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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文]最接近地狱的深渊
单稚雪坐在大厅的角落里吸着烟.脸上的化妆品让她觉得自己像戴着面具一样.但她所戴着的面具实际上却不仅仅是化装品而已.
四周嘈杂的音乐让她觉得耳朵里总像有个钟摆,摇啊摇、摆啊摆.
"小姐,一个人吗?"
对于这样的搭讪,单稚雪早就习以为常了.但出于职业习惯,她仍要一脸惊奇的迎向对方,同时也要好好观察对方究竟是什么层次的人.她有她的择客标准,比较适宜的,是西装革履的大龄中年人和小青年.前者很会玩,但是身体本钱通常不太行.挺好应付,而且一般来讲出手还算阔绰.后者呢,身体本钱充足,但是经验却不太丰富,单稚雪自认为对付这种人不需要花什么功夫.对付前者,应付得好一次就可以够一个月不需要再出来接客,而后者通常作为小打小闹的零食.但凡事总有例外,上次冷雪纷就碰到一个中年人,整整折腾了她一晚上,见识了各种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玩法和工具.虽然最终酬劳还算满意,但她却整整三天连走路也需要扶着墙.
她是一个青楼女子,或者说直接一些,她是妓女.
有人说妓女是身不由己,单稚雪觉得,这话就是某个傻逼说的.对于她所从事的职业,她有着自己的见解.她不需要什么同情,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她也不同意任何谴责,她出卖的是她自己的肉体与灵魂,一切都是公平的等价交换,并没有让他人蒙受损失.所以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讨厌那些装清高的同行,明明一样是对金钱投怀送抱,装什么纯情,明明一样是男人泻欲的工具,装什么高尚.
凌晨,单稚雪走在昏黑的街道上,初春的风吹在她的身上.单稚雪觉得广告要作得彻底也不好受.这要怪男人都喜欢穿成这样的.今天,她挣了1000,客人对她的身子很满意.她对客人的钞票很满意.公平交易,两不像欠.
大约4点左右,她疲惫的扭开了那几乎生锈的门锁,回到了廉价租来的公寓内.走进简陋的浴室,匆忙的淋了一个冷水澡,然后哆哆嗦嗦的换上睡衣-她唯一一件能把全身都基本裹上的衣服,钻进了被窝里.不出5分钟,她就能安然的入睡,这大概就是她觉得她没有亏欠任何人的好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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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阳光穿过百叶窗照在单稚雪的脸上,像在提醒她美好的一天又降临了,但单稚雪以为阳光是在警告她:如果她继续用那扇千穿百孔的百叶窗,那她就别想睡懒觉.
缓缓的坐起来,理开垂到脸上的头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才慢慢的开始穿衣服.她通常比"客人们"起得早,那是因为她确实讨厌身边的人.但今天她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是一个人醒来,还是该为自己醒来时这样孤单感到惋惜.
大约半小时后,她叼着油条,耳朵上散落下来的乱发间藏着一支香烟.穿着拖鞋和那件很久以前妈妈送的可爱小熊睡衣,一摇一摆的来到楼下的电话超市里.
在老板娘鄙夷和不屑的目光照射下,她依旧如此美丽,尽管没有任何梳妆,她仍然这样动人.风只是吹过她的发丝,就带来了清馨,路旁的尘埃只是落在她身上,就使人感到惋惜.当然,这样想的人们不会以为眼前这个美丽的,穿着可爱小熊睡衣的女孩,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只要花上一些钱就可以随便亵玩的妓女.大部分第一次看到她的人都不会把她与那些肮脏的建立在金钱之上的肉欲联系起来.偏偏很不巧,这位经营着电话超市与小卖部的精明但市侩的老板娘知道单稚雪是什么人.尽管单稚雪在这里居住的每一天都会来照顾她的生意-打一通不长的电话和买一包不贵的香烟.但如果老板娘的丈夫偶尔夜不归宿,她还是会歇斯底里的带上单稚雪一起骂.像是:"你个没良心的是不是又去睡楼上那个小婊子了?"一类的话,传到单稚雪耳朵里也不是头一回了.
虽然都说金钱是万恶之源,可金钱不是"万恶",这位精明且市侩的老板娘才不会因为自己对一个人的看法而放弃赚钱的机会,钱,不管是谁的钱,都一样好用,尽管她对单稚雪的看法已经行诸于色,但面对她伸过来的人民币,我们的老板娘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
老板娘接过了钱,单稚雪呢?她才不在乎,她眼前这个半老徐娘可谈不上什么风韵尤存,更没有什么高风亮节,她对自己的看法,就好比一路旁一堆垃圾对自己的看法一样.垃圾怎么会对单稚雪有什么看法?所以单稚雪把老板娘对自己的看法完全的抹杀了.在她的脑波里,老板娘=自动贩卖机.
按下免提,她又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里传来千篇一律但每一次都使人充满期待的声音
"嘟.....嘟......嘟........喂?"
"喂,老妈子,猜猜老娘是谁"
电话那头呵呵的笑着
"呵呵,你个死丫头"然后单稚雪拿起了听筒,老板娘再也听不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什么.可是她发现今天单稚雪的"例行问候电话"打得稍微有些久,更明显的是半小时后单稚雪的笑容就一直僵在了脸上却感受不到快乐的气氛.老板娘觉得很奇怪,于是她更专心的去聆听这次的"每日消遣".她听到了一些东西,听到单稚雪提到了"医疗费".
临走时,老板娘甚至不敢看着单稚雪的眼睛,那双可人的大眼睛里几乎就要溃坝了.老板娘在刚刚还曾想过要奚落一下这个婊子,可现在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是一个市井小人物,一个小商人,她经受不起这样的失魂落魄和绝望的神情,她也没有那种在此时此刻对这样一个伤心的人继续讽刺奚落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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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稚雪的父亲去世了,而且是在半年以前就去世了,更早的时候,他患上了肾衰竭,当他第一次被发现休克并送往医院时,已经是晚期了,他只有三个选择,花很多钱每个星期至少做4次以上的透析.或者花更多的钱,把自己的名字放到受捐献者名单上然后祈祷有适宜的人出现.最后一个选择简单得多,那就是等死.
单稚雪的母亲当然无法接受自己的爱人就这样死去,她也拿不出很多的钱为丈夫换来一个健康的新肾,她只是一个平凡的下岗女工,在自家楼下租间狭窄的门面做着收入微薄起早贪黑的早点生意.他们家只是一个平凡得不得了的普通家庭,丈夫的工作收入不错,却也达不到能够做很多积蓄的程度.所以她变卖所有的家当,找到了所有她能找到的亲戚朋友,为丈夫的透析供给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财物.那年,单稚雪18岁,正在高三的地狱中奋力拼搏.
终于,当她的母亲拿到单稚雪手中那份重点大学的录取清单时.才终于垮了下来.
19岁的稚嫩肩膀,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承载起了所有她能负担得起的,和负担不起的.母亲只是身子虚弱,所幸没有染上什么重病,而父亲却一直没有起色.只是日渐衰弱下去,并且总是乞求单稚雪放弃他.她兼了3份工作,每天只吃一顿饭,睡5小时.没有休息日,也没有节假日.却从没有人见到她的泪.
当她21岁时,母亲从一次成功的贷款中重新经营起了早点生意,这使单稚雪重新有了建立自己人生的曙光.母亲靠着贷款剩下的一部分和早点生意的收入,也只能够维持基本的生活和父亲的医疗费用数个月.终究,当贷款所剩余的部分用光时,收支仍然会严重的不平衡,这个家依旧会垮下.但至少,单稚雪有了一点点选择的余地.她选择了远离家乡宁静小城的这个大城市.
从没有人想像过一个女孩子,身上除了车票就能不带一毛钱的进行这么长距离的旅程.睡车站、公园已经是不错的选择了.
到达这个城市,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当铺卖掉了自己身上那件漂亮的,18岁生日时父亲送给自己的风衣.然后用换来的5块钱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告诉母亲自己一切平安,并且向母亲索要了银行账号.一个月以后,她的母亲收到了单稚雪汇来的第一笔钱,200块.她所能找到的工作,酬劳并不是很好.但这是她每天受着公园管理员驱赶,吃着1块钱一袋的过期处理泡面攒下来的.当然,她不会告诉母亲这些.
一直到两个月后,当她失去她其中一份工作,走在午夜的霓虹灯下时,一辆汽车停在了她的身旁.车门就这样颓唐的打开了,一个男人探出半个身子来,说到:"美女,去玩不?"
一直到现在,单稚雪也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有勇气走进那辆黑色的轿车里.又什么怎么在隔天躺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醒来时还能保持冷静.
总之,单稚雪记得从那天起,她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或女人了,她是一个社会的污点,是妻子、夫人们的公敌,是流连霓虹灯照耀下男人们的饭后甜点.一个妓女.当然,她也不会告诉母亲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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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坐在楼下小广场里的一张残破横木椅子上,泪始终在眼眶里翻滚,却没有滴落下来.耳上的那支香烟早就变成了地上一堆烟蒂中的一员.
本来,单稚雪在9点还需要到附近一间小公司里上班,做一些档案整理归档的轻松工作.但今天她没去,所以那间小公司的老板会很寂寞.从那夜开始,单稚雪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覆灭了,家庭是她继续拼搏和活下去的勇气.现在,父亲不在了,母亲却担心影响自己工作一直隐瞒到现在.可她的母亲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懂事女儿在外面究竟干些什么.单稚雪还没有想到离开这个世界,正是因为母亲.所以她打算至少离开这个城市.
下午雍容懒惰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泪早已风干了.除了脚下的烟蒂,她基本又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回到那间狭窄阴暗的公寓里,她打量着自己剩下的衣物,没有一件她愿意穿在身上回到母亲身边的.其实尽管有一些衣服路旁的时尚美女们也是会穿着逛街的.但此时在单稚雪眼里却显得那般肮脏.这一天,她始终穿着睡衣.而最终,她也只是穿着睡衣,带着钱就这样永远离开了.
单稚雪留在房间角落里的那叠性感漂亮的衣服.在几个月后又被另一个女孩拾起.这一次,这个女孩又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
远在南方的那座小城.宁静而祥和.单稚雪起得很早,站在5楼的阳台上,透过密布防盗网上的青箩.这时的阳光依然灿烂,单稚雪透过阳光看到了美好的一天,而另一个女孩,那个住在单稚雪曾经租过的房间内的女孩觉得她该换百叶窗了.
人生从来都不会不给你选择,而你所能做的就是选择你想要的,或是选择你能够选得起的.这样的单选题每天都出现在人们的试卷里.当一个人的一生结束时,才终于有机会评卷,而人们总是惊奇的发现,原来考官和批卷的人竟然是自己.于是好多题都想重做一遍,想知道如果选了另一个选择,会有什么样的结局.那一题单稚雪当年选择了那样的答案,而如今,轮到这个女孩.她会给现实和人生一个怎么样的答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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