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janet0704

中学快毕业的时候，从家乡传来父亲去世的消息。我还记得那天的情形，那是个寒假，我们都在学校补课，家里派人叫我回家，我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从小就和外公外婆住一起，家里离学校很近，10分钟的路程，还未进家门，走在楼梯上的我就被外婆拉住，哭着对我说，你爸爸没有了！
     没有了！外婆悲伤得泣不成声，我呆呆得望着她，脑子里其实一片空白，不晓得要说什么。家人扶着外婆回去，我也茫茫然得走在后面。大家在讨论如何去那里料理后事，要帮我向学校请假回家乡，我在隔壁房间静静得听，心中居然找不到哀伤。甚至还在为不用去学校补课而暗暗高兴。何其冷血的心啊，现在想来还会颤抖！
     我出生后7个月，被抱到上海的外婆这里来，从此就一直在这里生活，学习，中间几乎没有回去过，在我脑海里，爸爸妈妈的印象是模糊不清的，纵然是见到他们，我也很难自然得称呼他们。在我的字典中，爸爸和妈妈只是两个名词，仅此而已。
     前面说这些，是不是觉得我很罗嗦，但是我觉得一定要说，我一定要说明当我进这所学校时心中的想法。
     父母从没有为了付过一分钱的学费，小学，初中的学费都是外公外婆拿出来的，初中毕业，我想读高中，想将来读大学，可是，那时候高中的学费已经远超出外公外婆能支付的范围。而父母那里，又能帮我什么呢，父亲去世，母亲还要照顾弟弟，更无法奢望替我付学费了。我比同龄人忧郁许多，看着外婆年迈的身影，我无法快乐，虽然有时也会不听话，但心中仍把他们当作最亲的人。
     初中毕业的时候，填了很多志愿，都是中专，技校，家人也希望我早点出去赚钱，能自立起来。而我也不忍心给外公外婆增加负担，令他们不开心。
     最后，进了一所技校，当时还特别意外，因为这个学校在志愿表里排在很后面，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去母校办手续的时候，老师诧异，分数那么高，怎么会考技校，我笑了笑，回到家，扑在床上痛哭。

     这是个冶金行业的技术学校，学校里一大半都是男生，女生很少，电工班的女生是最多的，也只有6个，男生30几个。因为考进去的分数高，又是团员，老师让我做副班长，我自嘲，从小到大，都没当过班干部，以前初中班级里，哪一个能力不比我强，现在这个地方，我居然都能做班长！
     没来由得恨！恨这个地方，恨自己，恨老天！为什么我要来这里，我的分数比这里所有的人都高，不是高几分，是高几十分，初三时候没命得温习，做题，换来的是这种很多人都瞧不起的技校。我都不想去见以前的同学，心情差到要命。
     恨归恨，我放在心里，脸上一如既往得冷漠，没有表情。第一年结束，马马虎虎，成绩不好，因为我对这个专业不感兴趣，学不好；第二年开始，我们有实习课了。

     那天是实习课的第一天，老师作自我介绍，一个是年纪稍长的老教师，还有一个很年轻，一眼发现他很帅，又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却想不起来，奇怪。
     课间，我们几个在学校门前的店里买东西，遇到帅哥老师出来，大家叫他，他居然说，我姓杨，不姓王——貌似我们没叫错啊，估计是他听错。
     第一次用电工刀，我不小心把手割破了，血顿时涌出来，急忙跑去医务室，后面杨老师也跟了过来，医务室在另一栋楼里，跑去要一段路，他大概是不放心我。在医务室里，医生叫老师捏住我的手指，冲洗伤口，上药，包扎，我测着头，无聊得站着，看他们在忙，我居然感不到任何伤痛，真的，我到现在也奇怪，为什么会不痛。杨老师就站在我身前，我看着他脑后的头发，看着衣领，还闻到淡淡的烟草味道。
     回来的路上，他对我说，这下你回去，爸爸要心疼死了。我低下头，默默得不说话。回来时，看到楼梯上还有些血迹————
     我一说话脸就会红，几乎对每个人都这样，一直让同学笑。看到杨老师，也会脸红，会红得很厉害，因为他很帅。他其实是我们的校友，毕业后留校做老师的，所以我们觉得很亲切。班里同学喜欢和他在一起，说说笑笑，他对我们也很好，没有什么架子。不过，我不太主动和他说话，不喜欢让他看到我脸红的样子，怕他取笑我。而且我一向很冷淡，对所有人都一样，包括他。
     实习的日子每天都要写日记，每周要交给老师看。其他人都把写日记当作负担，我却把这当作唯一的心灵释放。心里的话，全都宣泄在笔尖，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倾吐心声。每个落在纸间的字，都发自内心，蕴涵真性情。正因为此，我的日记一向与众不同，给老师印象很深。
     一天，杨老师对我说，你文章写得那么好，语言表达能力很差。我当时怎么说的，记不清了，似乎开了句玩笑，说日记不是我自己写的，是抄别人的。然后老师说，不是，我看了你之前的日记，看得出是你自己写的。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写的日记在他心中留下了印象，心中一阵欣喜。
     教师节到了，班里准备了贺卡，我负责在卡片上写好祝福话语，然后送给老师，每个任课老师一张，写给他的贺卡，我落笔竟有些紧张，那时候还不知道他的全名，问了其他老师，打听好之后，感觉相当意外，他的名字怎么那么像女孩，确定吗？真的确定吗？我当时不停得问身边的老师，怎么会这样，太温柔可爱的名字！不过也很配他的人，第一次觉得一个男孩的名字好听。
    过了几天，我在课堂上问起他卡片上的名字是否写错，他笑着说，当然写错了，哈哈，看他笑，心里却在砰砰乱跳，真丢脸，把人家的名字都写错，他会不会怪我。然后他告诉我是怎样的两个字，原来是音同字不同，同样很美的名字，同样很少有男孩会起这样的名字。他还对我说了很多关于名字的话，比如当时东方电视台有个人的名字和他很像，字不同，读出来都一样，我脸红红得坐在那里听他说话，静静得没说一句话，心乱乱的，甚至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第一次对着我一个人说那么多话，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实习的时候，我们要用到电线，很多都是以前用过的电线，在使用的时候，要求线要笔直，这就要自己拉，用两把老虎钳把线拉直，拉的时候一样要力气大，否则线永远都拉不直。我们女孩子力气小，常常拉了半天，电线还是歪歪扭扭的。有次，同桌拿着一大把笔直的电线，对我说，这是杨老师给我们的，叫我和你一起用。我颇感意外，哦，老师真好，他是不是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可其他的同学却说没有啊。难道说他是觉得我很没用，做出来的作业难看，才帮我忙的？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样我的脸会更红，我甚至都不愿意看到他，怕他看出我的心事，情愿冷冷得逃开，逃开他的视线。有次我去楼下喊一个同学，正巧这个同学在校门口和他说话，我传好话之后，都不敢去和他打招呼，直接无视他，从旁边走开，当时心里那叫一个慌啊，事后一直后悔，怎么可以那么没礼貌，我能感到身后他在看着我，他的目光在跟着我，我却不敢回头看他，我怕，真的好怕。
     还有一次也相当没礼貌，不过一开始我倒是真的没看到他。那天是在上学路上，那条路不大，路边有个小吃滩，我们平时也在那里吃早饭。那天我路过那里，眼睛无意间瞥到其他班级的实习老师坐在那里吃东西，我在想，那不是*老师吗？他怎么在这里吃东西，很少遇到他哦。心里一边想，脚也没停下来，一直往前走着，等我快走过那里的时候，我眼睛余光才发现坐在旁边的还有他，而且他居然看到我了，这是我已经走过去了，非常不礼貌的是，我并没有退回几步和他打招呼，他一定认为我是个没礼貌的学生，看到他也不叫他，实际情况是，当时我的确没看到他，等我意识到他在的时候，已经晚了2，3秒了，由此可见，我的反映实在是超级慢！现在想起来，都想抽自己耳光。
     我是学校的广播员，有一次广播室要进行一个点播歌曲调查，列出了近100首歌曲，请大家从中挑选几首喜欢的。那天下午实习课，估计是快下课的时候，我对他说，可不可以利用这个时候做个调查，把歌曲都写在黑板上，请大家投票。我现在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过分，可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我把百首歌曲的名字全写在黑板上，写到一半，我刚好有些话要问他，转头正要说时，却发现，他在和刚来的另一个实习老师解释，——解释我的疯狂行为！没听到他为我想了什么理由，心里却一阵感动。
     上课写板书，他转身看资料的时候，会突然抬头看着我，吓我一跳；走进教室，他第一眼看的是我，我一触到他的目光，就惊慌不知所措，瞬间躲闪；低头做课题时，他突然间在我身旁叫我，吓我一跳，看到我这样，他也吓了一跳；大扫除时，我们和他开玩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会害羞，说没有；放学后，让他留下来陪我们，他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看着大家惊讶的表情，他才笑着说，自己有个小妹妹。
    他的办公室在操场对面，上体育课时，我们抬头便可看见。他有时会站在走道上看操场，有时我会自作多情得想，他是不是会看我。一次，身边的同学说，看杨老师的样子，他的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听了这话，又开始自卑起来，横看竖看，我都属于那种扔在人堆里找不到的女孩子。他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一直很好奇。有同学说，在路上看到他和一个女孩很亲热得走在一起，唉，伤心啊。
     一次体育课，我们测验800米，我最怕的就是这个，但怕也要跑啊，逃不掉，离终点还有半圈，我快坚持不住了。看到他站在二楼的走道上看我们，跑在我前面的小燕子（我同桌）经过他跟前，他还鼓励她，等我跑过去，他居然一个字也不和我说，心里很不爽。
     实习课上，我们都低头在做课题，两个老师坐在前面，我坐在第一排，几乎就在老师的眼前。一直感觉有双眼睛在看着我，我却不敢抬头，如果，如果看到那双眼睛，我又会慌神。同桌的小燕子，看看他，对我说，你相信师生恋吗？我当时几乎想也没想，就答道，不相信。我想起了琼瑶写的窗外，我比较喜欢的一部作品，说的就是一对师生恋，虽然过程很美，但结局太惨。我不敢，也不奢望这种浪漫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们的对话，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还有一件事情，应该说是个误会，但当时我却没想到是个误会，只是过了很久才想起其中的问题所在。鑫是同班的一个好朋友，平时一直喜欢和我们开玩笑。那天他拿了我的日记看起来，我装作很生气，当场把日记全撕掉了（其实本来就不太满意所写的，预备要重新写），看到他内疚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谁让他平时取笑我的。下课时，他跑到前面，准备和老师解释我日记的事情，我一看到他，就骂到，你死得远点，不想再看到你！当时说得很响，把杨老师吓了一跳，因为平时我说话都是低低的，很文雅的感觉，突然变得粗鲁起来，一定很意外。鑫还要说话，被我推到旁边去了，我不想把这些小事情告诉老师。耳边听到老师在问小燕子，到底怎么回事。燕子指着我和鑫，说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情！过了一会上课了，忽然发现他变得很怪，不说话，对着窗口发呆，燕子问我，他是怎么了，我随口说到，单相思吧，晕，天知道我怎么这样说，感觉自己一直都是说话不经大脑思考。到现在我都后悔自己说的话，只希望他不要听到。
     最后等级考的那天，我和燕子在走廊上看到他，我随口说道，杨老师，我要吃冷饮！随口说的，一般情况下都是随口拒绝，我从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在我脑子里，准备接受的答案应该是，吃什么冷饮，马上要考试了，还不去看资料。但是，但是！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让我愣了，脑子里短路，瞬间空白。怎么这样！路上，我问道，你是不是很后悔遇到我们。他好象没听清我的话，然后又问旁边的小燕子，我说什么，小燕子重复后，他说，这是缘分。晕，我的脑子又短路了，在我脑子里，准备接受的答案是：早知道会遇到你们，我就选择走另一条路了。他的回答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考试很紧张，是外校的老师来监考的，但一开始就出了状况，旁边的女生大概太紧张了，在固定元件的时候，把手割破了，考试仍要进行，无法中断。最后只有请杨老师帮忙固定元件。我的位置离他一尺多远，看他头上汗不断得冒出来，紧张而专心的样子，顿觉心里好痛，如果受伤的是我，他会不会也这样来帮我，如果他能这样为我做，那就算让我断了手指也愿意啊！快结束的时候，他大概不放心，特意走到第一排来，看我们完成的情况，不知道是看其他人还是看我的，反正看到他，心里特别塌实。自作多情得想，他是不放心我，来看我的！
     一直不知道他心中对我的感觉，他的话语，他的眼神，我能看出他对我有一丝丝特别，可是一向自卑的我，却始终不敢去想，去面对。他对我并不是一直和颜悦色的，也批评过我，那次是计算机考试结束，我们拿到证书了，每人要付几元钱交证书的费用，当时没带钱，就问他，有没有*元钱，他说有，然后我就对燕子说道，他说他有啊！旁边小燕子就嚷道，好啊，杨老师，刚才问你还说没有呢！。。。。。。我是不是又做错事情了！然后他又问我，计算机考得怎么样，我说，还可以，因为最后两题做错了，所以不是优秀。我知道最后两题错了，但不想改了。说到这里，他开始批评我了，说得我头也抬不起来：你就是这样，明知道错也不去纠正，考试只求60分，不求更好，怎么能这样。。。。。。等他说完，我只能惭愧得说道，有道理！刚知道原来在他心里，我其实就是个不求上进的差生。他不喜欢我！
     为什么他有时对我好，有时对我严厉，有时让我心跳，有时让我羞愧。常常想，幸好他不是我男朋友，要不然每次看到他都砰砰心跳，我迟早要得心脏病啊。又想，如果他肯做我男朋友，得心脏病死了也愿意啊。可惜，可惜他只是我的老师，我们是两条平行线，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我不是刻意要去想起，每天我都提醒自己要忘记过去，我不是很想很想你，只是有一点点想你。
     杨紫琼的“爱如流星”，听着容易让人伤感：很多事情后来才看清楚，而我已找不到来时的路。

[ 本帖最后由 janet0704 于 2006-12-30 16:4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