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在现实中的雨

潮水

大学毕业，我放弃了家里替我安排的稳定工作，一天是标准的朝九晚五，有优厚的待遇以及一周两天的休息日。我，刘如，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许多人眼中愚蠢的人，跟着一无所有的文宣去了深圳，一个用现实粉碎梦想的地方。
摇摆的火车里，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家，我的父母，但是看着他的熟睡的脸，我立刻放弃了想家的念头。从决定的那一天起，我拥有的只有文宣，他是我的所有。其他的想念都是奢侈品。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如此的疯狂，我不知道这个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和我一起长大的人，我们到底会怎样。深圳的春天是浑浊的，在操着闽南口音的城市里我不停的穿梭，这边的空气很坏，每天头上好象都罩着一团乌云。我们不能休息，生活的压力迫使我们都必须工作。南方人很精明，我拿着简历出现在大厦的高层时，人家一眼就看出我是刚刚毕业的外地大学生，并用嘲讽的眼神同样审视着我，如同对待一个农村来的小女孩一样的嗤之以鼻。
“叫什么？恩，很好的名字。”面试的中年男子看着我，目光里有很多说不出来的东西。
“哦，东北的？东北人都很实在的是不是？”
我笑笑，不做答。
“刘小姐很漂亮啊，我这里缺个秘书，不知道刘小姐是否有兴趣呢？”
“我可以么？真的啊？”我受宠若惊，在吃了诸多闭门羹以后，终于听见了这样一个可以让我心情舒畅的人。
他走过来，在我身边站定，弯下腰，“刘小姐很有气质呢！”说完，暧昧的笑起来，我发现他有口臭。“口臭”伸出手，在我胳膊上滑着，我忽然觉得很恶心，然后头也不回的逃跑。从来没有被亵渎过的我，体验了什么是肮脏。有些人看起来衣冠楚楚，可是却让人瞧不起。一天的一无所获，拖着疲惫回了我们的出租屋。我轻轻的敲们，他出来看见了我，一天的委屈瞬间变成了泪水散在了他黑色的衬衣上。看得出，他很心疼。我抬起头，对他说“文宣，我只是不很了解这个世界，我一定可以的，行吗？”文宣笑笑，是那种很苦的笑容，“我知道你很努力，也知道你很辛苦，你今天去的地方我全都知道，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偷偷的跟踪你，真的不放心。”我惊讶，之后是幸福。我想，这一次疯狂，我没有错。有了这一天的经历，文宣再不准许我出去找工作，不管我怎么说，他还是不同意。我穿着在家里带的纯棉裤子，有淡蓝色的好看的格子，我很喜欢格子，真的很喜欢。来这里以后，我们只去过一次商场，里面的价签让我们望而却步。对于深圳，文宣是不陌生的，他原来一直在这里，我问他原来做什么，他不回答，他说他不愿意回头，从现在开始我们拥有的是我们两个的日子，不再是我，不再是他，而是我们。
他出去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了才回来。看到他脸上的疲惫，我想他的工作没有了着落。然而，他告诉我，他已经找到工作了，只是，是一份为人不耻的工作。我问他是什么呢？他低下了头，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内保”。后来我知道了，他说的工作就是保护一些特殊服务的女孩子的安全。听后，我很难过，梦想与现实的差别就这样无情的赤裸裸的摆在了我们面前，像一条河，宽阔且湍急。我好象看到我们在河水里拼命挣扎，然而我们的挣扎却显得那样的无力。最终，我没有同意他去上班，任凭他很生气的看着我，摔我们本来就不多的东西。
他向我大声嚷嚷“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们现在一天的消费是多少么？你知道这边的韭菜多少钱一斤么？”
“那也不能为了钱而放弃你自己的尊严，这是一个人做人最最重要的东西，不是么？”
“要是没有吃的，让你饿着，你还能做什么？什么都是扯淡”
“文宣，你怎么这样没立场？怎么可以什么钱都赚，你这样和那些贩卖人口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哈”他大声笑起来，然后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一字一顿的说“你不一直都想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么，我现在告诉你，我以前就是“鸡头”，你现在知道了？你满意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啊，我原来还和很多女人有过关系，我们现在花的全是我以前做这行挣的钱。怎么样？你花着烧手没”？最后的这句话，听的我感觉眩晕，我觉得自己很恶心，不比那个“口臭”强多少。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也是最后一次。
从那以后，我们就很少说话，见到也是很不自然的，我想他一直都认为我是很瞧不起他的。那天一早，我去买菜，看见市场有很多人在围观，我走上去，见到一对老夫妇在卖金鱼，那些鱼很自在的游在一起。我买了一缸，一共是4条。我看着他们，泪水流下来，此刻我多么希望我就是一条鱼，在水里只要游泳就可以，而我们要面对那些不喜欢的人的嘴脸，在其中做着违心的事情，我们出卖，出卖我们的纯真和诚挚却是为了换取我们生存的东西——钱！这很可悲，也很庸俗。我想到一句话，是安妮的文字，“那些美丽的小鱼，它们睡觉的时候也睁着眼睛。什么都不需要，亦从不哭泣。它们是我的榜样！”如果我们都是鱼，那是不是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他说的对，没有了物质我们是统统都不存在的。在无声中，我渐渐妥协。但是，我再没有用过他拿回来的钱。
很喜欢在傍晚的时候靠着孤儿院的墙壁散步，那里是让我觉得唯一和气的地方。沿着那条街一直走，就有一个茶社，古色古香的装潢，抬头看看牌匾上赫然的写着“回援茶社”。走进去，扑面而来的是龙井微苦的味道。我一直很喜欢茶，只是现在的生活把我的许多爱好都掠了去。茶社的中间有一架古筝，看木制和玄都很棒呢。我从小就学习古筝，所以看见它就很亲切。这里的人很少，只有在东面的一张台上有两位客人。茶社里是寂寞的班得瑞，和这间茶社有点不搭调。我走向古筝，开始了我的弹奏。班得瑞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的，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很儒雅，他轻轻地伸出手：“您好，我叫墨林，是这家茶社的老板”。竟然是标准的普通话，“我这里现在缺一位琴师，我想请您，您看怎么样？”我不知道说什么，这个环境，这样的老板是我理想中的。我很有礼貌的一笑“谢谢您这么看中我，我不是学音乐的，这个只是我的爱好，小时候学过一点皮毛的，别见笑，您还是请一个专业人士好了。”说完我转身要走，我还是很诚实的。
“留步，我就是想用您”
我回头，我被这样的地方诱惑了，“那好，我回去和我先生商量一下”
回到住处以后我和文宣说了这件事，他说要我小心，这边的人都很坏的。我应着。那天晚上，我就每天都去墨林那，那里客人不多，或者说一直都没多过。后来，文宣带乐乐回来了，她是个特殊职业者，我和文宣原本就不平静的生活又有了新的波澜。乐乐因为拿了一个客人的东西被发现，被痛打了一顿，听说那个家伙不是好惹的，那家伙还扬言说要找到乐乐就给她好看，文宣是保护她们这些人的，就把她带了回来。3月17日，这天晚上我和乐乐挤在一张床上，这让我感觉到很不舒服，一夜我都没睡好。没想到，我，一个大学生有一天会和一个特殊服务者睡在一张床上。真是超级讽刺啊，人生无常，也许我早该习惯了这样的变换。
今天，墨林说他准备走了，去成都，那里有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他和我说，你可以考虑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去那边一起做茶社。我想我没有钱，我去能做什么呢？给墨林打工么？墨林看着我。继续说：“我们可以一起开个茶社，比这个还好，还大，你可以在里面弹你爱的任何曲子，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请求你只为我弹奏？”看着他没有任何杂念的眼睛，我说“这里有我爱的人，所以我不能和你走，不过我还是谢谢你”。乐乐也是个东北女孩，有很澄清的眼睛，但是却吸烟，她很大声的讲话和笑，有时候我甚至不相信她是做那行的。晚上，我们挤在一起聊天，不知不觉我睡着了。半夜醒来的时候，我感觉到口渴，这时候乐乐没在旁边。我走出去，没有开灯。我被接下来的一幕惊呆了，借着月光我清清楚楚的看见，文宣和乐乐躺在一起，乐乐枕着文宣的胳膊，就象我一样。
凌晨2点，乐乐走了进来。“乐乐”，显然她没有想到我没有睡着。
“姐姐，你还没睡啊？”
“感觉好么？”
“什么？你说什么啊？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是不睡觉没睡好啊？”
“好了，都说了吧”
原来，他们一直都很熟，在一起也是很平常的事，那我呢？只是他闲暇时候的高档奢侈品而已。当晚，我给墨林打了电话，“墨林，我不想说什么，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成都，去开一家优雅的茶社，做我喜欢的事情。”
墨林毕竟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人，他什么也没有多说，甚至没有问我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只是告诉我明天见面的时间。
在结婚的前一天，我接到了乐乐的电话，她说她祝福我。我笑笑，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对于我不是。凌晨的时候我又去喝水，看见厨房的窗口对着的车站的大钟，我很想笑，这样的经历终于让我只想微笑。新年来的时候，茶社也装点上了很鲜艳的红色福字，在我生日的那一天我的信箱里出现了一封信，内容只有三个字：对不起！我笑，我现在已经不再需要。
我要忘记你。因为遗忘，是我们给彼此最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