽然杰特对冒险者的实力略有所闻,但是斯泰尔的表现简直如有神助,就连托尔火山基地与雷肯堡企业这种禁地,他凭一己之力就能将其攻陷。杰特在感到惊喜之余,亦不免对斯泰尔的能力心生疑惑。
作为一位出色的政治家,杰特大神官心中并不存在一厢情愿的想法,但是作为一位狂热的爱国者,他也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对方的努力。如今战争的车轮蓄势待发,如果教国面对的是这等强大的敌手,那将会是一场旷持日久,甚至是绝望的恶战。

“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圣域深处的魔力泄漏,托尔火山的异常,以及企业研究所的魔物化,这统统都是人为造成的。我敢说,这是通过伊米尔心脏的力量实现的。”
“为什么你如此肯定?”
然而杰特并没有如预料中感到震惊,他劈头就是一句反问。
“我说了这只是推测,但是大神官你应该明白,居民点是不可能允许魔物化区域存在的,圣域与里希塔乐镇就先不说,对外宣称为军事基地的托尔火山,如今竟然聚集了大量不受控的魔物,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
“大神官,刚才的文件中有一份图纸,您应该看到了吧?”
“那就是共和国生产的机器人吧,我从彼德大神官那里听说,这批机器人是用作基地的保安用途的。”
“那个老头子这样和你说啊,他还真把大神官您看扁了……”
斯泰尔故意苦笑了一下,杰特的表情却是显得异常平静。
“我在托尔火山和那批机器人交过手,它们的强度远超王国的巨人守护者,保守估计也能匹敌一个百人小队,如果这是用作保安用途的话,那也未免太过小题大造了。”
“那么,斯泰尔斗士你觉得它们的用途是……”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批机器人没有装置任何动力源,那么它们在托尔火山又是如何运作的呢,总不能说和我交手的全是幽灵吧?再说,这个基地根本就没有正常的出入口,要不是某个工匠将我混在了货物之中,估计我也是进不去的吧。”
“……”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共和国打算利用伊米尔心脏实现土地的魔物化,借此向王国发动攻势,而我在先前提到的三个事件,那不过是大战之前的预演。共和国表面上是向教国提供伊米尔技术,实际是想煽动教国的仇恨攻击王国,坐收渔人之利。”
“不,我觉得这个说法太……”
眼看杰特的思路愈发混乱,斯泰尔突然又将话锋一转。
“话说回来,大神官您当权之时三句步不离伊米尔心脏,如今您却对我三缄其口,难道说这七年来的事态演变,全都是大神官您的本意吗?”
“住口,女神的信仰由不得你这个外人曲解。”
杰特潜藏的愤怒被挑起了,那与他的虔诚相对应的,真切的肺腑之言。
“女神芙蕾雅在千年之前的圣战中受伤了,我们需要寻找完整的伊米尔心脏让女神复活,这就是阿鲁娜贝鲁兹的核心教义,更是凌驾于一切法理伦常的大义。”
“所以你们宁可牺牲人民的性命也要发动战争吗?他们对千年之前的仇恨一无所知,他们之所以追随女神,那是因为他们认同女神所创立的幸福国度,而不是为了这种让人送死的教义啊。”
“不必多言,这就是女神的子民的生存之道。不客气地说,奥丁那个战争贩子的手段更为卑劣,那个小人总是喜欢挑拨离间,陷人于不义。”
“……”
但凡信仰冲突必定没有好的收场,斯泰尔不得不以沉默回避。这个老人比他想象中更为强硬,即使相处了七年之久,他仍未能把握对方的性格,乃至处世的态度。
“大神官你对我隐瞒得太多了,这样子我们没办法继续合作的。”
“彼此彼此吧,依我看来,斯泰尔斗士你也未曾向我交代过真心。”
“要听实话是吧,那我就直说了。”
说着,斯泰尔执起一只陶瓷茶杯,然后用力将其握在掌心。
“仅靠教国的军事实力是无法与王国抗衡的,只要我们冒险者决定干预,战争就会在一瞬间结束。”
呯。
斯泰尔掌心的斗气收缩成刃,茶杯顿时如同花瓣般裂成了对称的六片。只是杰特对这个低劣的把戏不以为然,他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冷冷反问道。
“你真的如此认为吗,斯泰尔斗士?”
“没错,这场战争自不必说,就算是摧毁你们的国家也不在话下。”
“所以说你们太天真了,区区数百年的孩童,又怎能理解千岁老人的想法。”
仿佛心思早就被看透了一般,斯泰尔的态度越是认真,杰特的表情就越为不屑,这不禁令他感到窝火,更感到说不出的疑惑。
“这与历史无关,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
“和我们联手的那个地质学家的背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知道那家伙不务正业,所以我找了另外的人……”
“你假借勘探的名义向火山基地展开渗透,如今已有近百人成功潜入,这份协议书也是从那边得来的,难道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吗?”
“……”
斯泰尔无言以对了,这连番质问犀利如同读心术,顷刻就将他的底牌暴露无遗,这已经不是误会一词能够搪塞的程度了。他越来越想不明白,这个老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其反复无常的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冒险者又怎样,共和国又怎样,女神的子民不会害怕这种小儿科玩意。”
“我不知道大神官的自信从何而来,但是我觉得您的说话侮辱了王国的战士,所以请您务必解释清楚。”
“没错,无论是冒险者的大军,还是机器人的大军,我统统都没有放在眼里。”
杰特挽起半边衣袖,一条坚实而饱满的臂膀从中显现,与他老迈的面容毫不相称。他扭动了几圈手腕,然后像是挑衅般直视着斯泰尔的怒容,将茶杯的碎片收进了掌心之中。
“……!”
沉闷的研磨声不断,灰白的粉末开始从杰特指间缓缓渗出。
“如果说女神的子民均有如此神力,你们又要如何应付呢。”
杰特摊开手掌,无数微尘随即被重力牵引,如同碎裂的沙漏般飘散在空气中。他的表情藏身于这片雾霭,已经不知是笑意或是祸心。
“那就太麻烦了,哈哈……”
斯泰尔无奈地将两手一摊,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谈判的余地了,若是再次违抗这位老人的意愿,很难说他还会做出什么夸张的举动。正如杰特先前所说,两人在阅历上存在致命的差距,这不是光靠随机应变就能弥补的。
陶瓷是仅次于宝石的硬物,若要将其研磨成粉末,那说明杰特的手掌有着宝石一般的硬度,如此程度的身体能力连斯泰尔也望尘莫及。更重要的是,杰特这个举动完全没有表现出魔力特征,也就是说他的肉体已经到达了,甚至超越了魔法的领域。
“看不出来我已经一百多岁了吧,不过自从脱离圣域之后,我能感到自己的力量在一天天衰退……”
“这个力量的来源于圣域吗,难怪那里的教众都有着魔物般的力量……”
回想起先前的遭遇,斯泰尔终于知道杰特想说的是,圣域的魔物化很可能不是伊米尔心脏的影响。虽说这与他的推论不符,但是教国的秘密尚未明了,如今杰特再说什么他不会觉得奇怪。
“圣域是教国的神秘之源,凡是进入的人都会获得超人般的力量,继而性情大变。每年神殿都会甄选一批虔诚的教众进入圣域,能够保持理智脱出的人就能成为教职人员——表面上如此,但是他们的内心早已不可救药。”
轻抚着书卷一角,杰特的眼神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往昔,他嘴角的微笑几乎要向斯泰尔诉说,那是一段轰轰烈烈地开始,却以惨痛收场的回忆。
“因为,我也曾经是他们的一员。”
“我大概能明白的……”
“这么多年来,我目睹了无数人从正常变得疯狂,只因圣域内部有他们所追求的一切——权力,财富,青春,以及永不枯竭的力量。如今我已经脱离了圣域七年之久,但是只要再次靠近,我依然能感到心底的恶魔在蠢蠢欲动。”
“大神官,难道您的意思就是……”
“没错,脱离圣域就是我的赌博,我想知道自己是否能回复正常,以及尼尔恩是否会变得疯狂。强硬派正是在圣域中陷得最深的一帮人,我不能指望他们拯救这个国家。”
说着,杰特突然捏紧了右手的拳头。
“事已至此,我不惜代价也要阻止战争的爆发,请你相信我的决心吧,斯泰尔斗士。”
“……当然,难得我在您身边做了七年的小人,您没有嫌弃我实在太好了。”
斯泰尔玩笑地应对着这番剖白,但是他的内心却是无比羞愧,他一直低估了杰特的人格,以至未能得悉这个崇高的目的。于是,他决定倾吐出最后的疑惑。
“既然教国坐拥如此强大的力量,那大神官您为什么不希望战争呢?”
“我所坚守的是女神的信仰,而不是女神的力量。”
杰特作出了果断的答复,斯泰尔自知不必多言,他同样以坚定的语气回应说。
“我明白了,接下来就请大神官放心吧。”
“六天后所有神官将会休假,届时我会亲自带你会晤教皇,你不必准备什么,只要没有闲杂人等在场,我就有绝对的信心说服教皇终止战争。”
“好吧,那大神官还有什么吩咐吗,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得尽早赶回王国报道。”
“成败在此一举,我所需要的只是你的信任。”
说到王国一词,杰特的脸容突然变得阴沉,沉思片刻过后他终于郑重地开口。因为如此含糊其辞的话语,与他预言家的身份是不相符的。
“这几天你得小心行事,因为你们的国家很有可能被圈入一场未知的动荡。”

在这接近破晓的时分,漫天的风沙将原野染得一片灰黄。
男子轻盈在沙地中穿梭而过,然后跃上了被枯树从包围的山脊一角,在确认周围空无一人之后,他模仿着雄鹰的叫声吹响了口哨。
呼~!
霎时间,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悬崖飞窜而下,搅起了一阵更为犀利的旋风。男子拍了拍它的头,然后纵身跃上了这个足有两米高的坐骑——世居于奥多姆拉草原的狮鹫兽。
“老伙计,接下来该出发了。”
然而狮鹫兽并不领情,它只是一边嘶叫着,一边慵懒地拍打着尚未展开的双翼。
“啊啊,是我忘记了,对不起啦。”
说着,男子从腰间摸出了一条华丽的眼罩,顺手一挥之下,他的双目亦随之与迷茫的晨光隔绝。
“出发~!”
男子稳稳扶住了狮鹫兽的身躯,一声怒吼过后,它舞动着巨大的双翼,如箭一般刺往了东方的鱼肚白。
“我还得跑多少冤枉路啊,大地之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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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Your Way Back

“格拉德温牧师,感谢你三天以来的帮忙。”
“……啊,这三天来波折也够多的,我几乎心力交瘁了。”
向施利芬统领握手致谢过后,艾瑟雷不经意咬了咬嘴唇,然后无不自嘲地说。
“恕我直言,牧师你还在为蜂后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那当然,许下的承诺一定要实现,我的性格就是如此……嘛,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大不了我就独力解决蜂后吧。统领你得知道,执行者在独处的时候才能发挥全部实力。”
“牧师你理解就好,这次事件我只能说是非常遗憾,毕竟组织与圣职者合作的机会不多,要是就此给牧师留下一个坏印象,那就是我这个领导者的失责了。”
统领的语调一如往常的稳重,但是他并不讳言自身的立场。艾瑟雷知道对方心意已决,因此不打算多作挽留,若是再纠缠于作战失利一事,那也是于事无补的。
“想必统领也是深思熟虑的人,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与其过分自责,倒不如趁早筹划下一步对策吧。说到运筹帷幄之道,统领你一定远远在我之上,我也没必要质疑你的决断。”
说着,艾瑟雷望了一眼统领身后的方阵,只见佣兵个个精神抖擞,其持枪仗剑的身姿罗列如同一道铁壁,在晨光映照下更是尽显锋芒。才一个晚上不到,他们已经将军营与杂物收拾妥当,甚至连炭火的痕迹也没有留下,现在只消统领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往下一个村落进发。
“说得不错,我们同是为世人的安危而战斗,如果说牧师你看到的是这个村子,那我们看到的就是这片大陆。山脉东侧的魔物暴动在即,我不能因为私情而令他们身陷险境,公平是我们佣兵组织一贯的原则,也还望牧师你多加谅解。”
“得了,仅仅是为了见我一面,统领你还特意让大军在寒天中待机,这份诚意我无以为报。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既然事情已经交待完毕,统领你就赶快出发吧。”
“牧师你说得对,现在时候不早了。”
一改先前的和颜悦色,统领突然挺直了身子,然后向艾瑟雷致以庄严的军礼。
“代表佣兵组织全员,格布哈特•施利芬就此向牧师拜别,同时,祝你好运。”
“啊,祝你好运。”
统领掀起大嘴鸟的缰绳,然后一个跨步就坐上了鞍鞯,仿佛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大嘴鸟先是慵懒地拍了拍双翅,随即就在缰绳的驱策下缓缓起步了。
“卡萨德,替我传令下去,全军出发~!”
说着,施利芬统领绕着方阵检视了一周,然后快步插入了队列的前方。他骑乘的身姿矫捷而有力,若非两鬓斑白,恐怕没人会觉得他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是的~!佣兵组织全体听令~!马上向尼克特村出发~!”
“是的~!”
雄壮的口号在山岭中回荡着,佣兵的方阵分成了数十纵队,然后与随行的粮草辎重列成了一条长龙,有条不紊地延伸至狭窄的山路之中。如此景象与山谷作战的震撼相仿,艾瑟雷亦不禁感叹万分,仅仅是为了贯彻一个信念,这种旧世代的军团组织亦能存活至今,人心的力量果然不可小窥。
斧钺与剑戟,那必然是与血泪相对应的。这个老人一定是目睹了太多辛酸的景象,才得以造就他如今的坚毅,这份信念不因岁月而消逝,不因挫折而动摇,其累积的成就已是不可估量。相比之下,艾瑟雷却三番四次因摩诺兹的挑衅动怒,因一时意气而误判事况,两者的差距可谓一目了然。
只是,统领某些表现一直让艾瑟雷很在意。表面上统领十分器重艾瑟雷,并且待之如上宾,但是他过分强调组织的中立原则,那听起来就有如自我催眠,多少也带有焦虑与疑惑的成分。同理,艾瑟雷不过是教会的基层人员,但是统领依然不遗余力地拉拢,甚至还亲手将佣兵纹章交托。对于这种反常的表现,艾瑟雷只能认为这是统领的自卑心态所致,佣兵组织长期处于社会的边缘位置,而且其成员多为低下阶层的冒险者,若非采取这种谦卑的姿态,恐怕他们也难以挣扎求存于世俗的裂缝之中。
当然,对于已经离去之人,艾瑟雷也没必要猜测太多。现在他更为在意的是,自作战结束之后摩诺兹一直没有出现,与其如影随形的统领也犹如失忆一般,由始至终都没有提及他的事情。艾瑟雷终于警觉到,摩诺兹的约定是与佣兵组织相辅相成的,一旦两者决裂,这个的任务必然会被无限期拖延,届时不仅朱迪的安危,贫民区的魔法管制也是无从谈起。
“那家伙果然信不过吗……”
艾瑟雷漫不经心地踱下山路,青葱翠绿的景色开始流动如一幅画卷。
无数小巧的屋子沐浴在晨光之中,瓦盖呈阶梯状铺成了棕褐色的小道,突现的枝叶仿如一波翻滚而下的绿浪,最终没入了远方的滔滔江水。只是随着斜坡低垂,艾瑟雷的心情也在不断坠落,村落祥和的光景只会一再令他联想到贫民区,而非朱迪与丹尼尔的生地。同是亟需救助的对象,这种差别认知一直蚕食着他圣职者的自尊,着实令他苦恼不已。
今天清晨,先是将奥尔顿和帕姬送回了修道院,艾瑟雷再向教会汇报了蜂后的异常情况,意料之中的是,圣尤利乌斯公会亦在早前作出了汇报,并且递交了雷卡迪托神官的失踪报告。在双方连番夹击之下,教会火速召回了三名外派的神官,然后在一小时内就成立了负责跟进的专案小组。虽说这效率是前所未闻,但是身为大圣堂的最终决策者,利伯曼神官本人却是迟迟不见踪影,艾瑟雷自知求援无果,于是只能提早近两个小时折返村落。
“……”
不知不觉间,艾瑟雷已经走下了石阶,来到了湍急的江水一侧。
利贝利亚村位于缪尼勒尔山脉北侧,恰好处于两国边境交界,其三面被陡峭的山峰环抱,一面被江水阻隔,唯一的出路也被峡谷挤压成羊肠小道,最狭窄之处仅能容两人并排而过。此处不仅绝少受到魔物的侵害,就连冒险者的身影亦是罕见。秉承祖辈的传统,村民们长期孤立于外界,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同时也在山岭四周构筑起坚固的防御工事。因为伊米尔系数低落之故,流窜至此的零星魔物无法与之抗衡,更不必说造成祸害。
大多数魔物不会对人类以外的对象产生反应,因此隔绝魔物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用城墙将其彻底分离。但是这个方法并无实际意义,因为所谓的孤立村落,那是相对自给自足而言的,王国境内可以固守的村落不少,但是一味固守意味着放弃对外交流与土地资源,最终只会招致败亡。事实上,丰富的渔业资源支撑着利贝利亚村的全部,但是近年来共和国在上游兴建了大量工厂,污染影响了鱼类的生态,这使得村落的处境变得艰难。艾瑟雷曾经听朱迪说过,村落周边富藏铁矿,共和国一直计划将其吞并,村落之所以能顽强抵抗至今,这说不定是某人支援的结果吧——
“总之这个月的安排就是这样,自卫队的轮更从每天三次增加至每天五次,另外再增派两队人手在山脚待命,至于粮食与装备的支出你们不必担心,我会负责处理的。”
“是的,麦卡蒙先生。”
“听到了吗,朱迪?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嗯,我当然知道,我的任务就是引开那些特别难缠的魔物吧。”
“不是这个,我是叫你不要逞强啊。”
“什么逞强嘛,想损人就直说了……”
“丹尼尔,朱迪,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沿着江岸一直走到村落东侧,艾瑟雷无意发现了交谈中的两人。说起来这还是作战后的第一次见面,看见两人没有因失利而颓丧,艾瑟雷也不禁感到欣慰。
但是正因如此,现在必须向他们讲明某件事情。
“啊,艾瑟雷你来得正好,你能帮忙测试一下这组吊索吗,以你的身手一定很简单的。”
丹尼尔摇了摇木桩上的滑轮,吊索上的包裹滑入了江水上空,随即又被江风吹得左摇右摆。这条分隔两国的江河有近千米宽阔,完成这个装置着实需花费不少工夫。
“这组吊索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好的,要是没有问题,从明天开始我就能从共和国送粮食过来了。视情况而定,或许我也会将它改建成吊桥,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走私呢,哈哈……”
“……”
看着丹尼尔眉飞色舞的样子,艾瑟雷反而沉默了一阵。朱迪本想说上几句,但是看到艾瑟雷阴暗的表情,她竟畏缩得后退了好几步。
“这个改天再说吧,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昨晚的事情就算了吧,反正我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视艾瑟雷的阴沉如无物,丹尼尔微微一笑,然后轻描淡写地说着。
“摩诺兹究竟到哪里去了,你和他的约定就这样算了吗?”
“……你先退下吧,萨洛。”
“是的。”
待到那位壮硕的村民离去,丹尼尔再苦笑着望向了艾瑟雷,其目光里满是无奈。
“就是这样,我和摩诺兹的打赌输了,所以我必须留在村子里。”
“先不说你和他的瓜葛,也不说蜂后的暴动,难道你不觉得这会引发很多问题吗?”
“知道啊,既然连你也知道了,那我为什么不知道。”
“昨晚的作战闹得太过火了,先是蜂后作乱,然后是一名神官失踪,最后连共和国的公会也插手了。今早我在大圣堂得悉,那个骑士领主一口咬定事件与共和国,以及你这个勾结敌国的通缉犯有关。没过几天,他们一定会过来找碴的。”
“是啊,那又怎样?”
“包庇通缉犯的人会被问罪~!你留在这里会将所有人都拖下水的~!”
艾瑟雷不得不气急败坏地吼叫着,比起愤慨之情,那更接近于绝望的哀号。
丹尼尔不是不知道形势险峻,而是故意选择了这条无法回头的道路,这种视死如归的意志只是令艾瑟雷感到一阵恶心。原本他没必要干涉他人的抉择,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促使他对抗如此观念的不过是痛觉,目送着众生消逝的痛觉。皆因受到英雄意志荼毒的灵魂,最终必然会走向灭亡。
因为世界很美丽,所以拒绝消逝,但是总有人认为无形的精神凌驾于物质,那又是为什么呢。
游离于双目之外的虚妄光景,能让你得到什么,又能让你成就什么呢。
所以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
“丹尼尔,我说你一定是被摩诺兹抓到把柄了吧,当初我同样是被胁逼入伙的,趁现在我们还有机会自救,要是再拖延下去,我们迟早会被那家伙害死的~!”

——我的字典不存在威胁二字,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为我做事的。

“你得先搞清楚一点,我的决定与摩诺兹无关,更与任何人无关。”
面对连串不成逻辑的逼问,丹尼尔也逐渐失去了耐心。
“我当然清楚~!这种荒谬的决定会害死你,甚至害死整个村子~!”
只是,艾瑟雷已经没有斟酌语气的余地了,摩诺兹的名字就如同恶梦一般缠绕着他,最终将他逼入了疯狂的境地。为了挣脱痛苦的狂躁与不安,这短短几天艾瑟雷做出了太多非理性的行为,殊不知在某人的穿针引线之下,他的命运已经与丹尼尔,乃至利贝利亚村联结成了共同体。因此,意向的分歧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扯成两半,无时无刻都使得他痛彻心扉。
同是饱受煎熬的肉体,同是寻求解脱的灵魂,但是艾瑟雷从不肯承认这一点。
终极的解脱只有一个,那就是以自身意志选择死亡——
“听好,与佣兵组织合作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现在没有人强迫你留在利贝利亚村,你回去照看好自己的贫民区就好了,格拉德温牧师。”

——再放任下去,这个贫民区会被你毁掉的。

尖刻的言语贯穿了艾瑟雷的心脏,他的瞳孔如休克般失去了光泽,待到咽喉的冷气呼出,他的理智已经被滚烫的淤血堵死,右手的筋络亦随之紧绷成了拳状。
“少自以为是了~!你这个通缉犯有教训我的资格吗~!”
“艾瑟雷~!别再胡闹了好不好~!”
朱迪终于按捺不住了,她连忙上前分开了两人。
“事实就是这样,丹尼尔他为什么要骗你呢……”
“……”
这番说话令艾瑟雷稍微得到平复,但当她转向朱迪之时,他的目光又突然变得饥渴至极,没等朱迪反应过来,她的双手已经被紧紧握死了。
“……对了朱迪,你还没有向我交代摩诺兹的事情。”
“这个没问题,但是……”
“快点告诉我,那天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你又为什么会受他摆布?”
“他说给我一个报答故乡的机会,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艾瑟雷的狂热令朱迪感到难堪,她不禁悄悄别开了视线。
“你又在说谎了吧,说谎的时候你总会东顾西盼的,我早就知道了。”
“我怎么会骗你呢,这里是生我养我的故乡,你又是我最重要的人……”
“……”
这个理由太简单了,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但是这个信念构成了朱迪人格的基本,即使她为此赴汤蹈火,甚至献出宝贵的生命,又有谁敢说这是不可能的呢。
这份单纯的决意,又岂是花言巧语所能否定的。
“哦,原来与故乡相比较,我只能放到第二位啊……”
艾瑟雷颤抖着抛开了朱迪的双手,其腔调已形同陌路,甚至比迎面的寒风更为刺骨,朱迪的眼眶一红,泪水随即模糊了她的视线。
“不是这样的,艾瑟雷……”
“你们千万不要被摩诺兹洗脑了~!其实那家伙……”
“你说够了吧,格拉德温牧师,我们的信念由不得你一再践踏。”
终止艾瑟雷施暴行径的人,是丹尼尔。
“然后,感谢你这三天来的照顾。”
呯~!
重拳结实地落在了艾瑟雷的脸颊,他顿时失魂落魄地后退了好几步。其实,这种攻击本是无法命中艾瑟雷的,他之所以没有闪躲,那是因为他已经一败涂地了。
“切……”
艾瑟雷悻悻地吐掉了嘴里的鲜血,浓烈的腥味在口腔一再沉积,仿佛要化作一片血海。
“我们已经逃避得太久了,这个机会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我知道你鄙视这种弱者相濡以沫的样子,但是我们心意已决,你用不着白费气力拯救一群绝望的家伙。”
看着丹尼尔义正词严的样子,艾瑟雷顿时如失心疯般嗤笑起来。
“原来绝望也是会传染的啊,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了,艾瑟雷……”
长噙的泪水倾泻而出,朱迪几乎心痛得就此瘫倒,但是她始终没有迈出一步。这个为自己献身,为自己疯狂的男人已经压垮了她感情的天平,即使她再有任何抚慰行径,如今亦难逃伪善的罪名。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这都是我的问题……”
艾瑟雷的左手掩上半边脸庞,皱纹亦随同指甲深深掐入,时光飞逝使得他的面容日渐风化,那就如同一张掌控着七情六欲,再也无法撕破的面具。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会如此执着他人的生死。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与他人产生了如此分歧。
熊熊火光侵占了艾瑟雷的视野,只因看透了人类的结末,无论眼前的景象如何美好,那也只会扭曲燃烧如同一张废纸。英雄与魔物的斗争永无终结,被理想诱导的人类纷纷投身其中,他们的生命就是为了毁灭而存在,但是他们永远也不会相信这个真实。
强求突破命运的人类终究是死路一条,支撑起这个世界的乃是庸碌众生。他们只需交出微不足道的理想,他们只需忘记笼罩着世界诅咒,他们只需卑微地终此一生,他们没有信念,他们不会因意志而疯狂,只需在视野中填满美好的景象,那种痛苦就能得到遗忘。
没错,因为自己已经沦落至这幅模样,所以更不能让他们重复自己的道路。
贫民区是艾瑟雷的寄托,艾瑟雷是贫民区的缩影,单一的崩溃会招致双重覆灭。为此艾瑟雷已无法忍受一点杂质,哪怕是看着利贝利亚村毁灭,这也会令他意志的迅速土崩瓦解,重新变成一堆死灰。
“好吧,我知道了。”
艾瑟雷转身就走开了好远,待到身影被荒野吞没,他又突然喃喃自语起来。
“你们尽管放心,这个问题就交给我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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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恩,是学工科没错,所以对故事的条理和细节很挑剔啦,虽然很花脑筋,还经常写了后面忘了前面的ORZ

其实我说主角渣...那是因为预定的结局非常狗血,所以先在开头给大家打个预防针

至于狗血到什么程度,我相信在座没有人能猜得到(奸笑

这个故事我一定会写完的啦,大纲和设定什么都准备好了,LS不用担心坑掉,不过我写作速度偏慢,恐怕要过几个月才能完成...

另,老是LSLS的很拗口,citadelle大要怎么称呼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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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潜水是习惯,情到坑处自然就冒泡了……

嘛,俺是怕叫声GG叫错了……以前经常这样……
我再来猜猜,LZ萨马学工科的?
猜错了请尽情pia……

我觉得主角挺自然的,这都算渣,真实世界的人是不是都渣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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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把潜水两年的LS炸出来了(惊

我是混吃等死的宅男啦,LS为啥会觉得我是女生?

至于说主角渣,那是因为他不符合现在的人看书的口味吧,这种闷骚+独断的家伙,会喜欢他的大概都是M(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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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哥哥还不算很渣。
LZ萨马是男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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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站里看过的最棒的RO同人,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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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ined Memories - Growth

——我们的世界,为什么是人与魔物战斗的世界。
第一次,有人向我提出了我不理解,也是无法理解的问题。
在修道院里我虽然博览群书,但是受困于单一而狭隘的价值观,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视野仍然狭小,仍然不足以容纳这个广大的世界。狂热的求知欲催促着我进一步超越,我不屑于人际关系的偏执与浅薄,我蔑视着修道院的条条规规,我甚至对墨守成规的常人产生了憎恶之感。折翼之魂的身份于我而言,那不过代表着既无法彻底沉沦,又被微不足道的希望所束缚的痛苦。这种痛苦一直侵蚀着我的意志,其毒性更甚于遗忘。
是吧,同为滋长于腐朽的树木,逃避苦痛与追求超脱的生命在本质上并无贵贱之分,亦无相互践踏的道理。或许可以认为,正因为生命之间的相互排斥与恐惧,所以它们才会选择和平共处的道路,所以它们更会选择流血相争的道路。服从与超越同为生物的本能,只因理解上的些微偏差,最终却导致了凛然对立的极性,那正是一切生命的区别,也是我与其它凡人的区别。
因为相同的原因可以得出截然不同的结果,因为恐惧未知所以求知,因为求知所以渴求掌控命运,如此本能鞭策着人类驱散愚昧,逐步迈入至高至圣的境界。但是面对着生老病死,日升月落这种根本性的问题,人类却一直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他们最终只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以排解求之而不得的寂寥。只是,倘若确实存在穷尽万物的灵魂,那么他必然也不可能被人类的惰性接纳,至少他会被排除在既存的意识之外。
这就是生命的矛盾,真理代表着绝对的否定,而人类这一概念对应着其体内的混沌本性,唯一的绝对构成了无限的相对,因此人类的思维注定只有过程而找不到尽头。若非命运的大门阻挡着知识泛滥,以人类有限的思维能力,他们必然会瞬间往复于相同的开端与结果,那正是一切死亡与绝望的根源。知识之外有知识,命运之上是命运,被万民信奉的大神奥丁亦不得不就此屈从,他以左眼为代价掳取了世间的一切知识,余下的右眼却是满带忧愁。因为受到知识诅咒的他看到了自己,乃至整个世界的结末。
诸神也会恐惧,诸神也会逃避,诸神更会毁灭,因为诸神就是人类理想与欲望的集合。
其实我早已意识到,知识其实是信仰与真理的交集,因为掺入了理解而带有先验的意味,质疑信仰的本体也就无法构成可供接纳的知识,而是纯粹的真理毒素。世间的真理不应该为人类所有,因此我觉得利伯曼神官交给我的问题带有恶意,但是不可否认,那正是我孜孜不倦地追求着的目标。利伯曼神官曾经说过,为了找到答案而寻找的过程,比起找到的答案更为有趣,推动力不是知识本身,而是对于知识的信仰,我觉得那是一种甚为相近的说法。
只是,利伯曼神官仍然未能理解我的全部,因为我的思维无谓过程,我习惯于看见开始就能瞬间预知结末,毋须感情积累就能直接连通理解的本源,狂热的求知欲之于对厌倦感的逃避,那自然是相辅相成的。世人将未卜先知的预言者视作智慧的顶点,多少英雄豪杰亦为之疯狂,但是他们从不理解的是,如此能力其实是对人类这一概念的颠覆。生物性的本能与思维构成了人类本体,以心脏的搏动作为生命基础,描画出了一曲永不间断的旋律,两者同是波澜起伏的过程,而非一直线的结果。于我的求知生涯亦然,我的动力虽是伴随结果而来的求知欲,但是知识经过一再反刍,我已经在无意中断绝了万事万物的开端与尽头,因此我的思维并无穷尽一说,我只是在追求着知识演化的无限可能。
无论走向超越或是服从的两极,无论选择轰烈拼搏或是卑微度日,归一的思维方式总是相对死亡而言的,因此我无法与修道院那帮英雄坯子为伍。我一直以孤立的方式保持自我,并将所汲取的知识予以无限演化。直至利伯曼神官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我才清楚意识到自己的盲点,我总是认为自己无所不知,所以当我无法回答问题的时候,我知道自己一定是拒绝着理解。是吧,修道院的天空过于狭窄,以至于我所酝酿的知识也渐见腐败,这与我最初的想法不约而同,我一直在期盼着一个逃离修道院,并且重获新生的契机。
我为何而思考,我为何而探究,我的存在又是什么,利伯曼神官的问题引发了连锁反应,难题接二连三地阻断了我的去路。对于这个无解的问题,我知道一旦作出了选择就无法回头,但是反过来说,一个选择与一个机遇其实是均等的,同样是被束缚,难道还有比世界更为理想的选择吗?
就在我入住修道院的第三年,我终于获得了自由修业的许可。世界的广阔与壮大令我醉心不已,但是我没有空余沉浸于快感之中,反复的观察与试验已经占用了我所有的时间,我也首次感觉到思维跟不上世事的瞬息万变。世界之大无法为书本所摹写,我所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双目与记忆,我废寝忘食地吞噬着我所见识的一切,在我对这个世界有充分的理解,感到有些许满足之前,我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个问题。
一如利伯曼神官所言,我看见的是一个人类与魔物战斗的世界。战斗一词推动着世界的全部,杀戮本能犹如与生俱来的獠牙与利爪,既是继承自先祖的记忆,亦是象征着无法逃脱的命运。因为人类的弱小,因为生命的短暂,因为无时无刻都恐惧着死亡,所以他们才一再崇尚着开天辟地的力量,所以他们才获得了爆炸式的精神,那是渴求挣脱命运无常,并誓言战胜一切险阻的意志——所谓英雄,那正是汇聚一切凡尘执念的产物。以英雄的意志抗衡同是单一意志化身的魔物,以二元对立构建了人类的生存之道,在这场永恒的战役中没有输家,但是亦永无终结与胜利的一日——利伯曼神官对我施加的诅咒,在这里已经得到了应验。
我看到的景象总是相同的,得到的结果总是相似的,我的视野已拓展至天际般开阔,眼看众生劳碌的身影渐见渺小,我亦只能将其缩略为一幅由千万人构筑的画卷。画卷涂抹的方式很简单,消逝的道理也很简单,但是主宰这一切的仍是人类的无知与鲁莽,他们永远只会认为英雄的意志能冲破一切,即使每天都有数之不尽的人死去,即使他们一直饱受灵与肉的煎熬,即使成功的人永远不足万分之一,他们无怨无悔的表现却是从未改变过。英雄的信仰使得人类越发单一,以自身的意志选择死亡虽是人类的终极目标,但那远远不是全部。
我所盼求的并非英雄的传说,那种虚妄而雷同的东西无法吸引我,我所缺失的是被冠以可怜可悲可叹等负面色彩,一切有关凡人的故事。说来简单,因为人类的精神须以数量定夺,庸碌之辈的精神虽无意志,但是其份量却足以支撑起一个时代。相似的知识在这里往往能得出不同的演绎,继而绽放出万千色彩各异,我之所以一直迷恋人类社会,这个就是最主要的理由。
在我离开修道院的十五年间,我目睹了无数凡人的生老病死与悲欢离合,如此短暂的时光还不足以让孩童成人,但是他们的灵魂早已在我的脑海生根发芽,最终构成了一个虚拟的国度。只消一眨眼,他们就会在我的脑海中完成多部精彩的剧目,从婴孩到老人,从贫民到国王,从天南到地北,不同的角色总能激发出各种有趣的碰撞,他们的表演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我开始感觉到虚拟的体验更胜现实,因此在最后的一年里,我无时无刻都在重复着这种行为。
被重复的东西总是平淡的,即使他们有更多故事我亦只能一言蔽之。本来我无意在这个花花世界探究出规律,但是在本性驱使下我很快就理解到,人类奋进或沉沦的理由千差万别,但是有一点总是相似的——人类为了幸福而追求力量,获得了力量反而惦念幸福,本来是垂手可得的东西,他们偏偏要以另一个极端的方式实现。被这股神秘的力量使役终生,乐观者认为是挑战,消极者认为是悲哀,但是直到老去他们才会承认,这条刻意而为之的漫漫长路,正是他们人生的全部。
人生与魔法同是无中生有的过程,当其专属的图像被描画完毕的瞬间,它们才被赋予了相应的意义,使得这种波折一直得以延续的,我将其称为理解的惯性。人类不理解这个惯性的本源,但是他们亦意识到,决定其人生走向的,往往就是他们在早年确立的信念。回归与反射构成了神经系统的基础,他们的举手投足尽是记忆的投影,他们总会对理想与追求感到热泪盈眶,他们无法辨析这是思考的惰性或是自知之明。总而言之,土壤无法阻止幼芽破土而出,我亦无法阻止人类成为英雄,因为埋藏在小小的种子体内,总是那个屹立于天地的美梦。
我的记忆装满了凡人的故事,平淡的剧目日复一日地上演,我开始产生了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无论追求的得失与否,人类成长之后就只懂得从回忆中的相似寻找慰寂,如同我对求知的不择手段,人类的行为看似反复无常,其实也只是为了保有成长的喜悦。因为早在婴儿第一次直立行走的瞬间,他们已经明白了“可能”的真正含义,那是与枯荣不息的大地相对应的,所谓生命精神的延续。大树在干枯之前会留下幼苗,老人的意志会传承至孩童,虽然肉体与精神被岁月一再压榨,最终也会像干枯的水果一样腐败,但是他们用以珍藏回忆的宝箱,却会因遗忘而得到永久的升华。
只是我无法以此断言生命的可贵,因为成长的愿望是美好的,但是成长的本质却非常残酷。一如生命吞噬与掠夺的本能,人类的成长往往就是一个不断拔高自我过程,他们反复追求新奇的刺激,他们惯于贬损弱者,他们倾向自我标榜,当快感趋于平淡的时候,他们更会变得如同婴儿般暴躁。没错,成长的喜悦总是递减的,但是成长的愿望却无法消退,以有限之身强求无限之物,人类的种种丑陋均由此而来,其短暂的历史也无法摆脱自私与残酷的恶名。
所谓努力必有所得,那不过是拒绝改变的借口,过去轻易就能得偿所愿,现在花了千百倍气力却一无所获,打倒的魔物已经成千上万,所能体会的成长不足分毫——理想与现实永远存在落差,所以很不甘心,非常不甘心。人类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世界会扼杀自身的成长,为什么精神同样要受到现实的限制,仅仅因为能力存在差异,以致于彼此的信念也出现了优劣之分。如果说理想是属于英雄的特权,那即使凡人一再颂扬生命可贵,一再讴歌信念长存,那又有何种意义呢?
所以,凡人将理想交给了英雄,老人将信念交给了子孙,平民将尊严交给了国王。但凡庸碌之辈都能了解到,若是放纵于成长的洪流,那必然会使人走向疯狂,所谓死亡,那正是为终结世间的丑陋而存在的。英雄代表着死亡的意志,魔物代表着成长的意志,同是无法放弃成长的执念,生与死的区别却令两者走上了对立的道路。因此,与其说人类畏惧死亡,倒不如说人类更为畏惧疯狂。
我极度抗拒遗忘,但是人类的生存必须依赖遗忘,他们惯于以死亡撇除族群的腐朽,并且以单一的信仰巩固自我,那就是人类能够一直延续并永不改变的理由。常言道书籍是古人的糟粕,那是因为书籍一直在历史中扮演着过滤死亡的作用,能够留传至今的部分尽是些片面之辞。智慧的本体只有一个,那就是指引着生命演化的死亡——正如先前所述,英雄的意志并非生存的意志,而是死亡的意志。
所以,身为折翼之魂的我也知道,英雄与凡人期盼的其实是相同的事情,但是每个英雄都过分追求成长,从而放弃了凡人应有的部分,他们的成长牺牲了多数人的理想,他们在获得力量的同时变得孤独,他们奋力挣扎却无法摆脱痛苦。当他们踏上这条不归路的时候,他们一定不再希望别人重复自己的不幸吧,当他们孤身走进瓦尔哈拉的时候,他们的双目也一定是回望的吧。正当英雄死亡之时,他们多余的理想终于得以返还,他们留恋的世界因此得以延续,一切美好的传说,由此诞生。
凡人仰望的目光构成了英雄的世界,英雄俯览的目光构成了凡人的世界,他们相互吸引,他们带着残缺消逝,他们的信念永存,那正是追求力量与幸福的矛盾点。我真心希冀这个轮回永续,但是我所看到的并非如此。英雄所能返还的理想是有限的,但是妄求理想的人类却繁衍不息,当英雄一个接一个被催逼而生,凡人的心灵也逐渐被榨取至干枯,再无复苏的可能。我害怕着这么一天,当英雄不再返还他们带走的理想,当凡人认为英雄的诞生与自身无缘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会割裂为理想与绝望的两部分,当两者相互孤立,甚至连劳役与纷争也不复存在,我的愿望是否也会落空呢?
不可否认,我一直被这个世界吸引着,修道院出身的我接收了英雄的思考方式,因此当我外出之后,我目睹的一切亦潜移默化成了心中的理想,这是多么巧妙的因缘际会。如果我看到的是天,那我就会公正地裁夺一切,如果我看到的是地,那我就会无私地润泽苍生,但是我看到的是人,在这无垠的两极中求存却不离不弃,令天地也为之惊异的生命力。
我没有必要为人类的变迁感叹,但是就在无意之中,我已经成为了人类意志的代表。渴求成长与畏惧死亡,这不可调和的两者一直警示着我的生命特征,即使我相信自己超越常人万倍,但那也离无限甚远。当我开始祈求世界永存,生命轮回不息的时候,我也终于看到了自己成长的极限,同为天地之树上不起眼的一叶,我其实没有资格凌驾于世人之上。
我逐渐变得消极敏感,我开始不自觉地干涉脑海中剧目的走向,尽力让每个角色都得到幸福,每当干涉失败我都会感到烦躁与失落。我无法否认这就是痛觉,一直在逃避死亡的我,如今却因为拒绝遗忘而陷入了另类的死亡。也许这就是共鸣吧,原本被叙述得稀松平常的故事,如今却因为感情的渗入出现了偏差,原本是洁白无瑕的记忆,如今却碎裂成了一个个悲喜交加的面具,原本是从一而终的时空,如今却被执念扭曲成了无尽的轮回。理解的惯性在侵蚀着我的一切,从一到万,从无到有,只属于我的魔法被完成的瞬间,我终于得到了理解,但是我的记忆也将重新归于虚无。
当大树知道自己无法连通天际,那么它怀有的梦想又是否徒呢?我所目睹的以及我所记忆的,又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共性,因为空虚而受到吸引,又因为饱满而遭到排斥呢?我的记忆满载着失去方向的力量,世界的转变就蕴藏在这种可能性之中,我只需一个愿望就能将其引导出来,但是与人疏离的我却断绝了这个可能,那么,驱使我记录着森罗万象的又是什么呢?
我所收集的一切知识,仅仅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求知欲吗?
我所保有的一切记忆,仅仅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吗?
还是说,是因为某个未知的动力?
理解是引致死亡的要因,无论个人拒绝与否,无法理解的问题一定代表着累积不足。既然我已籍由利伯曼神官的承诺收集了人与魔物的故事,并且探究到死亡的本质,那么驱使我贪婪吞噬着一切知识的,必然也是某个原初的承诺,关于我存在的理由,也一定与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了探究世界我摆脱了修道院的束缚,如今为了探究自我,我也必须摆脱世界束缚。然后,我很快就等到了这一天。
没错,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因愿望就能走向终结,对我无所畏惧的人。我来到了一个遭受魔物袭击的废墟,在瓦砾破片当中躺着一个垂死老人,还有两个泣不成声孩子。我已经无须记录他们的言行,无须揣测他们的心思,无须计算下一步行动,因为这次我想尝试的是——
被承诺束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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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看才怪………………
快出研究所啊!(被拖走)
似乎某半正太穿女仆装就能COS某女仆长?不过我劝你这么做之前最好先点满V,顺求无限残机。
钻石星尘是⑨天气,还有⑨天气的BGM,现在又有西瓜冰棍,G社的人都被⑨附身了。
研究所众ECO复原计划:7/19
研究所众不死者化计划(Y2刚开头,Y3已补完,Y4缺歌蒂和两夫妻):11/19

想知道后者是啥可以去萌娘百科搜“永远的后日谈”哦~
……我说这么做是不是太作死了?(你这不是废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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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ssure Eruption

缪尼勒尔山脉,以神器雷神之锤(Mjolnir)命名,在王国边境绵延上千公里的天险。
传说远在千年之前,于促成神魔之约缔结的战役之中,雷神托尔曾在此与魔物大军激战良久,大地几番遭到托尔神力的挤压,最终形成了山脉如今层峦叠嶂的地貌。也许是受到神力的庇佑,在此繁衍生息的动植物均有着不寻常的硕大体型,其习性亦是凶猛至极,因此除却零星的孤立村落,沿着山脉走向尽是不见人烟的蛮荒景象。山脉北侧的水道通海,南侧是迅猛如飞瀑的缪尼勒尔江,山水之隔在共和国与王国之间筑起了一道天然屏障。因为易守难攻的缘故,两国极少在此发生大规模的军事冲突,王国亦将主要军力驻扎于边境都市艾尔帕兰(Al de Baran),辅以炼金术公会与运河系统的协作,建立起一座牢不可破的魔法要塞。至于山脉边界的防务,驻留在山脉修炼的冒险者,以及栖身于此的魔物群落已经足以胜任。
深夜二时,艾瑟雷一行已经到达山脉主峰的最高处。深山的空气无比清爽,只是今晚密云低垂,触目所及尽是夜色迷茫,即使发动照明魔法亦无法窥探山脉全景。眼看蜂后的重生时间将近,多余的风吹草动恐怕只会徒增团队的困扰。
根据作战计划,艾瑟雷将人员分成了三个小队,核心小队由艾瑟雷、摩诺兹、朱迪三人组成,其余两个小队分别由丹尼尔和卡萨德骑士带领,然后再配置监察的弓箭手,以及负责传送的服事各一人。每小队负责主峰的一个侧面,并且必须同时处于高低不同的梯度。在发现蜂后之前,或是在蜂后逃脱之后,三个小队须以十分钟为时限对监测点周边展开搜索,一旦发现蜂后的踪迹,监察工作须立刻移交给核心小队,以保证队伍安全以及交涉的顺利进行。
兼顾了人手、安全、效率与变数,只要执行得当,艾瑟雷坚信这个计划是万无一失的。而且,他也经丹尼尔之手联络好了共和国的史托伊勒公会(Steuler Guild),万一圣尤利乌斯公会团灭,只消一个信息他们就会过来接班。有这两大公会轮流助阵,蜂后的败亡简直是一定的,艾瑟雷一行只需谨慎行事,避免战场离开主峰的区域就是了。
如同普通的动植物一样,魔物的分布与活动存在地域的差别。人类根据长久以来的经验得知,魔物的行动被若干“看不见的围栏”制约着,即使是相邻地域的魔物,它们亦决不会越过雷池半步。这个围栏就有如地界一般可以精确测量,因此冒险者已经习惯将其直接标注于地图,进而划分出若干大小不一的地域。如此划分的地域被称为伊吉斯领域(Aegis Zone),每一个伊吉斯领域里魔物的种类、数量、重生时间在一定时期内是稳定的,可以直接视作魔物的分布图。毋庸置疑,伊吉斯领域是冒险者展开修炼的重要依据,亦是监测魔物动态的唯一手段。
为什么魔物不会越过区域呢,因为魔物好比依附于土地的怨灵,被强制剥离土地的魔物会失去力量,时间一长甚至会自行消失,这一点已经被伊米尔理论与各类实验证实,亦是人类对抗魔物的基本策略之一。利贝利亚村刚好处于蜂后领域的西北外围,根据这一理论,蜂后并不会直接移动至村落,险情只会发生在它受到人为诱导之时。阻止这种情况发生,那正是艾瑟雷此行的任务。
“时间到了,各小队开始转移监察点。”
“知道。”
简短的发令过后,艾瑟雷合上怀表,右手的蓝色魔力矿石开始缓缓蒸发。
“传送之阵~!”
浅蓝色的光芒如同火焰般拔地而起,摩诺兹和朱迪立刻无言地跳入,经过刚才五次传送,他们已对任务驾轻就熟。习惯地往四周扫视了一番,艾瑟雷也准备步入通道,只是他的脚步又突然止住了。
“前辈……”
“……”
“前辈,为什么会这样啊……”
“你的导师没告诉过你吗,不要在组队频道中说私事。”
听见奥尔顿这把有气无力的声音,艾瑟雷马上不耐烦地回答说。
“要是这件事传出去,我和帕姬的前途就毁了啊……”
“是啊,与来历不明的组织还有通缉犯共事,这种经验我不想要啊……”
一男一女的左右夹攻,两把哭喊声在艾瑟雷脑海中纠结成一团乱麻,这已经远远越过了烦恼的临界点,如今艾瑟雷很想发笑,也只能发笑了。
“好啊,既然是如此为自己的前途着想,那你们为什么偷偷收取不法商人的广告费啊。”
“前辈~!你不能这样~!”
“不是说替我们隐瞒的吗,这样一说连执行者先生也知道了……”
“与其想办法说服我,倒不如在接下来的一小时好好表现,说不定到时我会改变想法的。”
说着,艾瑟雷心里浮现出一个坏主意,他不禁对着荒野傻笑起来。
“这次经历你们就拿去登头版吧,我连标题也帮你想好了,就叫做《小村落的信念,大公会的丑态》~!至于内容就随便杜撰吧,出了问题就由我来负责,你们的嘴甜舌滑正是为这种场合准备的啊~!”
“不要啊前辈~!我不想得罪圣尤利乌斯公会的人啊~!”
“还敢回嘴?还不清楚你们的小命在谁手上吗?”
“但是……”
“丹尼尔,蓝色魔力矿石你有好好保管吧,千万别让他们有机可乘。”
“得了,两个小鬼我还看不住吗。”
“不要啊~!前辈~!”
确认过身边没有人,艾瑟雷开怀笑了个前俯后仰。
就在徒步配置监察点的时候,他们携带的矿石被艾瑟雷以各种借口消耗掉了,现在他们被困在深山野岭,想跑也跑不掉。虽然这一系列手段有点过火,但是艾瑟雷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毕竟与佣兵组织共事不能随便曝光,这次只好委屈这两个后辈了。
“还没好吗,艾瑟雷。”
“没问题了,我这就过来。”
一直沉默的摩诺兹突然发话,艾瑟雷随即打醒精神回答说。
“耽误了时间不好意思,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蜂后就在这里,对方已经开打了。”
“早说啊……”
艾瑟雷无不抱怨地说着,双脚随即踏入了光的通道。摩诺兹所在的监察点位于主峰西北角落,在那附近开战很有可能波及村落,现在他必须前往交涉。
……
“我们走吧,他们就在山脚那边。”
先是睁开眼睛,艾瑟雷望向了悬崖的斜下方,摩诺兹所指的位置。
“等一等,让我看看情况。”
黑暗被好几轮刺眼的光圈破开,地面被一片黯淡的灰白覆盖着,几排冰冷的尖刺傲然挺立,将断崖围成了笼牢的模样。远远看到这个布置稳妥的战阵,艾瑟雷心里马上有了底。
咚。
仿佛引爆了一枚巨大的炸弹,一阵沉闷的鼓动突然掠过山峰,将艾瑟雷全身关节震得吱咔作响。稍作思量,他装模作样地举起了右手的便携望远镜。
“对方的阵容是什么?”
“骑士领主、搞笑艺人(Clown)、智者、魔导士、神官各一个,还有神射手三个,相当豪华的清除型队伍。只是很奇怪,我似乎没有看到斗士。”
“对方的队伍没有斗士?刚才的巨响不是阿修罗霸凰拳吗?”
“我不知道,总之我们下去看看吧。光猎~!”
说着,艾瑟雷发动照明魔法率先跳下了峭壁,摩诺兹亦紧随其后。
对方使用的是保守的双重封锁战术,先是用冰刃之墙封锁蜂后的移动,然后再铺设保护之地(Land Protector)阻止其瞬间移动,由于看不到人的魔物不会盲目发起攻击,一旦双重封锁的阵式完成,依靠远程攻击就能将其剿灭。但是这个战术并非天衣无缝,因为这需要魔导士和智者的高度配合,倘若封锁的过程出现纰漏,那就极有可能招致蜂后的反扑或是瞬间移动——这两种情况都是艾瑟雷不愿意看到的。
“朱迪呢?她到哪里去了?”
战场已经近在眼前,艾瑟雷这才察觉到队伍少了一个人。
“传送完毕她就先过去了,估计她已经在和对方交涉了吧。”
“真是的,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少斤两。”
“毕竟是为了自己的村子作战,这一路过来她太压抑了,她多少也想表现一下的。”
“好吧,这次我也不怪你。”
艾瑟雷不禁回头瞥了一眼摩诺兹,这个总是一副扑克脸的家伙,为何突然就变得如此通情达理了。
“快到了,先是我表明执行者的身份,再不行的话就轮到你上。”
“这个当然,最好也用不着我出场。”
两人已距离战场中心不到百米,这是各类流矢与范围魔法的无责任区域,即使遭到误伤也不能有所怨言。出于礼节考虑,不同的冒险者团队通常会保持三百米以上的距离,换言之,无预警地踏入他人的战场并非什么友好的表示。因此,艾瑟雷早在远处就发动着一闪一灭的照明魔法,以表明自己交涉的意愿。
“各小队注意,我已经发现蜂后的所在,请大家谨守岗位,时刻留意下一个指令。”
“收到。”
踏入了灰白的保护之地,怒涛般的弓弦声由远及近地咆哮不止,蓝白的眩光不时从冰棘笼牢的间隙迸裂,伴随着滚滚的土黄色沙尘。感到耳朵有少许胀痛,艾瑟雷只得猛地揉搓了几把。
如此凄厉的火力网乃是三名状态全开的神射手,艾瑟雷几乎能想象到双方酣战的惨烈景象,换作历练不足的家伙,看到如此水准的作战大概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然后是朱迪,你到底……”
“这位牧师,我已经留意你们很久了,你们监视我们公会有何目的?”
“……”
两人前方凭空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但是艾瑟雷并不觉得惊讶。大公会向来习惯派遣暗杀者侦查与潜行,这次作战的规模过大,艾瑟雷早已预料到自己会被暗中监视。说到大公会的处事手法,这已经是比较礼貌的了。
“我们对蜂后的重生时间没兴趣,我要与你们的队长见面。”
艾瑟雷马上表明了来意,首领魔物有着巨大的经济价值,其重生时间就相当于其行踪,若是打算独占利益就不能让外人得知。要让对方的戒心消退,那就得事先讲明这个道理。
“牧师你请回吧,队长在作战中是不见人的。”
“这不是威胁而是交涉,我要与你们的队长,基布•杜兰尼•雷卡迪托(Gebo Durani Leccadito)见面。”
“牧师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近年来首领魔物的重生时间紊乱异常,这在大陆已是人所共知,我们没必要封锁这种情报,也不会阻止你们继续观战。”
即使隔着一层面纱,艾瑟雷仍然察觉到暗杀者不屑的神色。确实,如今双方同为二转职业,谈判的资本可谓均等,而且按其说法,说不定他早就掌握丹尼尔一行的行踪了。
“而且牧师你应该察觉到了,这次的蜂后很不寻常,我们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开打快有十分钟了,还没结束吗……”
艾瑟雷心头一紧,但这更坚定了他交涉的决心。暗杀者的说话不假,以眼前这个顶级阵容的战力,要打败蜂后也不过是五分钟的事情,只是如今蜂后迟迟不肯败退,对方也一定在为事态跷蹊烦恼着。
不妙,如果统领的推测属实,那么这就是大地之蛇引发的魔物强化……
那么说,对方之所以派出这副攻击阵容,而且还有骑士领主在旁待机,也是因为有所顾忌的缘故吗……
“对不起,我来迟了……”
脑海中响起了朱迪的声音,艾瑟雷掏出卡普拉卡片,发现她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
“确实太迟了,你都跑哪里去了。”
耳边尽是弓弦的噪声,艾瑟雷只好以组队频道回应说。
“对不起啦,其实我在路上发现了这个……”
“啊?”
“这个,总不会是从飞空艇掉下来的吧。”
“这……怎么可能啊,摩诺兹先生。”
朱迪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艾瑟雷身边,这副慈母一般的神情令旁人无不惊诧,摩诺兹更是报以了会心的微笑。
“我说你什么时候变成带小孩专家了,在村子时完全不是这样的啊。”
艾瑟雷故意挑了个谐谑的说法,但是四周的僵硬的氛围不见舒缓,或者说,朱迪所带来的震撼不亚于魔物大军,以至于大家都难以言表了。
“姐姐,他们是谁……”
小女孩水灵的眼珠低垂着,嗓音有着双唇一般粉红的嫩稚,在漫天裂风声中犹如天籁。
浑然天成的秀气五官,梳理成卷状的金色秀发,精致的洋装挂着一前一后的两个大蝴蝶结,手边还搭着一个等身大的兔子娃娃。这身妙曼的搭配仿如禁锢于橱窗的玩偶,有着久经雕琢的巧手与匠心,若非她开口说话,艾瑟雷简直不敢相信她有着生命。
“我远远听到哭声,于是……于是就发现了这个孩子,把她带过来也是没办法的吧,荒山野岭的……”
沉醉于小女孩的温声细语,朱迪不禁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得了,这么可爱的孩子,换作谁也不会觉得是你的私生女吧。”
“我不管,任务结束之后你要帮她找到父母,这是圣职者的……”
“不要,被教会的兄弟误会我就惨了。”
“又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再说我就不客气……”
暗杀者的右臂闪现出武装,摩诺兹也举起法杖,一股煞人的寒气随即直指对手心脏。
“我是巫师公会的执行者摩诺兹,现在奉命拜见你们的队长。”
“……执行者有权干涉对魔物的作战吗,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乖乖让路,这不是你这种小卒可以做主的场合。”
“好吧……”
震慑于对手的实力与气势,暗杀者终于识趣地让开了。只是眼看摩诺兹凭借法杖又过一关,艾瑟雷多少有点挫败感,他越来越想知道这把武装的秘密了。
“你们这次的队长是……”
“不用问了,他们的队长就在那里。”
置摩诺兹于身后不顾,艾瑟雷大步走进战阵的后方,像是老朋友一样拍了拍某位神官的肩膀。神官迟疑了一阵,随即不情愿地终止咒文转过了身子。
“好久不见了,杜兰尼。”
神官身穿一袭齐腰的白色圣袍,一片醒目的火红突现于衣领与袖口,镶以金丝边线更是显得气度不凡,大衣整体造型华贵而不失沉稳,与牧师爽朗的风格相仿却更显威严。相比之下,艾瑟雷全身只有一件单薄的黑色外套,这着实显得有点寒酸了。
“艾瑟雷,不觉得这样很不礼貌吗。”
神官默然推开艾瑟雷的手,然后面带愠色地开口了。
“如今大局已定,你就稍微休息一下吧,我有个朋友想和你谈谈。”
“很抱歉,我不觉得有事情比作战更重要。”
神官立刻一口回绝,无论是语气和动作均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这也难怪,对方是圣尤利乌斯公会的四大神官之首,人称“起死回生的杜兰尼”的他是大陆中数一数二的战斗精英,亦是各大团队争相拉拢的风云人物。若非同为利伯曼神官的学生,他根本没必要搭理艾瑟雷这个小小的牧师。
“我是巫师公会的执行者摩诺兹,你们的战术会对周边村落造成危险,请你们马上将战场往正东或正南移动十公里以上,以保证村落的安全。”
只是摩诺兹一步踏前,凛然摆出一副针锋相对的派头。看见两人对视的目光越发犀利,艾瑟雷心里不禁暗暗叫苦,雷卡迪托神官是一个自视甚高的家伙,如此高姿态的发言对他是行不通的。
“哦?是摩诺兹啊,这次又有什么事?”
神官上下打量了摩诺兹一番,其目光在深红的法杖上稍作停留。
“请你们立刻转移战场,以保证周边村落的安全。”
“这不成理由,如今蜂后已经奄奄一息,我们很快就能将其击倒,因此我不觉得有转移战场的必要。”
“我不想再次重复,执行者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
“被人为诱导的蜂后会有高机率发动瞬间移动,我没有信心将它顺利带走,就此击败它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即使你不相信我,你也要相信圣尤利乌斯公会的实力。”
“现在蜂后处于异常的状态,在查明原因之前不能将它击倒。”
“调查的最终目的还是要将蜂后击倒,你们的调查工作可以随后进行,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摩诺兹的话语虽然字字铿锵,但是神官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就直说了吧,不要为区区孤立村落阻碍我们的清除工作,那些被大神遗弃的渣滓不值得你们,也不值得任何人记挂,这是明文写在王国法律之中的。”
“喂,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一直默默旁听的朱迪愤然发话,她显然是被对方的态度激怒了。
“难道这位骑士也是执行者吗,三名执行者同时向我发难,今天我也太荣幸了吧。”
神官一边冷笑着说,一边下意识地竖起了右手的法杖。那仿佛是发自心底的蔑视一般,即使遭到三人的连番责难,他的脸上仍无半点愧疚与退让的神色。
“她不是执行者,总之你先听我们说话好吗……”
艾瑟雷留意到了神官的小动作,他只好连忙插话制止。
对方已经不耐烦了,在如此规模的作战中肯抽空说话,那已经是莫大的让步,如此一再纠缠不仅无法收效,要是情况变得混乱,对方迟早也会找到借口将自己驱逐的。
“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
“呃……我们是来找蜂后捉迷藏的,但是被别人先发现了。”
“……”
艾瑟雷哑然望向了朱迪,他真有将她一脚踢飞的冲动,搞乱了形势不说,她居然还有哄小孩的闲情逸致……这种事情是小孩子能够明白的吗。
“总之蜂后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你们就不要煞费苦心阻挠了。”
“等等~!”
“莫菲(Morphy),将他们送出蜂后的领地,越远越好。”
“是的。”
话音刚落,一名骑士领主已经勒紧大嘴鸟的辔头,横枪执盾堵在了艾瑟雷身后。
“我并没有对你们动武的意思,当然也有请三位配合。”
“杜兰尼,这次我是奉利伯曼神官之命行动,你也知道赶走我会有什么后果吧。”
“我只知道消灭魔物是……最重要……的……”
!!
音调突然被生硬扭断,神官的脸部肌肉紧绷成了块状。
仿佛空间遭到了冻结一般,不仅是神官,四周的人群亦纷纷如雕像般止住了动作,弓弦与琴弦的合奏嘎然而止。不消片刻,在场所有人有如被挖去了心脏一般呆然倒下,四肢开始猛烈抽搐不止。
只有艾瑟雷没有倒下,他清楚目睹了事件的全过程——
“是吗,原来你就是蜂后的敌人。”
原本是稚气未脱的童声,破开死寂就有如数不尽的玻璃棱角,尖锐得令人毛骨悚然。
又是伊米尔异常,这次比起山谷作战还要强烈得多,艾瑟雷也确实感受到了,但是,为什么其他人会有如此剧烈的不良反应呢。以冒险者的特殊体质,即使承受五倍重力也是不至于晕倒的。
“果然是那个小女孩的问题……”
摩诺兹一手遮盖左眼,一手以法杖支撑着身体,艾瑟雷这才猛然醒觉,魔力纹线的紊乱是从小女孩身上发生的。那已经收拢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光是轻轻一瞥她的身姿,自己的灵魂仿佛就会被整个牵扯出来。
联系到飞空艇的遭遇,艾瑟雷知道这是严重的伊米尔成瘾症,这些人身体附加了太多强化魔法,正处于极端的激发状态,因此他们才抵受不住如此程度的伊米尔异常。现在当务之急就是遮断他们的视野,并且将其强行唤醒。
但是很奇怪,明明小女孩是与伊米尔动力源类似的东西,那为什么她一直都没表现出,而且所有人都没有感受到其魔力特征呢。再说这里已经是王国境内,她又是如何跨过警备结界而不被发现的……
“可恶~!摩诺兹我们赶快救人~!”
艾瑟雷摇摇晃晃地拉扯着身子,但是他的手脚仿如被铁链绑着一样,没走几步就已经大汗淋漓。他猛地往小女孩的脚边扑去,然后死死抱紧了朱迪的身子。
“……!”
然而艾瑟雷马上就后悔了,只是稍微靠近一点,纠结成团的魔力纹线就如一座大山将他整个压垮在地,疼痛像是烈火一样四处蔓延,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与血管噼啪破裂的声音。
不行了……
但是朱迪就在这里,现在只有自己能救她啊……
对的……不能放弃……!
“啊啊啊啊……!”
饱含怒火的血潮冲破了理性,艾瑟雷愤然将身体切入锐利的魔力纹线,血雾瞬间喷涌如泉,渗满了他的全身上下。凭借仅存的一点知觉,他的双腿开始疯狂往前扭动。
“蜂后的敌人统统要死。”
轰~!
小女孩轻轻将兔子娃娃挥下,地面瞬间梭裂成破片,如同被大棒敲打的战鼓般深深陷落。
艾瑟雷万没想到这一击有如此威力,他双手紧抱朱迪的同时,身躯竟被地面的冲击弹射到了半空。顾不上四肢麻木,他拼死调整好平衡落地,碎石与沙砾随即洒落如同倾盆大雨,再盘算好几个黑影的掉落位置,他背着朱迪冲进了迷蒙的烟尘之中。
“加速术~!传送之阵~!”
地震打乱了的众人的位置,艾瑟雷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这个小女孩的攻击更甚于全力的阿修罗霸凰拳,要是吃到一招肯定会粉身碎骨。因此艾瑟雷决定先将晕倒的人送走,然后再设法与其周旋,这混乱的几秒正是决定成败之时。
“原来大哥哥想逃跑啊,可惜在佩亚梅缇(Piamette)面前是不行的呢。”
!!
耳边响起了清晰的话语,艾瑟雷全身一震,然后像是触电般闪开了身子。
镇定……千万要镇定……
传送之阵就在身边了……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
“都说了,逃跑是没用的。”
糟了~!
言语被魅惑的魔力浸润着,艾瑟雷一时失神,双目竟不自觉地落在了小女孩身上。只消一瞬,他的四肢已经完全瘫软,就此跌倒在地,被朱迪沉重的身躯压迫着,他连稍微挪动一点也无法做到。
太大意了,既然双手抱着人,那就应该用异物封住左眼啊……
“终末战场(Vigrid)。”
小女孩一步一步走远,艾瑟雷的双目被无言地牵动着,仿如锈蚀成砂的磁铁一般。
那是被造化弄人趋归两极,却难逃相互牵与引痴缠的命运。
虚空沿着她的步幅无尽延伸着,如同航道的波澜,如同裸露的原质,灰白的保护之地逐渐被侵蚀殆尽。黑暗流淌有如天塌地陷,待到蓝色光柱的色泽宣告剥落,时空终于交融成了一片无垠的深渊。
绝望,难以言喻的绝望。
那是指向末日的时针,那是塌缩如丝的微尘,那是无分境界的黑白,那是——
世界的终焉,诸神的黄昏。
“大哥哥不要害怕,你和姐姐都是好人,我不会杀你们的。”
混沌侵占了艾瑟雷脑海,此时他五感尚存,却失去了辨析言语和生死的能力。
“但是这些人就不同了,他们一定要死。”
“……”
小小的死神细步走到神官面前,如同行刑一般高举了兔子娃娃。
然后,就此轻轻挥落。
艾瑟雷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得那么清楚。
烙印在视神经深处的,是由过量的恐惧侵蚀而成,一个接一个不连贯的画面。黑白的印记如同幻灯片般重叠了起来,占据着视野中心久久不能消去。
如同煮沸的烈酒一般,憋屈在他胸膛的焦躁奔腾着,翻滚着——
啪~!
“不……不要啊~!”
混合着血迹的斑斑油彩被引爆了,犹如打翻的酱料般洒落了一地。
“啊啊啊啊啊~!”
殷红的世界在天旋地转,艾瑟雷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混乱与恐惧已经将他的理性彻底粉碎了。也不知力量从何而来,他的紧绷四肢突然舒展,身子如同不倒翁般弹起,然后一把抓紧了朱迪就狂奔起来。
逃跑……
要逃跑……
要逃跑啊……!
一口气奔出百米有余,艾瑟雷的意识也随同心跳安稳了下来。他的左眼被溅落的血块堵死了,因此才得以在重压的环境中行动自如,这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呼吸与脉搏恢复畅顺,胸口也感到好热。
雷神之锤挂饰仿佛受到了血潮的感染,滚烫得如同通红的烙铁。
“给我住手~!”
兔子娃娃再次耷拉起耳朵,丝丝血迹渗落,如同杀意般牵扯着骑士领主的身躯——
来不及了,艾瑟雷取出一把长剑,瞬间瞄准了小女孩的手腕投去。
呼~!
长剑掠过小女孩眼前,她随即放下兔子娃娃,缓缓转向了艾瑟雷的方向。
得手了,总算没有第二个牺牲……
无暇沉浸于成功的喜悦,艾瑟雷脑海中迅速浮现了一个猜想。他左手抱紧朱迪,右手取出了惯用的秘银长锤,以猛虎觅食般的姿态小女孩扑去了。
在这百米内必须构思好将来五步的可能,无论逼进或是退守,这首要的一步就是抢占先机~!
呯~!
一如意料之中,秘银长锤像是打在了厚重的岩石上,小女孩的身躯巍然挺立,连衣冠也不见丝毫撼动。艾瑟雷没有退却,他以武器为支撑瞬间发出一记空翻踢,然后乘势退开了好远。
“……”
艾瑟雷蹒跚着退了几步,踢击使得他的右脚麻木了,但他更在意的是小女孩异常呆滞的反应。能够从这次冒险的攻势安然退却,甚至没有招致像样的反击,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小女孩的反应很慢,行动也是迟缓至极,要打比喻的话,那就是她的外貌所应有的身体能力。
“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
柔弱的童音渐见怨愤,但是她的动作不见加速,脚步亦是一贯的慢条斯理,这更印证了艾瑟雷的猜想。说起来她之所以粘上朱迪,其实是希望利用她的脚力找到众人吧。
“真是的,魔物就不要装作小女孩的样子啊。”
艾瑟雷无不庆幸地说着,他总算松了口气。
算是看清楚这家伙的弱点了,她虽有过人的蛮力和体魄,但是以其缓慢的动作,以及如此单一的攻击模式看来,只要用上远程攻击就能将她吃得死死的。
虽然不至于能够打败她,但是说到撤退倒是绰绰有余——
“摩诺兹~!该轮到你出手了~!”
顷刻,皑皑白雪从天而降,寒风飘刮如同尖刃,然后是连番震耳欲聋的音爆与弓弦声。艾瑟雷亦稍作后退,以防被卷入这片冰与风的狂暴领域。
“那就动手吧,我已经将三名神射手唤醒了,其余昏迷的三人就由他们照料。”
“不要太过火了,这里面还有一个人。”
摩诺兹的增援犹如一剂强心针,艾瑟雷的思维顿时高速运转起来。
在保护之地里无法使用范围魔法,而且范围魔法也有可能伤及他人,因此在艾瑟雷晕厥的时候,他借机唤醒了三个最有可能利用的战力,并且静候着时机的成熟。
为什么摩诺兹不唤醒其他人呢,那是因为在这种混乱的场合,拥有高机动力的神射手是最有可能存活,而且带着伤者逃离的机会也是最高的。说到克制对方的远程攻击能力,那也不过是巧合,而且是次要中的次要,不能与活命一事相提并论。
明白了,现在自己的任务已经相当明确,那就是将最后的伤员救出,然后对敌人发起总攻~!
“停火~!我这就将骑士救出来~!”
未等风雪消散,艾瑟雷一口气冲向了火力的中心处。
“光猎~!”
轰~!轰~!
突如其来的两阵轰鸣,地势再次如同层叠的脆饼般溃坏了。霎时间无数的飞沙走石溅落在时空昏暗,仿如失去了重力牵引的泼墨一般跌荡起伏,不知何去与何从。
“可恶,光是发脾气就有如此威力……”
硬是靠单膝跪倒在地,艾瑟雷怀抱朱迪的架势才不至崩溃,但是这次落地过于仓促,他差点将脚跟也扭断了,全身关节与肌腱的酸痛亦令他叫苦不堪。
多亏上一次的经验,艾瑟雷才得以在连番地震中站稳脚步,只是身陷这片混沌的领域,除了几个人影能勉强辨析之外,其余的景观统统被染成了漆黑一团。无法感知地势的落差,现在他就像是对着悬崖冲刺一样,每踏出一步都令他胆战心惊不已,他也只能不顾身体的平衡,强行以小步跳跃前进着。虽说着地不当很有可能造成脑震荡,但是为了提防小女孩的突袭,艾瑟雷也不得不赌上这一把了。
轰~!
不能就此丢下朱迪不管,也不能让自己背上见死不救的恶名,艾瑟雷这个决定多少有点不得已。但是考虑到骑士领主向来是混战主力,将其唤醒之后必定可以扭转局势,他才决定放手一搏。
轰~!轰~!
风雪的余波开始减退,在淡绿的光芒里终于现出了一抹红色,那正是骑士领主的披风。但是就在斜下不远处,那个小小的死神正一步接一步压碎土堆凹凸,逐渐向其逼近,以如此速度推算,艾瑟雷已经无望赶上了。
轰~!轰~!
大地的鼓动渐近,不时亦与艾瑟雷的心跳共鸣着。察觉到脚下的支撑开始向前倾斜,他突然灵光一闪,随即高举了一柄倒竖的斧锤长矛,双腿亦同时做好了爆发的准备。
“切~!别以为力气大就很了不起~!”
仿佛要压倒对方的一声大喝,艾瑟雷的双腿一伸,身体顿时如一道电光般刺向了红色的所在。尘埃迷茫被这淡绿的流星破开,顷刻如同薄纱般撕裂成了两半。
嚓~!
命中了~!那应该是腰间盔甲的间隙处~!
与预料的一样,这次跳跃恰好让艾瑟雷停在了坡道的上升处。着地瞬间,他顾不上自己屈曲成攀山者一般的身姿,马上以一记反手握紧斧锤长矛,将右肩的肌肉大力往反方向扯去了。
“呀啊啊啊~!”
长柄呈弯曲状划过天顶半圆,随即拖动出一条不连贯的弧形血痕,啪的一声,骑士领主已经连人带矛被抛到了数十米外的地面。但是这一下用力过猛,艾瑟雷的身子亦被反动力强行仰翻,眼看就要滚落到小女孩的脚下了。
呼~!
秘银长锤的挥击落空了,艾瑟雷顿时吃了一惊,他原本打算借此命中追击的小女孩,进而改变身体滚落的方向。但是她竟没有对一再逃窜的自己出手,这究竟隐藏着何种杀机呢。
……
总之不能松懈就是~!
艾瑟雷顺势滚过了小女孩身边,然后接连几个小跳拉开了距离。未等到歇息的机会,他的耳边突然又响起了阵阵蜂鸣声。他连忙终止照明魔法,然后揉搓着双眼以夜视能力望向了天空,只见密密麻麻的荧光绿正闪烁如同星群涌动,瞬间已经淹没了他的头顶。
这是蜂后的随从狂暴蜂兵,难道说蜂后已经过来了吗~!
“快逃~!蜂后的目标是你~!”
“这到底是……?”
但是艾瑟雷马上就明白了摩诺兹的意思,他拔腿就往南面狂奔,蜂群如同暗云涌动一般席卷了半个夜空,顷刻已经将他的后背堵死了。
蜂后本来就离摩诺兹较近,按道理说艾瑟雷不可能成为它的首要攻击目标,但是在事故发生后它无端蛰伏不动,如今蜂群又越过层层障碍扑向艾瑟雷,这些异象统统昭示着一个骇人的事实。
蜂后受到人为控制了,而且元凶肯定就是——
“蜂后,佩亚梅缇需要你的帮助。”
小女孩歪起一边嘴角,停靠在她肩膀上是驯服已久的蜂后,她轻抚其双翅,蜂后竟然就像听懂了命令一般马上飞起,用四根细脚钩紧了她的洋装。暴烈的风声响起,这对极恶组合顿时以远超蜂群的速度划出一道残影,刺向了艾瑟雷。
“出发吧,我要杀了那个人。”
指令下达的瞬间,艾瑟雷已经感到层层魔力纹线紧迫而来,但是除了逃跑他已是无能为力。这天地之间尽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根本不知何处是尽头,如此盲逃迟早会耗尽体力,但是稍有松懈,自己也肯定会被汹涌而至的蜂群吞没。
“哈……哈……”
扛着朱迪奔驰太久,艾瑟雷的左臂早已失去了知觉,眼看她的身躯即将滑落,他咬紧牙关用右手一扯,硬是将左臂卡成了弧圈状。这阵刺痛顿时令他的左臂苏醒了,幸好,那不是关节脱臼的感觉。
……
没错,只要有一线希望,那就不能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犹豫。
无论逃跑的路线如何,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脱离这片虚空的领域,这里的伊米尔异常会严重影响身体能力,滥用攻击技能与魔法极有可能致晕,而且传送之阵也无法生效。若非出于这个顾虑,艾瑟雷早就直接掏出卷轴与其硬拼了,根本不至于连治愈术也不敢使用。
“哈……哈……”
不行了……
双腿好沉重,头好晕……
艾瑟雷转头望去,只见汗水的雾气蒸腾如同幻影,蜂群的斑斑荧光仿佛被放大了数十倍之多。但是他知道这不是错觉,敌人与自己的距离正在缩窄,自己很快就会被追上了。
才起跑三分钟不到,艾瑟雷却感觉身体到达了极限,也不知是不是小女孩的缘故,越是被对方逼近,他手脚的行动就越是迟缓。刚才的几次近战得手让他忘记了这一点,结果这令他陷入了如今的困境。
“艾瑟雷~!伤员已经处理完毕,我们马上就来增援了~!”
“不行~!在这里滥发招式会晕倒的,这不是可以靠武力硬来的情况~!”
毋须思索,艾瑟雷一口回绝了摩诺兹的请求,高昂的情绪令他的心脏搏动几乎破裂,要是现在开口说话,他嘴里一定会吐出鲜血来。
摩诺兹将自己想得太聪明了,他肯定以为自己有万全的脱离方案,否则也不会过了这么久才想到增援。更糟糕的是,蜂后与小女孩的强度根本无法估量,就凭他们残缺的团队不可能获胜,甚至连抵抗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说,蜂后认死了自己未尝不是好事,因为自己还有某个……
“那我明白了,我这就一个人过来。”
“不行……”
嗡~!
暴烈的旋风从后掠过艾瑟雷头顶,他拼死俯下身子,以更为紧贴地面的体势奔跑起来。不到片刻,旋风再次如猛禽扑食般俯冲而下,深黑的地面顿时激起连串咆哮,卷起了大片昏暗的雾霭。
糟糕~!已经被追上了~!
艾瑟雷知道刚才只是侥幸,这两次回避都是他赌上晕倒的觉悟进行的,幸好蜂后必须以远距离俯冲保证突击的速度,间隙之间的歇息时间是足够的。但是消极回避始终不是办法,现在他迫切需要一个合适的对策,无论是反击或脱离也好。
嗡~~~~!
蜂鸣声越来越刺耳了~!是左边的攻势~!
艾瑟雷不假思索地往右侧一闪,他的意识亦同时落入了深渊。
轰~!
“哈……”
近地的轰鸣与震荡远去,艾瑟雷感觉到肺部呼出的温热蒸汽,他这才确信自己还活着。
没错了,这样还能勉强撑一会……
虽说蜂后灵活得如同幽灵一般无法触摸,但是为了迁就小女孩的迟缓,她们除了连续发动俯冲亦无更好的选择,如此一来,凭借声音走向就能确实回避对方的攻击。只是艾瑟雷亦察觉到,短暂的失神会令他的步伐紊乱,刚才几次躲闪已经让蜂群逼近了不少,这决不是长久之策。
嗡~!嗡~!
连续几次突袭失败,蜂后进一步提升了速度,空气被高频的声波研磨透彻,仿佛无数尖刃刺入了黑暗,仿佛要将眼前的身影撕裂成碎片。
左边~!然后是右边~!
轰~!轰~!
仿佛冲进了一个无垠的雷区,艾瑟雷脚下的黑泥接连崩坏,然后被阵阵惊如天雷的炸裂掀翻,他的身姿滚滚烟尘中左冲右突,速度之快已无法顾虑下一步的着落。此刻的他就有如一台坏掉的战车,他的心跳呼吸,他手臂与腿部的摆动,他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只是为了摆脱眼前的危机,为了疾速奔驰而存在着。
他不知道双腿的力量从何而来。
他不知道这具残破的身躯能支撑到何时。
但是为了众人的安危,他一定要全力冲破这片黑暗,直至投身彼岸的光明。
嗡~!
“这是……!”
如同投入沸水的青蛙一般,艾瑟雷的身躯顷刻被强烈的危机感支配了,本应是垂死挣扎的时刻,但是他的四肢已经感官尽失,一举一动尽是无法协调的惯性。挣扎与绝望,那就是求生本能被超越后的唯一下场。
蜂后已经摸透了自己的行动方式,如今它选择了从左前方进攻,无论自己前进或是后退都是躲不掉的,因为朱迪的缘故不能冒险往右闪,但是往左闪又有速度不足的顾虑……
头顶,是穷凶极恶的蜂后组合。
身后,是铺天盖地般涌现,令人毛骨悚然的蜂群。
已经束手无策了吗……
“啊啊啊啊……”
艾瑟雷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却也阻止不了流逝不停的意识——
“冰刃之墙~!”
呯~!哐~!
……
“艾瑟雷~!往左闪~!”
“……!”
在了解词句的含义之前,艾瑟雷的身体率先作出了反应。
呯~!哐~!
第二次撞上冰刃之墙,蜂后被无数散落的冰棱弹到了一侧,顿时寒冷的幻光四散,艾瑟雷的身影仿佛同时飘散向四面八方,又同时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不光是蜂后,就连随后赶到的蜂群也一时迷失了方向,开始漫无目的地飞窜起来。
呯~!
紧随着艾瑟雷奔跑的路径,高耸的冰刃之墙接连拔地而起,仿如一道道裂痕将黑暗割裂成了不相连的块状。艾瑟雷这才回神望向身边疾走如风的大嘴鸟,坐上两人正是先前的骑士领主与摩诺兹,也许就在艾瑟雷拒绝支援的一刻,他们已经开始赶来了。
“等等~!你要救的同伴为什么是一个牧师~!”
话语飞快流逝在呼啸风声中,但是余下的怒意却令艾瑟雷感到刺耳,正当他打算沉默应对之时,另一把声音却抢先辩驳说。
“将你舍命救出的就是这个牧师,无论于情于理,这不能成为你拒绝的理由。”
“我不能理解~!既然是救人,那他为什么不传送,而且也不复活啊~!”
“你留意到这个黑暗的领域了么……”
“而且这样逃往南面太危险了,要知道北面就是边缘地带……”
“你的废话太多了~!现在我以执行者的身份命令你,全速赶往西面的河流~!”
话毕,摩诺兹一把用法杖卡紧了骑领的脖子,感受到其寒冰刺骨,骑士亦只能忿忿不平地低头离去。
“切,尽是些颐指气使的家伙……”
大嘴鸟加快了奔驰的速度,顷刻已经将艾瑟雷远远抛在身后。
“别跑那么快~!我手上还有一个人啊~!”
艾瑟雷马上大声抗议说,这种将他人安危晾在一边的救兵,真是前所未见……
“所有伤员已经从北面撤离,现在是你的个人表演时间了。”
“别说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听上去像是抱怨,但是艾瑟雷的嘴角正悄然微笑着。
没错,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打扰他了,所谓执行者的能力,那正是要在不为人知的场合使用的。
呯~!哐~!
“还好,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了……”
艾瑟雷往头顶和身后各瞥了一眼,他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
为了尽量拖住对方的脚步,摩诺兹已经特意将冰刃之墙左右错开设置,但这仍然抵挡不住对方摧枯拉朽的势头,待到艾瑟雷察觉之时,最后一片冰棱已经被小女孩一击粉碎,如同飞霜般消散无踪。如今艾瑟雷在前,蜂群在后,这场你死我活的追逐战也仿佛回到了起点,尚未能轻言胜负。
嗡~!
只是,现在的情况有两点不同。
首先,艾瑟雷的体力已经见底了,但是蜂群远远没有。
其次,如今艾瑟雷已经没有了顾忌——
止住脚步,艾瑟雷一个急刹转过了身子,一柄斧锤长矛从他的右手闪现,三份卷轴紧接着依附其上。
呼~!
艾瑟雷将右手一挥,矛头的锋芒随即直指蜂群。仿佛要回应这个宣战的姿势,蜂群开始以蜂后为中心聚集,顷刻将追击的细线织成了网状的包围圈,那漫山遍野的荧光绿简直有如恶鬼 般狰狞。
嗡~!
蜂后的冲锋如同连锁反应的开端,蜂群分别从前后夹击,瞬间将艾瑟雷周边收拢成了茧状,狂暴蜂兵全身都是削铁如泥的利器,只消片刻,这个猎物就会被暴风蚕食得连碎屑也不剩。
“……”
但是艾瑟雷不为所动,他的武器正是为这一刻而准备的。随着咏唱的进行,他手腕边上的卷轴开始如枯叶般碎裂飘散,紧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
嗡……
蜂鸣声逐渐减弱,最终消失不见了。
然后,是比蜂群的进逼更为惊栗,一连串无声的异象。
仿佛被拔去了双翅一样,狂暴蜂兵开始接二连三地掉落,但是,有更多狂暴蜂兵被不知名的力量挤压在了斧锤长矛之上。紫黄色的躯体逐渐堆积成团,如同纺纱的线锭一般高速旋转着,在空间中扯起了无数黑色的丝线。
匍匐在地的蜂后正在竭力挣扎,却也难逃这个沉寂的漩涡。
“……”
碎裂的声音,悲鸣的声音,风暴的声音,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因为,这里是空气的精灵所无法触及,绝对而绝望的真空领域。
“风之步•三重咏唱(Wind Walk Triple Cast)~!”
轰~!
看不见的球形塌缩成点状,魔力纹线沿着蜂群的间隙破开,瞬间,压抑已久的大气压力将这团魔物炸成了破片,大量的残肢碎块一时飘泼如雨。乘着这阵外扩的烈风,艾瑟雷一下子将距离拉开了上百米,在深渊的边缘安然着地了。
真空爆破,这是风之步的特殊应用,利用卷轴改变风之步的爆发位置,然后再以多重咏唱加强其威力。在魔力与真空的双重压迫下,蜂群自然无法进行任何动作。本来这是神射手用于舍身攻击的招式,而且需要近身肉搏才能发挥威力,如今艾瑟雷的用法不仅是邪道,甚至有超越者的嫌疑,因此非要到无人的场合他才敢使出这招。
“哈……”
不仅是艾瑟雷的身体,就连胸前的雷神之锤挂饰也是滚烫无比。
打败这个小女孩吧,只要自己使出全力,即使是首领魔物的组合也算不上什么。
打败她,赶快打败她……
用那个战术一定很简单……
贝利斯塔强弩一把,地灵箭矢若干,然后是布莱奇之诗、锐利射击、狙杀瞄准的技能卷轴……
“切……现在不是时候……”
猛敲了一下额头,艾瑟雷收起了无意取出的卷轴与武装。
不知为何,接连成功使得艾瑟雷求战的情绪高涨,他知道滥用超越者能力会有如此后果,但是今天的症状实在来得太快,若非朱迪在身边,他恐怕无法掌控自己的杀戮行为。
“艾瑟雷~!看看头顶~!”
“……!”
望向如同正午般耀眼的天顶,艾瑟雷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数不清的陨石点燃了天际昏黑,如同一座座渐近地表的逆向火山,如同一片红与黑交融的火海。火光熊熊使得峰顶吊桥的幻影扭曲起舞,现身其中的是某个模糊的身影。如此景象先是让艾瑟雷感到愕然,但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这是陨石术,巫师最为华丽的范围魔法,只是说到提醒自己,摩诺兹应该有更好的方法啊……
“摩诺兹你到底想干什么~!丹尼尔也是~!”
“来不及了~!你现在就跳上来~!”
嚓~!
待到断裂的吊桥开始飞速下滑,这声微弱的撕裂才像警钟一样敲醒了艾瑟雷,他马上抱死了朱迪,然后凭借风力一气跃出了几十米之远。
“你们在干什么~!居然砍断了连接山峰的吊桥~!”
未等艾瑟雷抓紧吊桥,大块陨石开始接连坠落在深渊之中,火海将余下的蜂群重重包围,溅射起了漫天飞舞的星火。受到这阵热力影响,一股暴乱的气流逆向掠过山谷,顷刻将艾瑟雷的大衣吹得呼呼作响,意识到失重的感觉渐近,他望向了身下起伏不平的荒原,然后将双腿紧缩成了弓形。
轰~!
脚下的真空再次被引爆,艾瑟雷的身躯亦从抛物线中笔直飞出,将摆落的吊桥撞出了一个不小的凹陷。他抓紧了桥边的绳索,然后如同坐滑梯一般溜到了断桥边缘,也就是丹尼尔所在之处。
“你下来干什么啊傻瓜~!赶快爬上去~!”
“该说这话的人是我才对~!有畏高症就不要玩花样啊~!”
看着丹尼尔死命抱紧绳索,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艾瑟雷终于了解到这个战术风险极高。毕竟他没有空中应变的能力,这稍有不慎就会直接堕下近千米的深谷之中。
“对了,其他人呢……”
“先不说这个~!蜂后已经追上来了~!”
嗡~!
丹尼尔用力将手臂一晃,吊桥顿时被掀成波形,正好将来势汹汹的蜂后摆到了一边。见状,艾瑟雷松开了绳索,在掉落之时用右手一把抓紧了丹尼尔的身子,三人就此挂在了吊桥边缘。
“快往上爬~!摩诺兹已经在那边等着你了~!”
眼看艾瑟雷一再错过时机,丹尼尔气急败坏地大叫了起来。
情况太恶劣了,本来丹尼尔打算利用吊桥摆落帮艾瑟雷脱险,但是蜂后没有被魔法迷惑,它一开始就瞄准了吊桥的上方,打算让众人直接掉进深谷。要不是丹尼尔为了稳定吊桥的摆动,他早就应该爬上去了吧……
“等等……”
如天梯般摇摆不定的吊桥直插天际,前方不远处是横穿深谷的河流,艾瑟雷这才猛然醒悟过来,原来在吊桥摆落的过程中,他已经脱离了蜂后与小女孩的领域。先不论蜂后能保有多少力量,能够果断执行这一脱离方案,那就说明摩诺兹已经定下了对策,将蜂后一举歼灭的对策。
山脉的两峰之间是一条不可跨越的深谷,因此主峰的吊桥是通向次峰的唯一手段,如果在其中设下屏障或者伏兵,要战胜弱化的蜂后也不是不可能的~!
“松手~!我要发力了~!”
轰~!轰~!
接连使出几次风之步,艾瑟雷一口气攀上了近乎垂直的天梯,他脚下虚浮的木板被连番风压踩成了卷曲状,那仿佛就是一条奔腾升天的长龙。只是要驾驭这条长龙着实不易,如此凌空失重让艾瑟雷感觉近乎飞舞,他几乎就此晕厥过去。
使用风之步首先要克服音爆与高空的恐惧感,也就是说必须要有豁出性命的觉悟,如此凌空攀爬即使神射手亦未能纯熟运用,更不用说艾瑟雷这个行外人。如今他已经往上攀爬了上千米,眼看吊桥的摆落逐渐偏离,但是艾瑟雷却不敢稍微放缓风之步的爆发,只因伤员就在身边,对失败的恐惧已经将他的四肢绑死了,其负担更甚于重力。
快走,赶快走……
吊桥的终点就是山峰,然后就可以用传送之阵送走伤员了……
嗡~!
蜂鸣声混杂在音爆中飞速逼近,艾瑟雷突然停止了风之步的爆发,他最后一点意志也被磨耗殆尽,他实在没有信心带着两人撑到终点了。
“丹尼尔,你给我抱紧朱迪,我这就去拖住蜂后。”
说着,艾瑟雷将左右手的两人合而为一,然后像是要跳水般倒竖了身体。
“等等~!摩诺兹就在前面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轰~!
暴风的力量将三人强行扯开了上下两半,两人的身影顿时从艾瑟雷眼里消失无踪,也许他们还在抱怨些什么,但是当艾瑟雷看到吊桥卷起一圈安稳的波浪,他紧绷已久的神经终于平复了下来。
轰~!
艾瑟雷迅速用风之步调整好身姿,双手得到解放的他如获新生,待到秘银长锤与卷轴在他的手中闪现,他已经盯死了蜂后袭来的轨迹。只消解放脚下的真空,这场空战就会以艾瑟雷的全力一击拉开序幕。
来了,同是迅猛如流星的激撞,那么主宰胜负的必然就是力量~!
“快让开啊~!艾瑟雷~!”
呯~!
没等艾瑟雷反应过来,他手中的秘银长锤瞬间断开了两截。
被一道连接着天与地的寒冰障壁。
冰壁的纯白驱散了黑暗,傲然寒气从无形的裂隙渗入空间,艾瑟雷的视野几乎就此冻成梭裂状,慌乱之中他一时失去了平衡。眼看即将从高空坠落,他一手将秘银长锤的断柄往冰墙插去,顿时炽热的火花四溅,待到艾瑟雷稳下了身子,那截烧得通红断柄竟被磨去了大半。
呯,呯。
障壁的对面接连传来丝微颤抖,想必那就是恼羞成怒的蜂后组合。艾瑟雷对冰壁的厚实感到惊异之余,同时也意识到敌人是过不来了,这场漫长的追逐战竟然以如此方式告终,他多少有点失落的感觉。
“摩诺兹,这不会是你干的好事吧……”
以余下的断柄作为支撑,艾瑟雷小步小步地从冰壁上跃下了,他在断崖边缘看到一圈火红的照明魔法,除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家伙,也没有人会使出这种夸张的技巧了吧。
“哎,到头来你总信不过摩诺兹,艾瑟雷你该检讨一下了……”
“……”
脑海中率先传来丹尼尔的抱怨,艾瑟雷叹了口气,一时也想不到说话反驳他。先不论摩诺兹如何跨过深谷,如何造出这道绝对的障壁,艾瑟雷首先就不应该无视队友的战术安排,在危急关头乱冲乱撞。总而言之,这次是他低估摩诺兹的能力了。
“抱歉,这个魔法需要河流作为媒介,匆忙之中我只能想到这里了。”
“……没事,我们赶快撤退吧。”
双脚踉跄着地,艾瑟雷的身子顿时如散架般倒下了,长时间的压力使得他精神近乎崩溃,这种疲劳是治愈术也无法弥补的。如今他已经无法回想刚才的情景,也不希望追究谁的责任了,总之大家都相安无事,这已经足够了。
“……”
头顶是割裂成黑白两边的夜空,身边是冻结如隆冬时节的河流,眼前的一切只是让艾瑟雷感到心神不宁。仅仅是一墙之隔就产生了天国与炼狱的区别,这对他而言实在是个残酷的讽刺。
说起来,杜兰尼那家伙应该没事了吧……
“丹尼尔小弟,这场冰冻表演太精彩了,看来我们没必要出手了吧。”
“看来是这样呢,弗里茨前辈(Fritz),这次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虽然很遗憾,但是这个人情我算是还你了,以后大家各不相欠。”
身穿吊带工作服的男性收起了巨斧,然后伸手向丹尼尔致意。两具精钢的手套吱咔舒展,随即紧紧扭作了一团,那是铸造者之间通用的交流方式,其中含义恐怕只有他们才了解。
吊带工作服与牛仔裤是铁匠的上位职业——神工匠(Whitesmith)的象征,那是将钢铁与火焰的艺术发挥到极致,铸造者最为崇高的称号。男子的话语带着浓重的共和国口音,艾瑟雷知道他就是史托伊勒公会的会长,大陆中首屈一指的战斗型神工匠。他身后的十名随从呈临战的阵势排列,其构成与圣尤利乌斯公会相仿,想必他们早已做好准备,只需静候这个介入战斗的契机。
由于两国的边境纷争不断,共和国的公会是不太敢在缪尼勒尔山脉露面的,不仅是孤立村落的居民,出没在此的冒险者也往往迁怒于共和国的人员,由此引发的政治纠纷已有多次先例。如此事态艾瑟雷在周报已略有所闻,只是,如今共和国一方竟公然在魔物动乱的场合出现,而且多少有点守株待兔的意味。即使知道他们是受丹尼尔所托而来,看见对方一副人强马壮的派头,艾瑟雷亦不自觉地感到畏忌。
“嘛……要是我的村子因此遭殃了,我会更后悔的,你说对不对?”
两手一摊,丹尼尔无不自嘲地说着,只是他在句末话锋一转,这顿时让对方的神色变得凝重。
“……好吧,既然是丹尼尔小弟的委托,那我们不将蜂后打败就说不过去了,你这就让巫师解除魔法吧。”
“不必了,前辈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最近的魔物动乱出自何人之手吧。”
“说实在的,与其一再纠结这种事情,你倒不如……”
“说够了吧,你们这帮伪君子。”
骑士领主冷笑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其潜藏的怒意几近爆发,肩上破烂的红色披风亦在不住颤抖。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只是,那并不代表着同情的意味。
“王国的通缉犯,共和国的叛徒,突如其来的魔物动乱,你们还有什么可以解释吗。”
“兄弟,如果你硬要将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那我真的无话可说。”
神工匠正视着骑士领主盛怒的脸容,其矍铄的眼神不见丝毫退让。
“要证据是吧,那给我看好了,这就是你们做的好事~!”
说着,骑士领主将手中的卡普拉卡片展示了一番,然后将其狠狠摔落在地。
“……”
成行罗列的字迹虽小,但是首行文字的悬空却是分外刺眼,这意味着这个团队已经失去了队长。众人面面相觑,其表情却是渐见冷漠,那就犹如一把把利刃贯穿了骑士领主的身躯,令他的双目垂泪不已。
虽说如此事态出人意料,但是骑领的表现看上去更像是无理取闹。再进一步说,仅仅是战斗不能的状态并不会导致队长脱离,依他人看来,这充其量是神官擅自离队的结果,根本不能说明些什么。
“杜兰尼他……杜兰尼他……”
骑士领主哽咽着抹去了泪水,挚友的离去已经令这位汉子泣不成声。没有人会觉得这是演技,但是更没有人会相信他的遭遇,利益与立场的顾虑隔阂了感情,他的热泪注定会消散在冰冷的氛围之中。
“现在我们还不能断言雷卡迪托神官的去向,蜂后的变异肯定与那个漆黑的领域有关,因此我们有必要理清两者的关系,冒险者是没有那么容易……”
摩诺兹上前安慰了几句,但是骑士领主的怒火顷刻就被引爆了。
“你倒是说得轻松啊,执行者~!要不是你从中阻挠,蜂后早就被我们消灭,也轮不到那个小女孩出手了~!说什么保障村落安全,你倒是先保障我们的安全啊~!”
“没有我们出手相助,你觉得你还能站在这里么……”
“还有,你们一定与共和国的家伙勾结很久了,现在可好,你们假借蜂后之手就让我们就团灭了~!要开战那就放马过来啊,用得着耍这种下三滥的伎俩吗~!”
“你先冷静听我说……”
“别再狡辩了,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
“朋友,因一时意气而影响判断,这不是骑士的所为。”
神工匠只是冷冷说了一句,骑士领主瞬间对他怒目而视,其张扬的敌意亦收拢成了剑状。
“回答我啊~!操控魔物挑起战事,难道这就是正义的所为吗~!”
“我很乐意成为你迁怒的对象,但是我希望你搞清楚一点,魔物是冒险者共同的敌人,妄图与魔物为伍之徒亦然,在这个原则上王国与共和国是没有任何差别的。”
神工匠字正腔圆地辩解着,其沉重的质感逐渐在句末堆积。
“你说是吧,温莎骑士领主(Lord Knight Winsor)。”
呯~!
字里行间的星火化作了实体,被道出名字的骑领不顾形势险恶,瞬间就取出了巨剑向神工匠挥去。只是,巨剑的轨迹马上就被两根长矛拦腰阻断,随即再有四名神射手闪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持弓瞄准了他。
“大家都是明白事理的人,你应该知道在此开战会有什么后果吧。”
神工匠右手一挥,四周剑拔弩张的随从们随即退下了。
“切……”
骑士领主横眉怒目向众人扫视了一番,但是憋屈在他胸口恶气未能散去,如今他大口喘着粗气,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这只是令他的形象越发显得畏缩与渺小。
“你们迟早也会后悔的……”
说着,骑士领主悻悻收起巨剑,驱策着大嘴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由始至终,艾瑟雷亦只能旁观着这场争吵落幕。即使他并无偏袒之意,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犹如恶疾,片刻已经感染了他的全身。若是再有嗟叹,也只会徒增个人的感伤罢了。
“不要过分自责了,艾瑟雷,我们这就回村子商讨对策吧。”
“不,看来我得先去一趟大圣堂了。”
艾瑟雷强作欢笑地说着,见状,摩诺兹亦只能无奈地迁就。
“没问题,但是在午前你一定要来见统领一面。”
“我知道了……”
平心而论,艾瑟雷在这次作战中完全没有犯错,敌人的强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没有人会责怪他,后悔的理由也无从谈起。但是作为一个结果论者,艾瑟雷也只能将这次失利归咎到自己身上,现实与愿景的落差过于巨大,因此他一直被这种渴望把握而不得的无力感支配着,压迫着,摧残着。选择面对或是逃避,这对他来说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艾瑟雷从不觉得自己有所期盼,他只是根据他人的愿望塑造出理想,然后作出机械式的回馈。如此机制构成了他对贫民区的施舍行为,也构成了他异常的责任感。其实,对承诺的本能反应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早已知悉如此行为的本质,但是承诺的履行远远及不上积压的速度,在这个恶性循环之下,他根本无从反抗。
昨天是魔物的问题,今天也是魔物的问题,明天,还是魔物的问题。
这个悬而未决的难题,其实艾瑟雷从来没有明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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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ar...

普隆德拉城南的东北一角,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那片小小的草地就是孩子们的秘密基地。
明媚的阳光将数日的阴沉一扫而空,清爽的海风迎面拂过衣角,带着一丝让人心驰神往的味道。
沿着海风逆行,就会进入东边一条狭长的半岛,两边陡峭的悬崖傲然挺立,一片片破烂的贝壳自下而上依附在粗糙不平的石壁之上,那大概是海水长年侵蚀的结果。只可惜近百年来海平面下降了不少,如今已经无法看到往日惊涛拍岸的景象了。取而代之,海滩上留下了一涂涂宁静如湖泊的水洼,忙于觅食的海鸥偶尔也会栖息在那里。
世界被厚重的城墙一分为二,从此也产生了文明与野蛮的区别。受日益饱满的文明结晶熏陶已久,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外侧的蛮荒世界,忘记了他们祖祖辈辈的生活方式。或许有一天,他们终究会发觉被城墙所围困的星空,就有如自己的心境一般狭小吧。
当孩子们发现城墙上的坑洞之后,他们开始成群结队地往外闯荡。警备队的禁令,父母的担忧,艾瑟雷的训斥,这一切都不能封锁他们的好奇心。在他们看来,能在这片未知的天地里尽情乱闯乱撞,就已经是最大的乐趣了。

“哈利~!你看看~!人家发现了一个好大的海螺呢~!”
在海滩上淘弄了好久,凯瑟琳发现了第一个战利品。她踏着潮水跑到哈利身边,半干半湿的短发微贴两鬓,在阵阵海风中忘我地舞动着。
“那个啊,好像是魔物的外壳呢,可以拿去卖钱的。”
“那这个呢,哈利哥哥?”
约翰拿着一块漆黑石头问道。
“这个……好像只是普通的石头,不过它真漂亮。”
“我也找到一个了~!”
乔纳森高举着一块像是鱼鳍的尖刺。
“小心,那是异变鱼的鱼鳍,有毒的。”
“啊~!”
被这么一说,乔纳森吓得马上把它丢下了。
“不过这个也是可以卖钱的,小心一点把它放好就是了。”
说着,哈利用剑挑起了鱼鳍,把它放进了大布袋里。
“我把布袋放在远一点的地方,你们都把东西放进去吧。”
“哈利好厉害呢,什么都准备好了。”
凯瑟琳有点羡慕地说。在户外活动方面哈利比她知道得更多,因为这种互补关系,这两个孩子很少争吵。
“哼,这条通往海滩的小路我在两个月前就发现了,我一直都在这里寻宝啊。”
“是啊是啊,这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呢~!”
“听别人说,这附近的海底有一座神秘的宫殿,那里面埋藏着很多宝物。现在我们找到的只是冲上岸的一小部分,说不定有冒险者已经到过那里了。”
“有机会的话人家也想去看一看~!”
“可惜我们没有冒险者的资格,这些东西不能按常规价格卖出去啊……”
说到这里,哈利垂头丧气地往地面一蹲。上次在会场不仅报名失败,那把价值四万杰尼的汤恩剑也没有拿回来,现在捡得再多也弥补不了损失。
“别难过啦,哈利,我们不是还有机会吗……”
“不,我问过别人了,如果艾瑟雷哥哥不答应的话,我们没办法成为冒险者。”
“那……我们就不能和艾瑟雷哥哥商量吗?”
“没用的,他不会答应的。”
“是啊,其实我和乔纳森也想成为冒险者的。”
约翰的身子往后一靠,也坐下来说话了。
“不过艾瑟雷哥哥早就和我们的父母联系过了,说是千万不能答应这种请求,所以我们也没办法。”
“大概……成为冒险者是很辛苦的事情吧……艾瑟雷哥哥不想……”
凯瑟琳结结巴巴地说着,但是马上被哈利打断了。
“我说啊,他一定是不喜欢我们这种不爱读书的孩子,凯特你当然不会有感觉啦。”
“哈利,人家又没有这样想过,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哼,反正我就是不讨人喜欢啦。”
“……”
又是这样,哈利总会因冒险者和艾瑟雷的话题闹脾气,凯瑟琳也不好意思和他继续争论。联系到艾瑟雷这几天任务在身,她知道自己必须好好看着哈利,不能让他外出游荡。
“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吃饭吧,这次人家带上了黄油和蜂蜜呢。”
“嗯,我也有点饿了……”
“我们就到城墙下面的断崖吧,那里比较阴凉。”

“啊……要是每天都能出来那该多好……”
一边嚼着面包,哈利一边在地上躺成了大字型。
手里握紧一把细沙,耳边柔和的涛声阵阵,洁白的海鸥掠过蓝天,城墙外的世界是如此美不胜收。
由于魔物泛滥,这帮孩子自懂事起就少有出城的机会,自从戒严令实施之后,他们连贫民区也不允许步出了。生存的空间被一再压抑,他们是多么渴望冲破笼牢,迈向这个多彩多姿的世界。
“每天都出来可是会被抓住的,然后就出不来啦。”
凯瑟琳是最懂得大人苦心的一个,但是她也知道过度保护是行不通的。因此,她经常陪着小伙伴们出外玩耍,不时也会向艾瑟雷和家长隐瞒消息。
“是啊,如果有魔物出现就麻烦了,戒严令不是说笑的啊。”
“什么魔物嘛,来一个我就打倒一个。”
说着,哈利提着剑一跃而起,双脚一前一后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大家要不要听听我的冒险故事啊~!就在几天前,我又打倒了一个臭屁的冒险者~!”
呼呼~!
“我先是这样~!然后是这样~!”
呼呼呼~!
“最后,我一脚就……”
“哈利,说谎是不好的,而且上次你也差点闯祸了啊。”
“凯特你不要乱说,那次明明是我赢了~!
被凯瑟琳这么一说,哈利顿时慌了手脚,要是上次的丑事被说出来就糟糕了……
“人家还记得,你弄丢了一把四万杰尼的汤恩剑……”
“呜啊~!不要连这个也说出来啊~!”
“哈利说来说去都是那些事情呢,我还是觉得凯特的故事比较好听,你说是不是啊,约翰。”
乔纳森在旁插话说,接着约翰也说道。
“是啊,我也喜欢听凯特讲故事,不如现在就讲一个吧。”
“难得可以出来,要是讲故事就浪费时间了。”
“不会啊,在城外听凯特讲故事,这还是第一次呢。”
“讲吧讲吧,凯特~!”
一听到讲故事,哈利马上像头小狗般坐好了,虽然他很喜欢听凯瑟琳讲故事,但是他平时总是在外游荡,除了在家的时间很少和凯瑟琳相处。
“真的要说出来吗,哈利的丑事?”
“是英雄的故事啦~!英雄的故事~!”
“原来哈利觉得自己不是英雄呢,那人家就放心了。”
凯瑟琳故意坏笑着说,弄得哈利的脸一阵红一阵绿的。
“……怎么都好~!总之凯特你就说吧~!”
“嗯……那人家就开始了。”
凯瑟琳像大人一样站稳身子,拍了拍衣服和裤管的沙尘,然后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那是她开始故事的招牌动作。有去上学的小伙伴都知道,她一旦开口就停不下来了。
“诸神和英雄的冒险故事啊,相信艾瑟雷哥哥和大家说过很多了吧。”
“嗯~!”
“所以啊,这次人家打算说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啊……那样的故事不好听啦~!”
哈利不禁失望地叫嚷着,但是那没有止住凯瑟琳的步伐。
“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知道英雄在死后会去什么地方吗?”
“唔……”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能答得上来。
“说得也是,这个问题好像太难了呢。”
凯瑟琳苦笑了一下,她稍微皱了皱眉头,然后继续说。
“无论英雄成就了何等伟大的功业,终有一天他们也会衰老和死亡,从我们居住的世界中离去。但是老一辈的英雄死去之后,又总会有新一代的英雄出现。因此,英雄们的冒险故事就像一部永不终结的乐章,只要英雄们前仆后继地演奏,这部乐章也会持续到永远。”
“但是,从来没有人能教导别人成为英雄,也没有确实能让人成为英雄的方法。那么,老一辈英雄的意志是如何继承下来,新一辈的英雄又是如何诞生的呢?”
“……”
这番叙述无比地引人入胜,三个孩子听得默然,手脚也不自觉地放松。
“这一切,都是大神奥丁的指引。”
“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人与魔物战斗的世界,这两者的关系就如冰与火般极端对立,一旦相遇就必然会产生激烈的碰撞,直到任意一方化为灰烬。再进一步说,世界自诞生起就处于永恒的战斗之中,万事万物都无法逃离在战斗中毁灭的命运,就连无所不能的诸神也不例外。”
“是的,战斗非常可怕,甚至比淋漓的血红还要可怕。遇上风雪我们会躲进山洞,遇上火灾我们会跳进水塘,遇上利刃我们会举起盾牌……其实我们无时无刻都在逃避战斗,仅仅因为我们害怕毁灭。”
“诸神用老旧的树枝创造了人类,因此我们的身躯就有如树枝一般脆弱,只要稍加弯曲就会被轻易折断。最初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诸神要赋予人类这个一无是处身躯——论坚硬不如石头,轮柔软不如水流,论变化不如烟霞,论美丽也不如云彩。”
“但是,诸神赋予了人类一样独一无二的东西,那就是战斗的精神。”
“因为人类是如此的脆弱,所以人类并不会屈从破灭的命运。他们会刻意选择战斗,刻意选择无比强大的对手,舍弃脆弱的身体以求得千万份之一的胜机。这种不畏毁灭的表现,正是没有精神的死物所无法做到的。”
“很多人选择了战斗,但也有很多人选择了逃避,那是我们身体潜藏的死物本性在作祟。若是任由这种本性摆布,我们迟早会变成没有精神的干枯木头吧。”
“能够摆脱死物的本性,将全身心都投入战斗的人被我们称为英雄(Einherjar)。他们就是被诸神所选中的,能够改变命运的人。”
“说到这里大家也应该明白了吧,其实我们天生就继承了英雄的精神,而成为英雄的标准也非常简单,那就是战斗与逃避的区别。大神奥丁为了让我们知道这一点,他将自己倒吊在天地树上九日九夜,发明了用于交流的语言以及用于记录的文字(Rune),好让人类能将英雄的冒险故事祖祖辈辈地流传下去。”
“嗯……说下去说下去,这个好像很有趣呢。”
“那么,英雄们的归宿又在何方呢?”
凯瑟琳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激情,那循循善诱的说话方式就有如一个老练的吟游诗人,其气势磅礴就有如一部宏篇巨著的前奏。
“或许大家会以为,人死后被埋葬在土地里,精神就会随同肉体一起腐烂得不留痕迹,其实事情并非如此。当英雄以自身意志迎来死亡的时候,他们的灵魂就会被大神奥丁引导至神的国度阿斯加德,得以进入瓦尔哈拉(Valhalla)这座英雄的宫殿。”
“漫天乌云正是大神奥丁出行的预兆,当暴风雨来临的时候,大神奥丁就会随同女武神瓦尔基利(Valkyrie)席卷整个大地,将战死沙场的灵魂引导至神的国度。”
“大神奥丁既是无所不知的智慧之神,也是掌管战争之神,因此被选中的英雄都会受到他的热情款待,然后定居在瓦尔哈拉。这座宫殿有五百四十个门,每个门可供八百位英雄并排进出,全世界的英雄都能聚首一堂;宫殿的四壁由擦得发亮长矛并排而成,它们闪耀得比太阳还要明亮;宫殿的顶部是由金盾所覆盖成的,紧密得刀枪不入;宫殿内的座椅上铺上了精美的盔甲,这是大神奥丁送给英雄们的礼物。”
“瓦尔哈拉里面每天都是狂欢节。美丽的瓦尔基利们会换上纯白的大衣亲自侍奉每一位英雄,为他们送上美味的神羊乳和野猪肉,直到他们饮饱喝足为止。然后,英雄们又会到外面的旷野肆意战斗比武,互相砍杀直至化为一堆白骨。但是一到晚上,他们又会奇迹般复活过来,回到宫殿里继续饮宴。”
“所以,战士们均视战死为至高无上的荣誉,而大神奥丁也是他们最尊敬的一位神。传说大神奥丁拥有一支无敌的长矛冈格尼尔(Gungnir),这支长矛所指向的地方必有战争。因此在战士中流传着这么一种说法:当大神奥丁爱惜一个人的时候,大神就会给予他暴风雨般的磨练与考验。”
“但是,为什么大神奥丁要将世间的英雄统统纳入自己的帐下呢?”
“……”
凯瑟琳像是提问般顿了一下,三个孩子只是感到茫然,一般的故事并不会转折得如此兀突。
“因为大神奥丁知道,就连无所不能的诸神也无法逃离在战斗中毁灭的命运。因此在那场战斗来临之前,他们必须尽可能储备一切力量,包括骁勇善战的英雄们。”
“诸神的黄昏(Ragnarok),这就是导致世界毁灭的善恶大决战。”
“在那个时候,充斥着整个宇宙的恶势力已经膨胀到了顶点。被禁锢的邪神洛奇从洞窟中爬了出来,被紧缚的魔狼芬尼尔(Fenrir)挣脱了枷锁,看守着死者之国的地狱犬加尔姆(Garm)也窜上了地面——他们都要向诸神报仇。蛰伏在地底的毒龙尼德霍格(Nidhogg)咬穿了天地树的根部,引发了前所未有大地震,这使得瓦尔哈拉顶上的公鸡费雅勒(Fialar)和大陆上的公鸡古林坎比(Gullinkambi)都高声鸣叫起来。”
“追逐在日车和和月车身后的三条天狼斯库尔(Skoll)、哈梯(Hati)和玛纳加尔姆(Managarm),此时已经被女巨人安格尔波达喂养得膘肥体壮。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几乎要把日车和和月车都吞了下去。驾驶着日车和月车的苏尔和玛尼被吓得脸色苍白,大地因而失去了热量和温暖。”
“接着,漫长之冬(Fimbul winter)开始了。漫天的雪花遮盖了视野,地面也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冰。这场可怕的严寒一直持续了六季之久,而且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一切可爱的生灵都死去了。剩下的人类为了生存,竟然开始自相残杀起来。”
“驻守在虹桥的守望之神海姆达尔(Heimdall)看见了所有这些不祥的事情,他立刻向全宇宙吹响了警号。号声响起,居住在神之国度的诸神和英雄们都从座位跳起,全副武装地涌过了虹桥,向终末的战场维格里德(Vigrid)奔去。”
“同时,居住在海底的大地之蛇尤蒙刚德掀起了滔天巨浪,随即向维格里德进发了。这波巨浪冲断了命运之船(Naglfar)的缆索,洛奇带领着火焰之国的全体火巨人登上了这条船,也往维格里德进发了。”
“霜巨人赫里姆(Hrym)驾驶着另一条大船从北方驶来,载上了所有全副武装的霜巨人;死者的主人赫尔(Hel)从地底爬了上来,带上了死者国度的所有魔物,这两股恶势力也一同向维格里德进发了。”
“火巨人苏尔特带上了他的儿子,挥舞着一把火焰巨剑从天空奔驰而过,顿时天空被烧得一片通红。他们想通过虹桥直接冲往神之国度,谁知他们的马蹄铁过于沉重,竟一下子就把虹桥压了个粉碎,发出了一声响彻宇宙的轰鸣。”
“诸神知道自己的末日来了,而且他们还没有做好充分准备,即使全军出动也不见得有利。不过诸神们都相当镇定,脸上全无惧色。大神奥丁先抽空到乌尔达井看望命运女神,但是这三姐妹只是坐在凋零的天地树底下一言不发,旁边还放着一张破碎的网。奥丁又前往智慧之泉和老巨人米弥尔(Mimir)说了几句话,然后返回了战场维格里德。”

“醒醒……”

“现在,分别代表善与恶的两股势力齐聚在了维格里德,正准备展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决战。善的一方有亚萨神族(Aesir),瓦纳神族(Vanir)和人类的英雄们;恶的一方则有由苏特尔带领的全体火巨人,面目狰狞的全体霜巨人,由赫尔带领的死者军团,邪神洛奇和他的两个魔物儿子——魔狼芬尼尔以及大地之蛇尤蒙刚德。”
“战斗一触即发,双方的成员纷纷找到了各自的敌手。大神奥丁首先对上了魔狼芬尼尔。这只曾经被战神提尔束缚的魔物,如今竟长成了一股凶猛无比的恶流。大神奥丁没能支撑多久就败下阵来,被对方的血盆大口所吞噬了。”
“日神弗雷(Freyr)对上了火巨人苏特尔,失去了必胜之剑的他现在只能拿着一边鹿角勉强应战。经过一番激战,他始终不敌手持火焰巨剑的苏特尔,被一剑刺中要害而死。”

“快醒醒啊……”

“守望之神海姆达尔对上了邪神洛奇,战神提尔对上了地狱犬加尔姆。这两组死敌激战得不分伯仲,直到身上伤痕累累还没结束。最后,海姆达尔和洛奇同归于尽,提尔虽然先打倒了加尔姆,但随后他也伤重而亡。”
“雷神托尔对上了大地之蛇尤蒙刚德。托尔以前曾多次与大地之蛇交手,但是每次都让它逃跑了,这次托尔决定使出所有的力量打倒它。最后,托尔一锤敲死了大地之蛇,但他自己也被大地之蛇所喷出的剧毒毒死。”
“森林之神维达尔看见奥丁被杀死,他就独自冲向了魔狼芬尼尔,打算为父报仇……”
……
“凯特,你快醒醒啊~!”
哈利发了疯地摇着凯瑟琳双肩,但是她的双目失神,浑然忘我地沉浸在故事的韵律中。更不可思议的是,任凭哈利乱推乱撞,她的双腿竟像扎了根一样无法撼动。
“听我说啊凯特~!有魔物过来了~!”
为什么她会说出这么可怕的故事,为什么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正当故事说到一半,他们突然被黑压压的一大群魔物包围,他们既不可能反抗,在这断崖边缘也无路可逃。而且凯瑟琳就象着了魔一样,她的故事越是进行,这群飞舞在半空的魔物就越是逼近,将这悬崖一角收拢成了漆黑的半球形。
“火巨人苏特尔舞动着火焰巨剑,整个宇宙顿时充满了赤红的烈焰。这场大火烧尽了宇宙的一切,善与恶同归于尽。天地树化为了一堆灰烬,大地变得焦黑残破,慢慢沉进了沸腾的海水。世界的末日到了,巨大的混沌再次笼罩了整个宇宙。”
这群漆黑的家伙不是分布在平原的魔物,而且哈利完全没有察觉到它们接近,仿佛它们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要是换作平时,经验丰富的哈利是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
总不能说,它们是被什么召唤过来的……
难道是这个可怕的故事的问题吗……!
“没错,等待着诸神的必定是毁灭的命运……”
“凯特~!”
哈利没办法了,他拿起剑鞘就猛向凯瑟琳双腿打去。
“快醒醒啊~!”
“呀~!”
几经抽打,凯瑟琳突然整个瘫坐在地,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不断冒出,顷刻就浸湿了她的全身。她尝试将右手伸向鬓角,但是她的四肢开始颤抖不止,上半身差点就此失去平衡。
“哈……哈利……这……这是……怎……怎么了……”
“先不要说话了,凯特,给我乖乖躺着。”
哈利将凯瑟琳的身子放稳,确认她的抽搐好转之后,他又小心翼翼地审视着外围的魔物。
这群魔物有着蝙蝠一样的翅膀,身子却是一个巨大的眼球,那仿佛就是被成千上万人注视,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它们似乎不再逼近亦不打算离去,一直遮天蔽日地停留在浅滩的上空,其翅膀卷起的阴风阵阵,一再撩拨着孩子们脆弱的神经。
“我……我们要怎么办啊……哈利……”
约翰的身子几乎卷缩成了一团,他被吓得半死,根本不敢正视这群魔物。
“不要害怕……”
“什么不要害怕啊,再没办法我们就……”
哈利一把捂住了约翰的嘴,然后尽量平静地说着。
“它们不是主动攻击的魔物,只要我们不动就安全了,相信我吧。”
“唔……唔……!”
“害怕就把身子趴在地上,出事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说着,哈利一手将约翰推进了峭壁旁边的死角。
虽然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但是哈利心里也没有底细,这群魔物极有可能被控制了,它们什么时候突发攻击也不奇怪。只是他身边的小伙伴都缺乏战斗力,与其冒险冲出重围,他宁可赌上这个可能性,保证全体人员的安全。
“……”
不对,只是现在看不到,那不代表这里没有混入主动攻击的魔物啊……
但是这群魔物围得太严实了,根本找不到突围的空隙……
还是等等吧,只要等到机会,哪怕是一瞬间……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一边鼓励着自己,哈利一边将剑插进了沙土,要是出现主动攻击的魔物,他已经做好了硬拼的准备。
……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
魔物停留了大半小时也没有离去,哈利的视线却不敢从它们身上偏离分毫。
他的神经已经紧绷得近乎断裂,只是轻轻眨眼都会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有好几次魔物稍微作动,狂躁的鼓动几乎驱使他就此拔剑冲了出去。幸好,理智总是在他发狂之前制止了他。
即使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即使身体可能撑不下去,哈利仍然顽强地挺着身子。他之前没少经历过生命危险,但那也只限一个人的情况,如今有小伙伴在身边,他也必须将他们视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
涓涓汗水渗入眼角,如浊流般浸润了哈利的视线,顾不上刺痛,他迅速用满是砂砾的左手抹去。只是,这马上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哈利第一次低下头来,他这才发现潮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脚跟。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了,要是这群魔物一直停留,这片浅滩迟早会被上涨的潮水淹没。早春的寒冷再加上恐惧,他们一行肯定撑不到今天的深夜,警备队行经这一带的时刻。
怎么办……逃跑不是……停留也不是……
这该如何是好啊……
偏偏凯特也晕过去了……自己的脑袋又想不出办法……
“呜啊~!”
乔纳森的尖叫惊醒了哈利,一向沉稳的他居然惊慌失措成这样,这到底是……
!!
一只,两只,三只……
无须抬头,三坨歪曲的阴影已经涌入了哈利视野,他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就在他即将晕倒的时候,紧插在地的剑及时把他的身子顶住了,他吸了好几口冷气,强忍着胸口的苦闷感抬起了头。
“呜啊啊啊……完蛋了……要完蛋了……”
乔纳森开始嚎啕大哭,但是哈利听不到,他的身躯像是遭到雷击一般麻痹了,只剩嘴巴在不停喃喃自语。
“不要动,千万不要动……”
浅滩上跳动着三头像是巨型蜥蜴的家伙,它们的头部看似被斩落,裂口处生出了一圈锐利的牙齿,那几条活像蛆虫般恶心的长颈,正在围绕剩余的面包和黄油不住扭动。有如石头一般坚硬的黑面包,竟然被其牙齿一嚼断成两半,再嚼就裂成了碎块。眼看食物被瓜分完毕,剩余的面包屑也被海浪卷走了,它们又突然莫名其妙地撕打起来,喷出了一滩又一摊墨色的唾液。
沙……沙沙……
哈利看得快要崩溃了,他极力想移开视线,但是他的头部就像被扭死的螺丝般一动不动。目睹那些面包碎屑,他几乎可以预料到自己的尸体被其分吃的惨状。
残肢,断臂,漆黑,殷红……最后,只剩白骨……
“不要动……动了就会没命的……”
墨色的唾液像是喷泉一样到处溅射,装着战利品的袋子沾上一点,麻布纤维瞬间被溶出了一个大洞。发现了内藏的收集品,三头魔物争先恐后地扑了上去,肉质的咀嚼声与吞咽声一时盖过了潮水,不住冲击着哈利鼓胀的胃壁。
不行……已经吃不消了……
过度惊吓,还有先前剑柄的撞击,哈利已经抵受不住猛烈的呕吐感,只是一旦呕吐,这群魔物肯定会将自己视作猎食的对象。觅食中的魔物,有时候是连活人也不会放过的。
“噗……!”
一大口酸水涌上了哈利喉咙,他连忙用力掐死了脸颊,然后咬紧牙关将它吞了回去。只是拼上这最后一口气,他的意识也有如落入了深渊,先是双腿一软,他的后背随即被滚滚潮水所淹没。
就这样绝望地躺着,无论闭上眼睛与否,眼前终究是一片黑暗。即使魔物自行离去,待到最后一点体温消散殆尽,这四具尸骸始终会被海潮所吞没。每年命丧帕伊亚岚和海底神殿的人不在少数,也不在乎增加这四人。
冰冷的潮水一再冲刷着哈利的身躯,不时亦传来一阵腐蚀性的酸痛,只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作动了。比起悔恨与愧疚,充斥着他内心的是一浪接一浪的无力感。
求求你们了……
散去吧……赶快散去吧……
……
……
血红的光芒漫过断崖,犹如西沉的夕阳一般——
“哈……哈……”
原来这是晚霞的颜色。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哈利从潮水中拖起沉重的身躯,凉飕飕海风吹过,这不禁让他打了个寒颤。他赶紧转过身子,只见其余三人安然无恙地靠在断崖边上,衣服也没有任何血迹,他终于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没事了吗……但是,为什么会没事呢……
沙沙……
惊栗的噪音再次响起,哈利条件反射般抽起了剑,用力向着声音的方向就是一挥。
呼。
落空了,魔物的反应似乎比预料中更快。
像是蜥蜴的魔物颈部一闪,一抹红色的围巾随即迎风飘舞起来,这似乎是被人为系上去的。哈利突然意识到这可能与魔物的离去有关,于是他也没有继续追击。
嗒嗒……嗒……
魔物垂下灰白的颈部,大堆墨色的粘液开始从其嘴巴喷出。仔细一看,这原来是被魔物吞下的收集品,不过受到魔物的污染之后,要带走这堆东西恐怕颇为棘手。
呕吐完毕,魔物像是完成任务似的伸了伸脖子,然后转身就爬上了峭壁。哈利一时反应不及,只能看着那抹深红在视野慢慢中消散。说来奇怪,虽然这头魔物无比丑陋,但是它的形象总有一股莫名的既视感。
红色的围巾,棕灰色的装束,飞檐走壁的鬼魅身影……
“哈利……”
“啊,凯特你没事吧。”
一边说着,哈利一边走到凯瑟琳身边,用力揉搓着她冰冷的双手,再在野外停留她肯定会生病的。
“没事,只是头好晕……”
“刚才那个故事……”
只是哈利语塞了,他不知道如何叙述刚才恐怖的景象。
“刚才的故事?刚才人家说了什么吗?”
“没事……我们突然被魔物包围,然后凯特就晕倒了,我真的担心死了。”
“是啊……刚才好像有好多魔物……”
“把约翰和乔纳森叫醒,我们就回去吧。”
哈利撒了个谎,他不想再追究那个故事的缘由。现在能捡回小命已经很好了,要是凯瑟琳突然晕倒,或者又有魔物被吸引过来,身心俱疲的他肯定是无法应付的。
“呜啊啊啊啊啊……”
意识刚刚恢复,乔纳森马上伏在凯瑟琳的怀里大哭起来。看到大家平安无事,凯瑟琳和约翰的眼眶湿润了,如此生死一线的绝境,即使是大人也难以承受吧。
“呜啊啊啊……我以后都不敢出来了……!”
“不要害怕,魔物已经离开了,我们就……”
话说到一半,强烈的负罪感涌上了哈利心头。组织这次探险的是他,让大家身陷险境也是他,但是到头来,他也只能嘴上安慰两句,根本无力保护大家的安全。
“没事的,我们的村子很安全,艾瑟雷哥哥会保护我们的。”
凯瑟琳轻抚着乔森纳的背部,眼角的泪水却在奔涌不停,仿佛在诉说着连日以来的不安。此时此刻,只有艾瑟雷的承诺能给予她些许慰藉。

——如果哥哥有一天不在了,你们要怎么办呢?

联系到生日宴会那番说话,凯瑟琳也不得不开始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最近艾瑟雷的行踪飘忽,其言辞亦一再充斥着负面的暗示,万一艾瑟雷真的离开了,那么保护村子的重任势必会落在他们身上。只是除了艾瑟雷的救助,软弱无力的他们还能期盼些什么,奢求些什么呢。
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人一旦长大就必须摒弃幻想,面对接踵而至的现实问题。其实只要认真思考就会觉得很奇怪,近千人的贫民区却只有艾瑟雷和朱迪两人驻守,那批饱食终日的警备队空有保护之名,却无救助之实。时势与环境是如此恶劣,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艾瑟雷到底做了些什么,这才得以维持着贫民区的平和,居民们安稳的生活。
凯瑟琳熟读各类典籍,她也知道小伙伴们最喜欢英雄除恶扬善,最终功成名就的故事。但是传说终究是传说,那不过是希望渺茫的最终寄托,这个世界究竟是由谁来保护的,也许只有这帮苦难的孩子才会想到这个问题。若是无人能告知他们答案,他们亦只能以双手亲身探求吧。

——成为冒险者吧,成为像艾瑟雷那样的人,那是唯一的出路。

仿如饱受高温熔铸的钢铁一般,他们的意志历经千锤百炼而不倒,最终凛然成型。
他们亦终于明白到,信念一旦确立,那就不再是说说笑笑,而是必须迈过血泪与剑戟的坟场才能实现的。他们本是一无所有,因此他们亦不必计较得失,他们亏欠艾瑟雷的恩情已无法估量,若非赌上性命去偿还,他们终究亦无法迎来自立的一天。
出身贫困的他们自强,他们发奋,他们不甘受到命运的摆布,因为这些坚强全部源于艾瑟雷的一句教导。
使人贫穷的是意志,使人毁灭的——
同样是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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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要认真写个东西很难的啦,尤其是我这种走情节走硬派的,要么没人看,要么看了不回复
所以现在也不求什么了,写完就好

PS:最近帮楼上的搞剧本中,大概好一段时间不能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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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看完了……hgf赶快写= =
写够10W字然后写游戏剧本……
话说新年你去哪了老是不上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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