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UID
 - 192821 
 - 帖子
 - 32 
 - 精华
 - 0 
 - 威望
 - 9  
 - 阅读权限
 - 100 
 - 注册时间
 - 2004-6-22 
 
  | 
Part01.艾卡特林伯格之月 
 
艾卡特林伯格之月出现的那个夜晚,整个世界充溢着圣洁的光辉。但我看到的你却是落在深渊中的暗影,我听见昔日的战友们在我身后的呼唤,可我依然坚定不移地握住你向我伸来的手…… 
 
“梦想这样的东西,我们真的……曾经拥有过吗?” 
有一天,尼娜这样问我。 
那个时候,我正在用乳白色的象牙梳子,一缕一缕拢起尼娜的长发;选了一个有如暗夜般眩目的发夹,细心地为她夹上;最后,落一个吻在她那散发着死魂般芬芳的发丝上。 
“有过的。只是,我们已经不再需要记得了……”我这样回答她。 
 
“薇薇安,你的梦想是什么?”尼娜就躺在我身边,我想象她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微笑的。 
我用仅存的力气摇了摇头。就连呼吸的能力也正逐渐从我身体中流失。 
梦想?我现在所能看见到的,即为梦想的残骸吧—— 
唉!天空怎么可以如此湛蓝?洋溢着夏日的温和,这样的颜色配着淡淡的粉色必然是好看的。粉色……多么安然的色彩。但是,我现在却想不起这种颜色到底是什么样的?必然比黑色明亮很多,比红色呢? 
红色的液体,逐渐在我们四周凝固了起来。我目能所及的地方都是这种颜色,所以我才会想不起粉色到底是什么样子,大概是这样,大概是这样吧…… 
身体浸在那种粘稠的液体中,一点都不好受,好在我自己的知觉也在渐渐消散。 
梦想到了最后,就是这样流淌的鲜血,一分一秒地,在曝晒的烈日下,板结。 
 
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吗?亲爱的尼娜。 
我想回头再看一眼尼娜,却已经没有力气转头。我想尼娜可以比我坚持得更久一些,毕竟我将最后的治愈使用在她的身上。多活些许时分对她而言,是能等待到救援部队呢?或者是仅仅是难耐的煎熬? 
我的神应当派遣使者来迎接我了,但是为什么我看不到呢?直到最后,神给我的希望依然是无尽的等待吗? 
 
我想我昏迷了。 
中了什么毒呢?我想象伤口上的毒素是紫色的,和红色的血液慢慢融合在一起,渗透我的全身。血管中翻腾着的鲜红血液,正在逐渐变做沥青般黑暗而粘稠的东西,将我的生命封固在这个炽热的修罗战场。 
即使我呼唤我的神,向他倾诉我想活下去的意愿,又有什么用呢?神从来不理睬他脚下蝼蚁般的子民。 
所以呀,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神的奇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那平时有着甜美的古籍书香的指尖,现在却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息,和整个世界朽烂的尸臭味混合在一起。 
尼娜冰凉的手指撬开我的唇,将绿色的叶子探入我的嘴中,我本能地吮吸那解毒的汁液。我不知道尼娜哪里来的力气找到这些草药,我记得战斗的第三天药品就已经用完了。 
被啃噬的伤口早已麻木了,但被尼娜冰冷的指尖触碰的时候,我还是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安心。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尼娜的指尖会如此冰冷而没有生气,但亲切抚慰却是难得的良药。 
碾碎的草药被细心地敷在我的伤口上。 
 
毒散去了。 
我睁开眼,看见了尼娜。她将我扶到一棵巨木下。这棵树已失去树冠,却是这个荒漠上最好的遮阳物。 
我在想,是救援到了吧?要不然尼娜怎么会恢复得那么快呢?但我为什么看不见一个救援队员呢?大概他们正在我目所不能及的地方救助伤者吧! 
尼娜不停地为我换上新鲜的绿色药草,我感到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重新在我身上聚集。 
尼娜搂着我的腰,俯身贴近我的左胸。我笑了起来:“现在听心跳是不是错了顺序呢?我已经没事了。” 
尼娜却搂得我更紧了,似乎被我微弱的心跳声迷住了一般。她的气息也和她的指尖一样冰冷,轻轻地呼出,穿透我那厚实的神官服,令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薇薇安,你的梦想是什么?”尼娜的声音似乎在梦游。就好像以往愁苦的日子中,我们相依相偎在普隆德拉东面那个废弃的修道院中,沐浴着明媚的月色,谈论着有如迷雾的未来那样的时刻。 
我们曾经一次又一次地交换我们小小的梦想。每实现一个,我们便在那个修道院中——我们的“秘密基地”——垒上一块漂亮的鹅卵石。我们无论看见哪块石头,都能流利的道出石头所代表的梦想。 
 
我记得有一次,尼娜翻出一块银白色的石头,诧异地问我,这块石头代表的是什么?为什么她会想不起来?  
我说这是我偷偷放进去的,为了纪念你捡到我的那一天。 
尼娜一上一下地抛着那块石头,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是互相捡到的。每个人自己的那一份勇气是不够的。正因为我们互相捡到了对方,这双份的勇气才让我们战斗至今。 
但是——尼娜突然很坏地笑了——这个不算梦想,怎么可以放在这里。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那块晶莹的白色石头,似乎在考虑要把它扔向哪个方向。 
但是,但是……我低着头,因为石头将要被扔掉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那就这样吧,她说,这块石头就作为我第一个实现的梦想,放在最下面。 
第一个实现的梦想? 
是啊!所有巫师的梦想——有一个专属的牧师哦! 
啊…… 
我难堪地低下头,整张脸变得通红。被巫师们认定的专属牧师,那必然是生命力、精神力以及技能各个方面都值得称道的人,而我…… 
我不是合格的牧师。 
怎么会呢!尼娜为我扶正歪在一边的后冠——这不就是你的证明吗? 
这是你送给我的,作为生日礼物。 
与蚁后战斗的二十多天,最辛苦的是你呀。要不是你的话,必然全军覆没。 
我什么都没做…… 
你唱的那些祝福的圣曲,是我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尼娜凑近我的耳侧,温暖的气息好像碧蓝而深邃的大海——她说,那些声音,如同梦想一般…… 
 
“我现在……还能有什么梦想……”我环顾四周,地狱般惨烈的战场,虚无的黑暗中混杂着凄厉的红色。 
毒素还没有完全失去它们的影响,我开始觉得昏昏欲睡。 
尼娜露出一丝莫名优雅的笑:“我最后的一个梦想,就是追求极致的力量。即使需要抛弃什么……” 
我惊惶失措,为什么要这样说?但那难以抑制的睡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我想问,却不能开口。 
尼娜也伸手轻轻捂着我的嘴,不想让我说话。她将头深深地埋进我的颈窝,我感到有潮湿的水滴濡湿了一片。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哭泣…… 
 
“最好的专属牧师,在危机的时刻,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安危,不要去理睬脆弱的巫师……只有你自己活了下来,巫师才有生存的希望。知道吗?”尼娜似乎在教训我,语气却柔软地像撒娇的小女孩。 
我知道……但我永远都做不到。我将最后的治愈用在了你身上,却没有精力为自己解毒。你叫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虚弱下去?还有,要更正你一句,我是神官,你是超魔导士,我们已不似往日般弱小…… 
我的言语只能在心中打转,却不能用声音传递。你的眼中却有笑意,似乎我的言语已经传入了你的心中。 
我已经很困了…… 
我明白有什么不对,但我的眼还是在慢慢地闭上。 
尼娜正在慢慢地褪去颜色! 
我希望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但她身后红艳的夕阳却在可怕地燃烧,整个世界笼罩在血色中,只有尼娜灰暗了下去,逐渐消失了身形。 
我想呼喊,但只能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骑士领主扬格看护在我身边,救护队员们在四周忙碌着。 
“尼娜呢?”我猛地直身坐起,梦境!梦境!梦境!我希望那只是一个梦境;我希望看见尼娜安静地躺在另一张病塌上;我希望可以俯身在她枕边,等待她睁开时常笼罩着雾气的双眼,然后对她说:“早安,尼娜!” 
扬格低下头,发出轻微的叹息——她……失踪了。 
 
哦,这样…… 
我只是这样说了三个字,愣愣地看着扬格,或者是他背后墙上的工会标志,或者我什么都没有看。 
我好像在梦游。我离开了病房,临走前对着被我施了缓速术的扬格微微一笑。 
许多年以后,扬格对我说,我离开时候的神色好像鬼魅一般。 
 
“许多年以后”……我不知道这个词汇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许多年以来我一直在这块土地上漂泊,寻找一个悲伤的奇迹。 
尼娜消失的时候,她身后红艳的夕阳正在可怕地燃烧,整个世界笼罩在血色中。我时不时地回想起这个悠长的傍晚,天边一直翻腾着斑斓的火烧云霞。不知道是我的意识还是别的什么,将这个傍晚像橡皮筋那样拉得又细又长,细到断断续续无法连贯,长到永永远远一直思念。 
 
在那些冬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积满灰尘的彩色玻璃窗,落在充满腐朽的纸张气味的图书馆里。我和尼娜背靠背坐在有着植物和温暖阳光的角落,一本接着一本地阅读。不知年代的古书上记载了一个条目,我很感兴趣地记住了,我想,尼娜也一样不会忘记。 
——艾卡特林伯格之月。 
谁都不知道这个异象的真面目,但传说在这个月夜出现的日子里,可以与恶魔交易——当然,是有代价的。代价是什么?残破的书页把答案隐藏了起来。那个时候,尼娜兴奋地说,和恶魔交易一定是一件刺激的事!我提醒她,这是有代价的!尼娜满不在乎地说,交易公平的话代价也是应该的啊! 
艾卡特林伯格之月,没有特定的时间,没有特定的标志便会悄然出现的异象。在那个炎热而死寂的战场,尼娜一定是遇到了恶魔。 
那天,当我沉沉睡去的时刻,我朦胧的意识看到了恶魔,那邪恶的月躲在缤纷绚烂的火烧云后,得意而狂妄地笑着…… 
 
邪恶吗?我不确定那传说中的月的出现是让我们失去了什么还是得到了什么。尼娜是个谨慎的人,若是真的与恶魔作了交易,必然有她的理由。 
我活着,这是不是就是一个理由呢? 
我活着,但是我的信仰已经死去。 
我在黑暗的森林里行走,我在神秘的山谷中漫游,我在七色的彩虹下散步——我背弃了我的神。但我依然治愈了伤者,赐福于弱者。一个神官,即使没有神的信仰却依然保有神的技能,这是我不明白的事,是神的恩赐还是因为原本就没有神的存在呢? 
 
许多年以来,我走过了很多地方,这些地方都有着艾卡特林伯格之月的传说。我收集着这些传说,想要找到让这个异象出现的方法。 
某一天……我想我成功了。 
扬格紧紧地抓住我施展魔法的手杖,想要阻止我打开异界的门扉。但他却不知道他也是魔法环的一部分,甚至——在得到关于我的消息后匆匆赶来的工会伙伴们——你们都是月产生的条件。 
是的!在你们看来,薇薇安是一个抛弃了神的信仰、失去理智的神官。在这片冻土下,沉睡了多少生命。但我没告诉你们,他们的安眠并不是我的过错,我为他们抚上不安的双眼,为他们哀唱那位我不再信仰的神的安魂曲。 
这一切都是月的旨意。 
虽然我不知道这“月”到底会是什么,但我知道我们都在它的掌握之下。扬格,难道你们没有觉得奇怪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的容颜依旧。神或许会赐予我们什么,但是他不会轻易赋予我们生命和青春。当年我们在祈求梦想的时刻,遇到的是神还是恶魔?我不能肯定! 
所以我抛弃了我的信仰,我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寻找尼娜——虽然我也已经感觉到——冥冥之中正被什么所掌控。但只要有见到尼娜的一线希望,即使是被利用,我也无所谓了! 
 
看呀! 
艾卡特林伯格之月现出了它的样貌。果然,尼娜站在明亮的月轮中,银色的月辉清晰地映射出她灰色的身形——闇•超魔导士。 
这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艾卡特林伯格之月的真面目。 
我的眼中能看到的到底算是什么?炎红的战场,清朗的天空,暗灰的尼娜,我们曾经色彩斑斓的梦想——艾卡特林伯格之月其实出现在任何一个场合,它在嘲笑着狂妄自大的我们,不停地询问我们,这些亲眼所见之物,的确就是真实吗? 
……我怀疑了。我是我自己所希望的形成之物吗?我看到的我自己是我本来的样子吗?或者,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臆想吧。 
 
尼娜!尼娜!我想不出答案!请帮帮我! 
我像即将溺死的鱼,无助地抓住尼娜向我伸来的手。我感到尼娜带来的力量。在自己无法解释的怀疑中,我沦陷了。梦想有什么用!力量才是真实的。我理解了尼娜曾经说过的——最后一个梦想。 
若是没有那种将自己凝聚起来的力量,连生存下去,都没有意愿了…… 
 
尼娜就站在我面前,薄薄的唇正在说着什么,我听不清。微颦的眉头,想要抓紧又想推开我的手,传达了她的犹豫。 
即使已经背负了“闇”的罪名,也要为我着想吗? 
我走上前去轻轻地捧起尼娜小巧的脸庞。不需要为我担心!就像当初你自己走上了这条道路,我也是自己选择的…… 
扬格在我的身后大声呼唤,工会中昔日的战友们也在挽留我。我没有回头——已经没有必要了。一分一分模糊了残破的轮廓,一点一点抛弃了原本的自我,一丝一丝褪去了梦想的颜色——当我也和尼娜一样走入“月”的暗影,披上“灰”的外表,蒙受“闇”的恩宠,我告别了过去,告别了迷茫,告别了梦想…… 
 
我累了,尼娜。不必继续负担心脏不安分的跳动,倒也是一件轻快的事。今夜,请让我就这样,在你的怀中,无忧无虑地睡去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