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SS-THE-GHOST

龙亲亲

（1）
我常常说，我是一只游荡于网络的鬼魂。
现实容易让我觉得疲倦，我喜欢热闹的网络。我很少出去，很少认识新的人，但我
认识一堆ID。当然，对于这些ID而言，我的存在也只不过是个符号。木棉是我常去
的一个地方。我想，那里必定也有不少象我这样落寞的灵魂，因为即使是在深夜四
点，我也能找到一群人来天南地北的乱吹。
网上的我和现实的我完全不同。我经常以一种热情健谈而且活泼诱人的姿态出现，
容易让人产生我是阳光少女的错觉。我喜欢这种错觉，即使镜子里的我苍白阴郁。

GHOST是我习惯去的地方。或许孤独的人容易钟情奇怪的东西。我常在讨论一些在
常人看起来乱七八糟甚至离经叛道的东西，例如最没有痛苦的死法，例如鬼是不是
真想害人的。这里是网络，有什么不可以？
这天凌晨一点半，我写了一篇《死亡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体验》。"……死亡是一个
人最后感悟的时刻。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东西，会在最后一刹那明白，世界就会因此
变得透彻清晰。这最后的体验，这或许只会持续一秒两秒的感觉，一定是飞一样的
感觉……"
我很精神地敲打着键盘，我的词典里没有所谓的"日夜颠倒"。

（2）
两点半，STERM的黄色笑脸在闪烁，我熟练地操作着。是一个叫KISS-THE-GHOST的
人，一个我以前在木棉上没有见过ID。
"你为什么总是在讨论鬼怪和死亡的问题呢？"
"总是？你以前有看过我的帖子吗？我没见过你的ID哦。"
"当然，我常常在看你的文字，优美，而伤感。你的心为什么这么苍老？"
……　　
我就这样认识了KISS-THE-GHOST。我们都喜欢深夜泡在网上，有时有很多话题，有
时有一句没一句的搭拉着，仿佛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和他
聊天，总好像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低沉的，温和的声线。我问他，为什么叫
KISS-THE-GHOST；他说，你试一下，想象鬼软润冰冷的嘴唇，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我大笑，很久没有象这样开心过了。
和他一起聊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等他上线的时间过得很慢。我承认要找一个这么好
的聊天对象并不容易。
"我们认识多久了？"
"一个星期。" 我忽然发现这些天来我们每晚都这样在深夜长谈。
"我觉得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我想见你。"
"我们不都只是存在于网络么？"我犹豫着，我怕自己太沉迷于这个游戏。我清楚我
只是存在于网络的灵魂，不应该越雷池半步。
"存在……这个重要吗？"
我忽然也想见见他，想知道他的声音是否如我想象中那般好听。

（3）
我们终于相约见面了，晚上九点，在西湖边的情人岛边上。从那以后开始，我知道
我的性格里面肯定有种毁灭性的任性。
远远的看见他站着，身型有点瘦削。虽然彼此没有见过面，也没有照片，但我知道
那个是他。我的直觉从来没有出错。红色的，绿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他的脸却出
奇的苍白。我迷迷糊糊地觉得，他在某种程度上和我是一样的。
"你和我想的一样……"他直直的向我走来，低低的说出第一句话。果然有一把好
听的声线。
一样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在网上表现得无懈可击。我不置可否的浅浅一笑。
我们绕着华工的东湖和西湖走，他很少笑，有点寡言，但样子很温柔。打篮球的人
，跑步的人，上完自修的人，慢慢从我们身边消失。我们就像是游荡在校园里的两
个黑色的幽灵。
"你很瘦，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他走的时候把手搭在我孱弱的肩膀上，认真的说
。我看到他黑暗中发亮的眼睛，忽的觉得心底一震。
我感觉到了莫名的烦恼。我想，我是不是喜欢了他呢？我猛的打了个寒战，阻止
自己这种可怕的念头。因为我知道这是不可以的，我不应该爱上任何人。

（4）
往后的网上会面，我感觉到他处处流露的关怀和爱惜。但爱只会令我觉得更惧怕。
我躲避他的约见，以各种或冠冕或荒谬的借口。我第一次想要逃避一个人，因为我
隐约地感知到，纵容自己会造成不可弥补的过错。我不能原谅这样的一错再错。
但这样的晚上变得寂寞起来。木棉上众多的ID还在，他也依旧在耐心等候。我却不
可抑制地想起和他一起的晚上，那快乐的，第一次让我感到温暖的晚上。他发亮的
眼睛和好听的声音一直萦绕在我心里，像鬼魅。我越是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就越是
感到烦躁抑郁。
"为了爱你可以做什么？"这天他问我。我感到了他罕有的咄咄逼人。
我说，我什么都不可以做。打字的时候，我的手竟然微微发抖。我知道我的确什么
都做不了，我是个懦弱的，见不得阳光的，只能游走在网络上的鬼魂。
"真的有什么是可惧怕的吗？不是说可以为爱牺牲一切吗？"我感觉到他的不解和恼
怒。
我沉默了好一会，说"我知道，我们在一起是个错误的灾难。我真的知道。"
"……不要避我，不要离开我。你知道我愿意为你放弃一切。出来见我，我不在乎
你是什么人，在我身边就好。"
"现在？"
"是啊，你一定要来。"
他寄给我一封信，然后下了线。
我没有勇气去看那闪烁在BBS上的信。

（5）
我忽然觉得很害怕，心底冷冰冰的。我紧紧的抓住被单，像抓紧我的心。我很少有
这种危险感。风吹得窗户噼噼啪啪响，一个瓶子砰的一声粉碎在地上，番茄汁像血
一样蔓延出来。
他的眼睛在我面前晃啊晃的，空气中也仿佛传来他温柔的细语，我想，我是没有办
法违抗天意的。即使爱情是跟随着死亡，我也要亲自去赴这个约。我没有办法来驱
散这冰冷的长夜，没有办法来阻止这寂寞的欲望。我无可救药地深陷，这样无可救
药地想要拥着他，吻着他。
他还是站在那里，表情很平静地站着。月光照在他白色的衣服上，反射出一种淡淡
的光辉。很奇怪，远远的我就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那薄薄的红色嘴唇
，那修长的白色手指，甚至那长长的孩子般的黑色睫毛。他的脸呈现不寻常的红润
，眼睛散发出奇特的光芒。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看到过一个人。
"你的身体很凉……"他抱着我轻轻说。我鼻子酸酸的，我知道这种拥抱，以后再也
不会有。我想，逃走吧，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用力想要推开他。可是手却是软软
的，原来我还是贪婪他的温暖，贪婪空气中那甜腥的味道。
我会永远记得，黑暗天空中划过的闪电，风卷杂着尘沙吹起我白色的裙裾，月光在
那一刻变得暗淡。然后，我看到青白的獠牙和浓稠的鲜血……看到他，也看到我自己
。
"我应该早就知道……KISS-THE-GHOST……"他终于垂下手，无力地笑了笑。他努
力看着我，扭曲的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是惊慌，是痛苦，还是释然？我永远也猜
不透。

（6）
又是一个深夜，我庸倦的再一次登陆木棉，但我知道不会再有人KISS-THE-GHOST。
我看到他那封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快乐只不过是瞬间体验，我想，我愿意放弃
其他的一切来换取爱情的一秒。" 我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