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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黑    时间: 2006-12-23 18:08     标题:

Vol.1 暗夜·踏雪

斐扬。
很难想象,终年四季如春的斐扬也会飘起大雪。
也许是习惯了温暖的气候,一时间斐扬的大街小巷竟变得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在街上行走。
其实,比起北方的朱诺,斐扬的冬天还是很柔和的。
然而人就是一种充满惰性的生物。你要么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他好处,一旦让他尝到甜头,他就再也戒不掉了。
对温暖的需求亦是如此。
整条大街上除了几个缩头缩尾的小贩,几乎看不到人影。到处都积满了厚厚的白雪,只有一个年轻的圣骑士,光着头,在茫茫的大雪中缓缓地走着。
他的神色漠然,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如同一尊大理石雕像。他的背挺的笔直,身上覆着的厚重钢甲并未使他躬身而行,反而他立的更直。
他的头上、肩上全是雪,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慢慢地走,仿佛生性不肯多浪费一丝力气。
与其它的圣骑士不同,他没有大嘴鸟。这使他看上去有点寂寞,但不显得落魄。让人感觉,他本应就是这样孤独,身旁若再添一样东西便显多余。
年轻的圣骑士慢慢地走到了路旁的一个小酒馆,酒馆外仍然摆放着数张酒桌,只是没有一个人在外面喝酒。他随意捡了张桌子坐了下来,沉默地等着。
过了许久,酒店的伙计才注意到他,连忙跑出屋子,说道:
“大人还是进屋里面去坐吧,里面比较暖和。”
他摇摇头。
“随便来瓶酒吧。”他淡淡地说道。
伙计愣了一愣,北风一吹,他赶紧缩成一团,不住地哆嗦,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全然不觉得冷。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年轻人一眼。那双眼睛也好像在看着他。金色的眸子似乎比风更冷,叫人不敢再看下去,但是若狠下心再瞧,却又发现那双眼睛不似第一眼那么冷,神色间夹杂着些许悲悯,些许温和,仿佛能将人看透。
伙计愣了半晌。木然的回屋盛了酒,本想用热水烫了送去,转念一想,又作罢了。
“那样的人……是不会在意世间冷暖的吧。”

低浅的北风之下,惟有那骑士一人坐立于其中。


梦罗克。
地下刺客工会。
工会的负责人对着手中的一份资料出神的望着,连有人推门也浑然不觉。
“会长。”
“唔?”
苍老的他这才抬起头,眼前的少年处于昏暗的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那一头略带蓝色的长发即便是黑暗中也分外显眼,蓝发少年将手中一沓厚厚的资料放在了他的桌上。
“这些是这个月清零的档案。”
所谓的清零,不过是将那些想要离开工会的刺客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的工作。杀人,是永远也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刺客也是。
“唔。”
年迈的负责人漫不经心的应了下,又陷入了先前的思考中。
蓝发少年见状,他微微的鞠了下躬,准备离去。
“影子,你知道‘黑骑士’吗?”
负责人幽幽的开了口。
“‘黑骑士’?”被唤作影子的少年显得有些惊讶,“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关于他各种各样的传说。”
“比如说?”
“他原本是主神奥丁最宠爱的神将,但却背叛了奥丁。身长八尺,手持双剑,一人一马,从头到脚都是黑色,从来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冷酷无情,勇武好杀。有人说是他创造了刺客工会。”
负责人黯然的起身,反背着手,低头默默不语。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
“你所说之中只有一条是对的。”
“哦?”
“他的确冷酷无情,但却不勇武好杀。在我看来,他只是个普通人,并非所谓神之勇将。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而他那样的人也只能一个人……也并非他创造了刺客工会,准确的说……他隶属于刺客工会。”
影子吃了一惊。
“我知道你很吃惊,你会想问,为何他这样的人竟是隶属于刺客工会。这是个秘密,很久以前就存在的秘密,连我都不知道。”
“您的意思是……‘黑骑士’是与这秘密一般久远的人物咯?”影子悄然笑道。
“是。”
他再度吃了一惊。
“第一次见他是在40年前,那时我还是个新手。这40年间我不断的老去,而他却似乎从未老过。时光似乎是无法改变他的。”
“您的意思是您见过他的真面目?”
“不。只有一种人才能看到他的脸。”
“死人。”影子笑了笑。
“是。”
“那您怎么知道他未曾变过?”
“我在你这般大年纪的时候,一天会长跟我提到过他,就如同现在,我与你说起一般。他说他很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黑骑士,却感觉他永远都是那样,姿势,声音,习惯都不曾改变。我当初也不可置否的笑笑。然而等我到他那时的年纪时,才明白他对我说的那些话。40年的时间,我被恐惧,悲伤,欢笑,愤怒磨去了年轻的棱角,变得衰老不堪,但他依旧是那样的犀利,就与我第一次与他见面那般。”
影子低下头,抿了抿嘴唇。
“那么,他是神咯?”
“不。我宁可他是人。”
“至少,也只能说,不是普通人。”影子笑道。
“至少……”
“您为何要将这些告诉我?”
“因为也许很多年后你也会处在我这个位置,你也许也会认识他。他会是我们的朋友,但我们却不是他的朋友。”
“单方面的朋友,说上去很奇怪的感觉。”
“过不久你也许就会明白……”
“也许。”
“今晚他会来。”
“哦?”
“别忘了,虽然他是黑骑士,毕竟也是个刺客。”负责人悠悠的笑道。
“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样的大人物会需要大名鼎鼎的黑骑士出手。”影子也笑了。
“喏。”
负责人顺手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他。
影子翻了几页,竟看的皱起眉头来。
“内阁大臣,诺沙•巴顿?”
“你再看看委托人的署名。”
“费尔巴哈??”影子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没错。”负责人点了点头,“那是国王的教名。”
“这?”
“你也许很奇怪,为何国王会要刺客工会来暗杀自己最得力的内阁大臣。”
“我想,是个人都会奇怪。”
“如果你有一片肥沃的土地,但是你却不善经营,始终无法将土地的资源优势发挥出来。就在你一筹莫展,穷困潦倒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说,我帮你来经营,但是此后的经营权我要占有一半。你会不会同意?”
“会。至少我能暂时的摆脱困境。”
负责人又点点头。
“是。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失去一半,总比失去所有好。然而当你摆脱了困境,你土地上的财富日益增加的时候,你就会想,这是我的土地,为何我要将一半的财富送给一个只是对我的土地指手画脚了一番的陌生人?你会不会想将原本就属于你的一切的财富都取回来?”
“会。”
“这就是为何,国王要暗杀诺沙的缘故。”
“原来如此。”
十年前,年轻的国王上台,面临的却是父亲留下来的烂摊子。国库亏空,领土不断遭到外族侵犯。他无力独自一人承担这一切。这时,财务大臣,前圣殿骑士团团长诺沙•巴顿站了出来,他承担了一切的重任,将濒临破灭的王国重新拉回了轨道。
然而,权力的魔力总是那样的诱人。王这个字眼是不允许被侵犯的。当诺沙的公信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国王时,仇恨的种子便在国王的内心蔓延了。
他的权力,是不许别人分享的。谁妄图越过禁忌的边界,谁就要付出代价。
任何人都是如此。
诺沙在民众心中的分量太沉重了,国王不能随便与之翻脸。更不用说处死他。所以他只能借助于刺客的力量。
“只是单纯的暗杀,恐怕国王随手就能抓出一大把人来吧。”影子问道。
“要知道,没有比刺客工会更能保守秘密的组织了。而且,以此为条件,国王会默许刺客工会的存在……更何况……”负责人冷冷的笑道,“……十年前,诺沙是王国首席剑术大师。”
“那十年之后呢?”
“他更是。”
影子不语。

在死一般寂静的沉默中,门被敲响了。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黑色的影子。
他身披宽大的黑色修道士长袍。巨大的连衣帽将他的整个脸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即便是对着刺眼的烛光,也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他似乎很喜欢阴暗的地方。进门之后便站在了影子身后黑暗的角落里。如同和黑暗化作了一体般,只有两道犀利的目光从漆黑中射出。
一时间,负责人和影子都说不出话来。
而他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候着。似乎他很喜欢等,又或者是不愿浪费多余的力气。

三人沉默了良久,负责人才缓过神来。他将那份数据递给了角落中的人。
“这是这次的目标。”
那人默默地看了一遍。
“明白了。”
那声音显得很年轻,仿佛十几岁的少年。
“那么你去吧。”
“嗯。”
话音未落,少年的身影一闪便没入门后的黑暗之中。
负责人则“谢天谢地”一般长长的松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每次见到他,我都巴不得他快些走。若非工作必要,我是决计不会想要和他见面的。”
“哦?”影子饶有兴趣。
“因为我讨厌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仿佛能将你看透似的,无论何时都是冷冷的,然而他目光虽冷,却又带着一些悲悯。好像在同情你——只因他已将你看透,所以才同情你,你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他自身就像一匹狼,时时刻刻都充满了紧张感,你靠近它只能感觉压迫,好似下一秒他就会将你吃掉。他这样的人……”负责人顿了顿,“是绝对不会有人想接近的。”
“至少你是如此。”影子抿嘴浅笑道。
“至少?”
“我倒是觉得若与他成为朋友,没准是件有趣的事情。”
负责人苦笑一声。
“也许只有你会这样想吧,因为你们本来就……”负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下去。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同类,不是么?”
影子接道,跟着又浅笑一记。


从地下走出的黑色人影,在洒满月光的梦罗克大街上缓慢的走着。
虽是冬天,但是在沙漠之城梦罗克却丝毫感受不到寒冷的气息。
梦罗克的治安一直不好,因而,月光刚铺满整条大街,行人却早已无处可觅。
黑色的人影,慢慢的拉开宽大的帽沿。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
那张在斐扬的大雪中独自饮酒的脸。
是他!
他依旧面无表情,神色冷漠。好似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展颜一笑,又或勃然一怒。甚至,连悲伤或者落寞都不曾有。
他从来都是安静的行走,悄悄的徘徊。

突然,几条人影从街旁几栋矮小破败的建筑中窜出,将少年骑士围在中间。
他立刻明白了,这些人不是一般的强盗。
因为一般的强盗不会有他们这样精巧的屏气,他甚至都未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他们是刺客。

少年冷冷的看着他们。
他不想问为什么。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是浪费力气。这些人训练有素,即便是死也无法令他们开口。
黑色的长袍在夜间的微风下稍稍扬起。
刺客们已出手。
刺杀拳刃在夜空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他们的攻击简单而有效,只攻击同一个位置,仿佛就是做好了死的准备一般,所有的人都刺向少年同一个要害。即便一个不成功总有一个能成功,他们自信自己的速度是惊人的。
然而他们觉得快要刺中时,却再也使不出力气。
无论如何用力,也无法推进半分。
少年的剑早已刺穿他们的心脏。
他们甚至没有察觉,剑已穿心。
他们只能颓然倒地。
好快的剑。
就在少年专心于对付这几人时,有一个身影却闪至少年的背后。并非他没有察觉,而是即便察觉了也无法将手中的剑递出。因为他若转身,势必要先杀死本已在身后攻击他的刺客,若他先出手,这个临时闪出的影子必然在同伴生命的掩护下将拳刃送进他的心脏。
这果然是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无论如何都是要置他于死地的。
他没有时间考虑了,转身出剑。一个刺客用身体挡住了这一剑。
他没有机会了。
少年毫无惧色。他明白,自己是躲不掉这一击了。
就在拳刃离他的心脏只有寸许时,他听见一声短暂的风啸。眼前的刺客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的眼中充满了怨恨,他本已成功,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他不甘心。
他重重的跌在地上。
喉咙上插着一柄剧毒短刀。

一个身影飘至少年的跟前。
是那个在刺客工会里见到的蓝发少年。他略带笑意的看着他。似乎要将他的容貌深深的拓在脑海中一般。
少年骑士的目光依旧。
“别人说能看到你真面目的人都是死人。”
“是。”
“那你也准备杀掉我?”
“是。”
“但我救了你一命。”
“是。”
“你仍要杀掉我?”
“嗯。”少年骑士缓缓地说道,“在我救你一命之前。”
蓝发少年愣了愣,拍手大笑道:“你当真有趣之极。”
“哦。”
“那么在你杀掉我之前,我们能成为朋友了?”
“嗯。”
蓝发少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就算是用生命作抵押也是件乐事。”
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但现在看来,他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
“我叫影子,你呢。”
“我没有名字。”
影子微微的皱了皱眉。
“你若愿意,‘喂’也是个不错的名字。”影子打趣道。
“也许。只是……”少年的神色略显坚定,“我本就没有名字。”
说罢,转身而去。
“没有名字的人么……”影子望着他的远去的身影喃喃道。





王国首都普隆德拉。

与斐扬比起来,虽然也是大雪漫天,街上的人数却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普隆德拉的夜色很美,繁花似锦,热闹非凡。和斐扬的静谧,埃尔帕兰的悠闲相反,普隆德拉永远都是忙碌的,不知疲惫。如果说梦罗克的象征是不羁,埃尔贝塔的象征是精致,那么普隆德拉的象征则肯定是川流不息。
就是在这样一个不分昼夜忙碌不停的城市中,少年骑士还是独自一人在大街上慢慢的行走着,似乎身旁来来往往的人流全然不能对他造成影响。他的步伐与周遭格格不入。他每一寸地方都与这个城市不协调。他仿佛很放松,却又仿佛很紧张,就似一只落入羊圈里的狼,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孤独而危险的气息。
他迈着沉缓而坚定地步伐。此刻他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杀死诺沙•巴顿。


首都。
内阁大臣府邸。
若非侍卫兵恭敬的行礼,确实无法将眼前这名看上去十分普通的中年男子与内阁大臣,财政大臣,前圣殿骑士团团长,卢恩米德加兹王国首席剑术大师等诸多光辉头衔的“第二国王”——诺沙•巴顿联系在一起。
他的容貌并不出众,第一眼看上去甚至会觉得他有点傻。只是眉宇间略有种诚恳、果断、霸道的意味。他身材短小,惟有那双手格外引人注目。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也很整齐,看上去每天都进行过仔细的修剪。他的指关节有些发白,那是经常握剑而造成的。最让人在意的是他右手上面,几乎覆满整个虎口的厚茧。
那是何等惊人的意志力。
他虽天资不佳,但他却拥有任何人都无法匹及的坚韧意志。仅仅是这一点,便足够奠定他王国首席剑术大师的地位。
一个拥有强大意志,又带有那样一点点野心的人是可怕的。一旦他下定决心,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改变他。除非他倒下。这样的人不常有,他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当历史无法左右这样的人时,就要轮到这样的人来左右历史。
而诺沙•巴顿恰好就就是这样的人。他有着普通人的肉身,却有着一颗极不普通的心。他的神经比任何物质都要坚韧,他的心或许过去不够坚强,但是现在却因历经磨砺顽如壁垒。也惟有这样的人才能拯救几乎崩溃的王国。

诺沙示意近卫兵退下,自己则独自回到了书房。
他没有让侍从入屋点灯。他其实是有点喜欢黑暗的。多年的权力生涯,已使他丧失了最基本的安全感。只有黑暗才能令他的心境稍稍平复。
壁炉里的干柴燃烧的噼啪作响。诺沙将疲惫的身体陷入柔软的睡椅中,闭目沉思着。
他的额头很宽,有着很深的皱纹,眼睛也因为岁月的冲刷而深陷下去。无论他是多么的风光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他老了。
不再是年轻气盛,也无力意气风发。
更多的时候他这样一个人,宁愿像现在这样,安静的躺在睡椅里,在炉火温暖的陪伴下,独自浅眠。
权力这东西,于人来说……终归是过于沉重的。

诺沙紧闭着的双眼突然微微睁开。他茫然地看着明亮的炉火。眼神里带着一丝苦楚。又似了然于胸。
他抬起头来,对着身后的黑暗,低低地说道:
“你出来吧……”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任何声响。
一张冷峻的脸在炉火的印照下于黑暗中显现出来。
诺沙转过身体,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似乎没有灵魂,第一眼看上去几乎让人误以为是尊石雕。然而当他再看第二眼时,他那双金色的眼睛却又告诉他,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冷,可细看之下又透着一丝柔和。只因为这些许的柔和,他仿佛觉得这个人不似先前那般冷漠无情了,甚至会生出“这个人,没准是个温柔的人也说不定”的想法来。
他便是那少年骑士。
他冷冷的看着诺沙。并不说话。
他左手里的剑锋芒外露,模样甚是奇特。
与一般的长剑不同,他手中之剑剑锋弯如镰刀,其利无比;剑身钝而无刃,沉拙有余。很难想象此剑能用来杀人。
黑色的剑身自长袍下刺出,在火光的映照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诺沙只看了那剑一眼,便神色大变。他抿紧了嘴唇,眉头深锁。
仅仅是一瞬间,他的目中透着一股哀伤。
也仅仅是一瞬间,他也露出了温和的神情。好似想通了什么事情,如释重负。
他舒展眉宇,淡淡一笑。
“想不到我这条命竟也能值得别人请出传说中的‘黑骑士’来动手,果然还是有几分值钱的。”
“唔。”少年应允一声,“你的命至少比你想象的要值钱。”
“呵,”诺沙笑笑,“那我定会谨记,人切莫将自己看的太贱,但凡是有生命的,大约都是价值不菲的。”
“嗯。”
诺沙低眉浅笑道。
“我听说从来没有人看到过‘黑骑士’的真面目……”
“有。”
“哦?”
“死人。”
诺沙惊了一惊,旋即又轻笑一阵,他点点头。
“也就是说看到你真面目的人都要死。”
“是。”
“绝无例外?”
“绝无例外。”
“那么,我今天有幸看到了……”
“你就要死。”
“嗯。”诺沙又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惧色,甚至有种解脱的意味。
“我现在就必须死?”
“不,今晚12点之前,你可以活着。”
“也就是说,我还有足够的时间,享受一下美酒咯?”
“是。”
“呵,那还是不要错过这大好的时机了。”诺沙笑笑。他转身从壁橱里拿出一瓶红酒,从外观上看便知这酒年代久远,必为好酒。诺沙慢慢地打开瓶塞,缓缓地将酒注入两支玻璃杯中,一股清凉的香甜瞬间溢满了整个屋子,他回头向立于阴影中的少年问道,“你也要来一杯吗?”
“嗯。”
酒,他是从来不会拒绝的,何况是上等的美酒。


酒若是太差,或许这二人是不会想说话的。然而诺沙的红酒简直就是酒中极品,香中透甜,甜里含香。不浓郁,却口感清冽,无论是否是好酒之人,尝过第一口,便不忍放下酒杯。
“这酒美如人生,而人生却远非美酒。”
诺沙叹道。
少年对着杯中的酒出神的看了一会。悠悠地问道:
“你不想知道是谁要杀你?”
“不想。”
“哦?”
诺沙的回答倒令少年有些好奇。
他又怎知诺沙今天的地位完全是他只身一人历尽坎坷,付出了巨大的心力才得到的。他所经历过的事情也许有些人穷尽一生也无法体验,他饱经风霜,在权力的中心沉浮多年,心智远比常人所想的深远,又怎会不知道这一切均是国王授意?
只是他不愿在生命的最后时分,因这些已令他心力憔悴的阴谋而意兴阑珊。
“回忆,总该是美好的。何必作茧自缚,妄加破坏呢?”
少年沉默了一阵。轻轻的叹息道:
“你这样的人,杀掉了,当真是十分可惜的事情。”
诺沙开心的笑了起来。
“幸蒙此言,所生非虚。”
少年也微微一笑。眼底闪烁着的金色光芒如同阳光下耀眼的旷野麦田,和煦而动人。

“你可有喜欢的人?”话锋一转,诺沙带着些许戏谑的味道问道。
少年抬头愣了愣,神色间透出一缕阴霾,仿佛诺沙的话触及到了他心底深处多年不见阳光的部分。
“我不知道她算不算是。”少年咬紧了嘴唇。
“哦?”
“我和她之间总是有些无法说清的不对。想解决却无法解决。所以,我和她永远的保持了一个距离。当我鼓起勇气想要越过那个距离时,她却离开了我。”
诺沙深深的看了少年一眼。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明白……”少年也看着他,“我年少时也曾爱过一个女人。其实,我也只爱过她一个人。那时的我是个前途大好的骑士,而她是个刺客……一个本应光明磊落的骑士怎么会爱上一个为人所不齿的刺客……这样的事情,你惊讶么?”诺沙问道。
“不。”少年摇摇头。
诺沙笑笑。
“我也觉得你定会与常人的思维不同。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爱上她,现在也无法想出一个确切的理由。这或许是我这一生中唯一找不到理由来解释的事情。”诺沙自嘲的笑道,“我撞见了她杀人,我理应逮捕她或者杀死她,可是我却没有。她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杀人或许也是一件值得深究的事情的人。人,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有理由的。杀人也是如此。
是的,我们因此而在一起。天晓得我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于她,于我,这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行为。可惜那时的我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所追求的就是这种悬崖边的完美。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虽然很快乐,但是她却总让我感觉若即若离。”
“当我以为她将不复存在的时候,她却突然出现;当我以为她不再消失的时候,她却就此离开。就如同时钟的指针一般,每一小时都会有一分钟的短暂重合,但即便是重合,也无法处于同一水平面上,总会有那样一段距离,不是很多,只是一点点,然而却是无法愈合的距离。我这样说,你明白否?”
“唔,明白。”
“嗯。”诺沙点点头。
“我以前始终都不明白,为何我与她之间会有这样一段距离存在。我越是拼命的想要消除它,它就越是明显。当我不经意了,它反而会缩短,只是无法消失。它有时甚至短得看不见,让我欣喜。但我一旦仔细的看,它就依然存在。”
“那为何不装作看不见?”
“呵……”诺沙温和的笑了笑,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来,“是啊,或许我早就该装作看不见。只是……”
他沉默半晌,低头不语。
“……只是那时的你何等的心高气傲,总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必须完美无瑕,不完美的东西便不是你的,你就要抛弃它,然后一直寻找,途中一再重复以前的过错,也绝不愿回头,是么?”
“.…..是……”
“所以,你选择了离开她,是么?”
“是。”
“没有其它理由?”
“有。”
“哦?”
“我离开她,只因为我知道她喜欢我。我知道她喜欢我,所以拼命的令她伤心。我总觉得我和她之前达不到我所要的那种完美,我年少时脾气倔强又古怪,她越是喜欢我,我便越是讨厌她;她一离开我,我又不顾一切的将她找回。我认为她本应属于我的,却又无法完全说服自己接纳她。最后我还是走了,从此不回头……”
“其实你是无法忍受她离开你,而只许你离开她,是么?”
诺沙眉角微微扬起,一时怔在那里。转瞬间,他大笑起来。
“你做一名杀手实在可惜。”
“哦?”
“你的心思细腻如尘,一点也不像外界所传说的那般,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何以见得?”
“但凡心细如尘者,大抵都不冷血。只有对任何事物都满怀温情的人才会如此心思细腻。你若是无情,看待事物也许就不会这么透彻了。”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
诺沙将自己和少年手中的酒杯再次斟满。酒的芳冽,絮絮的四处飘香。
二人再次沉默良久。
窗外的大雪依旧如絮般静静洒落。
时钟的指针已指向了午夜11时,诺沙静静的望向指针。它嘀嗒嘀嗒的走个不停。而诺沙的思绪也跟着这点点滴滴的声音缓缓流逝。
少年似乎全然不去注意时间的流动,默默地看着即将熄灭的炉火。


“你觉得回忆是一种怎样的东西?”
诺沙突然问道。
“为何问我。”少年略略皱眉。
“不过是想知道你的答案罢了。我听过很多人的回答,偏巧,你是这个问题的最后一站。”诺沙笑吟吟的回道。
少年又皱了皱眉。他盯着诺沙的眼睛,那双苍老的眼睛满含了期待之情。他竟会觉得自己不忍拒绝。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无论是多么穷凶极恶的人,临死之前的请求,只要不是太过离谱,他大抵都是不会拒绝的。又何况眼前的这个老人并不是令自己非常讨厌。他实在是找不到理由来拒绝他。
少年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地说道:
“回忆么……在我看来,回忆应该是温暖的。它总该是美好又明亮的东西。我有一个朋友……她曾对我说过,人是健忘的生物,只记得自己的苦,从不记得自己的乐。即便一个月里面,29天他都是快乐的,他都不会想要去记得;而那剩下一天的痛苦,他却要用一辈子去挂念。
如果有人要对我说,他的记忆里面都是痛苦的片段。那么,我会说,和你孑然相反……我只要一想到过去,就能开心好几天。我是喜欢回忆的,或许也是因为我只剩回忆去回忆了,所以,留下的东西总是幸福的,充满了自然的味道。又因为那样的回忆是两个人的,因而,在想起来的时候不会觉得孤单。”
说到这里,少年便不再说下去。

诺沙怔怔的看着他。他突然觉得,他活了这么多年,始终放不下过去,如今,却因为这将要取他性命的少年的一席话而豁然开朗。
他甚至觉得,如果早些遇到这少年,或许自己也不会过的如此辛苦。
其实也不算太晚,至少自己已得到了一个最完美的答案。至少,他可以释怀了。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该是一个流浪四方的吟游诗人。而不是这样一个呆板沉重的黑骑士。”
“同感。”
他们同时低笑起来,温和又含蓄,如同末日夕阳,浅吟低唱,拓在那些即将逝去的年华之上。
时钟的指针即将落在12时的位置上。诺沙平静的站起身来。
“最后一个问题,”他依旧保持着微笑,“世人都说,你有两柄剑,石中断善,行刑斩恶,不知是真是假?”
“是。”少年将藏于长袍之下的另一柄剑抽了出来,此剑出鞘便散发着柔和的光辉,纯白如玉,仅仅是看着这柄剑也会让人觉得内心祥和,所有的不安都会随之消失。与少年左手手中的黑色长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呵,不知我会被那柄剑选中呢……”诺沙抬起头,望向窗外,雪仍在下。
他的心止如水。
“那么,最后,让我来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最强之剑吧。”
诺沙笑着,拔出了自己的长剑。他们都是骑士,因而都明白,骑士是不会允许自己毫不反抗的死去的。他们是天生的战士。高贵又自由的战士。
战士有属于战士的死法。
所以,他要拔剑。并非垂死挣扎,只是为了那份荣誉。
无谓而生,无畏而死。

少年长叹一声。
“你是个好人…”话音未落,剑已出手。
诺沙微笑着阖上了双眼。他看到了白色的剑光。那仿佛是对他人生的肯定。
人生如梦。梦醒花犹存。



雪没有停的意思。
连绵的大雪将整个首都笼罩在厚厚的白色之中。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干净明朗,没有任何的杂质。
少年骑士急速的走着。一改以往缓慢的步调。
他不是在逃避追兵,而是在逃避自己的心情。
现在,他只想喝酒。
惟有酒能令他平静。
黑色的长袍在风雪中肆意飞舞。
他明白,他永远都是孤独的行着。无法回头,也不能回头。
朋友这样的词,于他,始终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只是一瞬间,他竟以为诺沙就是他的朋友了。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

突然,一瓶酒不急不慢的飞至他的怀中。
他愣了半晌。立于风中。
“我说……不回头么?”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声音他是熟悉的。那个曾救他一命又欠他一命的人。
“你跟踪我。”少年骑士并不回头。
“嗯。”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少年缓缓地转过头,“谢谢你的酒……”
说罢,转身而去。

影子定立在那里。他分明看到了少年脸上的泪水。
他不曾想到,这样一个身负着“黑骑士”之名的人,竟然会落泪。
他觉得自己不懂他。
却又觉得自己很懂他。
“你这样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也竟然会有泪么……”
他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 本帖最后由 黑 于 2006-12-24 08:29 编辑 ]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6-12-23 19:08

喔~RO的同人~~顶了再看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6-12-26 15:38

看完~LZ的人物描写很细致呢
等下文~
作者: 出云隐者    时间: 2006-12-26 23:21

这年代到处都在杀人。。
作者: 传说的紫末    时间: 2006-12-27 22:48

好久不怎么见新文了,顶~
喜欢楼主的文风很久了……写的又是偶最爱的刺客~那个骑士还好,刺客么……蓝发,名字还叫影……末抓头发飘过……嘿嘿。
感觉这个故事挺对胃口的,希望是未完待续~
作者: 纳兰幽容    时间: 2006-12-28 21:54

在文中看见了一句话,愣了一下——梦醒花犹存……
作者: 黑    时间: 2006-12-28 23:54

原帖由 纳兰幽容 于 2006-12-28 21:54 发表
在文中看见了一句话,愣了一下——梦醒花犹存……

哈,因为一直很喜欢这句话,所以妄自借用了一下,但愿没有引起你的不适
作者: 凤凰挽歌    时间: 2006-12-29 11:45

我也一直很喜欢。。RO里舞娘还就叫了这个名字。
作者: 夏夜ˇ終姩°夕    时间: 2006-12-31 23:43

原帖由 纳兰幽容 于 2006-12-28 21:54 发表
在文中看见了一句话,愣了一下——梦醒花犹存……

- -美女饿签名老嗲的...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1-3 23:06

LZ人呢~~~召唤下文中><
作者: 黑    时间: 2007-1-4 17:19

囧rz
还在草稿中...我会努力的...
土遁...
作者: 黑    时间: 2007-1-8 19:24

- -第一次发现好多错字...
差点发到电脑死机...OTZ

====================我是黄金分割线======================


Vol.2 斜风•残阳

I’ll be here…
Waiting…


钢铁之都,艾音布罗克。

“喂,我说,你就不用再逃啦!”
一个诙谐的声音,从眼前这个慌不择路的男人背后轻轻地飘来。男人吓得几乎要跌伏在地。
“你……你饶了我吧!”男人一脸的惊恐,丑态百出,“我有钱,很多的钱!”他边说边从身上摸出一沓钞票,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扔去。
“拿……拿去,我有很多!”
“是么。”那声音依旧是淡定又满是笑意的。
“是!是!!”男人讨好般地扭动着伏在地上的肥胖身躯,将另一沓钱从怀中摸出,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呵……”充满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你确实很有钱嘛。”
男人抬起头,只见一个身影顺着漫天的钞票悄然而至,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不屑地盯着他,略显蓝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扬起。
呵,那不正是影子么?
他坏坏的笑着,把玩着手中的剧毒短刀。
“不过呢,我对你的钱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呐。”影子遗憾地表示歉意。
男人的额头上不断的渗出冷汗。
“钱……你不要钱……”他喃喃地自语,又忽然高声大叫,“女人!!我可以给你任何女人!!地位,名誉,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能给你!只要你答应放过我!”
影子无可奈何的耸耸肩。
“我只要你的命。”
男人如同一滩烂泥瘫坐一团。他的眼神涣散,小便失禁。
影子皱了皱眉头。
人都是这样丑陋么。
男人忽地跳了起来,从衣服中摸出一柄小巧的手枪,对准影子。他的嘴角全是白沫,求生的欲望瞬间毁灭了他的理智。影子知道,这男人为了活下去,是要不择手段了。
“混账……混账!!”男人声嘶力竭。他的思维如同沸腾的熔岩几乎要冲破他过分狭小的颅骨,不堪重负的大脑将过多的血液从太阳穴强行挤出,他的双眼在充血,“我怎么能被你这种人杀死!!我怎么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我有钱,很多的钱!我要玩女人,名誉,地位,财富,还有那些骚娘们,只要我活着,我都能得到!我现在怎么能去死!!”
“混账!人渣!畜牲!你去死吧!!”
他狂暴的开着枪。嘴里全是血丝。
混乱的枪声将原本静谧的小巷弄得杂乱不堪。
终于,疯狂状态支配下的男人停止了射击。他垂下虚脱的双手,迷惑地望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巷道。
“死……死了吗?”
男人讷讷地问道。一刹那,他恐惧的张大了嘴,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尔后戛然而止。
影子立在他的背后,发间沾着点点硝烟的味道。
他的手里没有刀。
男人的喉咙被剧毒短刀一分为二,破碎的声音从血如泉涌的伤口传出。
他无声无息地软在地上,化作一堆令人作呕的死肉。
不远处,传来乌鸦欢快的叫声。



钢铁之都艾音布罗克,这是一个终年弥漫着褐色的酸性铁雾的地方。长期的采矿以及重金属冶炼使得艾音布罗克的污染相当严重,除了几个工业区零星的有人居住外,其他地区的生物已无迹可寻。
在这里,你所能听到的只有机器二十四小时的轰鸣,还有那些垂死的老人被酸雾呛出的咳嗽声。二者交织着将艾音布罗克更加拉近亡者的世界。你看不到阳光,也听不到风声。这里永远被化不开的浓雾掩盖,寥寥无几的树木也早已死去。
影子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来这里的理由。
虽说早有同伴告诉过自己,若是要去艾音布罗克,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与墓碑成为朋友。在那里,只有躺在坟地中的死人是活着的,那些活着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影子起初还半信半疑。
现在看来倒是一点不假。

长期过于严重的污染是唯利是图的政 府从根本上放弃了对艾音布罗克的管制。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起梦罗克,自生自灭的艾音布罗克更加趋于无政 府主义。梦罗克虽然也没有地方政 府进行管理,但至少还是属于刺客工会的势力范围。自从内阁大臣诺沙•巴顿遇刺身亡后,在国王的默许下,刺客工会的地位实际上已经合法化,加之与国王之间若隐若现的利益关系,刺客工会已算得上是梦罗克地区的新统治者。和梦罗克相反,艾音布罗克既缺乏政 府的有效监管,又没有强大的集团力量进行制约,可以这么说,艾音布罗克才是全国最危险的区域。一些被通缉的重刑犯,从刺客工会叛逃出来的刺客,还有那些被各大工会除名的沦丧者均隐避于此。在雾的伪装下,他们都收敛着锋利的牙齿,只想苟且地活下去。
也正是由于这些骨子里透着不安分的野兽们,艾音布罗克成为王国最大的军火集贩地。你可以随时杀人,也可以随时被人杀。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人也来到这儿了呢……”影子习惯性的扯了扯自己的耳朵,眯起眼睛望向雾的深处。


I’ll be here…
Waiting…
For what?
For you…



Cowboy酒吧。
阴沉的天气卷着倦怠的光线投进昏暗的酒吧。窗台上,一只瘸腿的老猫悠闲的打着盹。
戴着牛仔帽的女孩将一杯金色的马丁尼送往唇边。她的帽檐压得很低,叫人敲不到她的眼睛。纤细的身材被紧身的夹克及牛仔短裤勾勒的十分诱人,齐腰的红色长发像一团火焰,格外的引人注目。她的腰间插着两柄银色的麦林手枪,较一般的麦林有些许异样。那两柄麦林的枪身特别长,大约是正常尺度的三倍。可以想象,从这样长的弹道中射出的子弹威力绝不亚于一架轻型对空狙击步枪。不禁让一些意图向她搭讪的无聊男人避而远之。
整个酒吧内只有她一个女人坐在那里,旁若无人的喝着酒。好像根本感觉不到那些在她身上窥来探去的视线。
影子推开酒吧的扇门,随意地瞥了女孩一眼便坐了下来。
“柳橙汁,两杯,谢谢。”
影子仿佛开玩笑似的脱口而出。
店内的男人们发出一阵嘲讽的嘘声。
吧台内的老板斜着眼说道:“没有那种玩意。”
影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脸。那脸上有三道骇人的刀痕,每一条都长达十几公分。
“两杯柳橙汁换你一命,这个价钱不算贵吧。”
影子的话再次引来一片嘲笑声。
老板的脸露出了明显的怒色。三条刀疤因为面部肌肉的抽缩而扭曲在一起,使他的脸看上去更加凶狠丑陋。
但是他竟意外地没有发作。
他深陷的眼睛里闪烁着凶光,将影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稍等。”他机械的吐出两个字,准备转身入屋。
“不许走。”
一直默不作声,细细品酒的红发少女却站了起来,她抬头狠狠地瞪了影子一眼,大理石般湛清的蓝色眼睛紧紧地瞧着老板脸上的伤疤。
酒吧的老板僵在那里。影子侧过身,看戏似的盯着二人。
店内一片寂静。有些人已经开始向身后摸去。
“乔治•布鲁斯特。”
红发的少女念出这个名字时,吧台内的老板压低了稀疏的眉毛。
仿佛那个名字隐藏着他力图隐瞒的过去。
两声枪响过后,有着三条刀疤的男人重重地砸在吧台之上。酒掺着血与玻璃的残渣溅满台面四周。
少女将银色的长枪插回腰间的枪套。她走到那个已经成为尸体的男人跟前,抓起他鲜血淋漓的右手,对着一张悬赏令按了下去。
有人认出了她。
“Inferno Angel!”
一时间,店内所有人都低声咆哮起来。他们拿出武器纷纷瞄准了红发少女。只要她敢动一下,他们就要将她射成筛子。
影子继续坐在那里。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少女似乎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一切。她将染满血手印的悬赏令仔细地叠好,在吧台上放上几枚Zeny——那正好是那杯马丁尼的酒钱。

几秒钟后,酒店内传出大规模的枪声。
也是几秒钟后,一切又归于宁静。窗台上的老猫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斑驳而困倦的光线留在屋内。
少女若无其事地退出弹膛,换上新的弹夹,拉紧上身的夹克,理了理略微散乱的长发,信步走出了酒吧。
影子依然坐在那个角落之中。
那些人都在他身边。
却没有一个人能再挪动一步。
“我说,好戏看完了,你也该出来了吧。”
影子将脚撂在低矮的红木桌上,使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来。
少年骑士从门口的阴影中走出。
“哈,一起坐下来喝一杯吧。虽然不怎么光彩,不过好歹是免费的呀。”影子满不在乎的笑道。
少年微微颔首,于影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乌鸦们在窗外瞧着屋内,兴奋地拍动着翅膀。



“你来艾音布罗克该不会是和我来抢饭碗的吧。”影子调侃地问道。
他与少年并肩走在艾音布罗克阴森的铁桥上。
“不。”
少年诚实地答道。
影子摇摇头,笑道:“只是跟你开玩笑而已,放轻松点啦。”
少年仍旧认真地点点头。
“唉~你这样的人总是这般没有情趣么。”
“似乎。”
影子不禁觉得这少年倔强得有些可爱。
“话说回来,你究竟来这里做什么?”
少年抿紧嘴唇,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明白了,”影子摸着下巴,笑着说,“你若不想回答,便不用理我。我这个人嘛,总有那么点好奇心的。”

夜晚的雾气打湿了他们的衣服,黑夜下的艾音布罗克更为冷寂。连乌鸦也终止了白昼时分的喧哗。整个城市宛如一具钢铁精制的巨大棺材,悬挂着死神也打不开的夜幕。
突然间,影子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红色的头发穿透了层层铁雾,在几乎辨不清方向的夜里甚是灼眼。
“Inferno Angel…”
影子低语。
红发少女在前方不远处停停走走,而少年的步伐也随着她停停走走,好像在刻意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若非影子从小在暗室受训长大,仅凭一般人的目力,根本望不到少女所处的位置。
原来是她。
影子隐约有些了解少年此行的目的了。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不愿将事情往坏处想。
他对那少女并无恶意,甚至可以说是抱有好感。
她有种危险的离群感,就像身边的少年。只是那种气质不似少年这般与生俱来,更让人感到那是被无数次的苦难强加而成。
他总觉得她不像是“Inferno Angel”那样冷酷无情的捕杀者。她看他的那一眼,使他从那双湛空色的眼底读到了地狱。没有希望,只有痛苦。那不应该属于她这样一个年纪的女孩,那是死者的眼睛。
她的心已死。

少年如同一匹狼,悄无声息地追赶着他的猎物。他在逐渐靠近她。
影子尾随其后。
在穿越数条街区后,少年停了下来。影子紧张地望着他。红发少女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在逐渐远离他们的视线,她未曾察觉到隐藏于身后的异样。
少年自腰间抽出一把黑色的长剑,朝雾的四周扔去。这看似不经意的一扔,却引来几声沉闷的跌落声。长剑于暗处回旋一周后稳稳地落至少年的手中。
影子听见周遭地面传来的细微响动。
少年的目光停留在前方少女的身上。他的剑在雾气中划出道道缺口,每一剑都有一个人倒下。
最后一个人跪在墙角停止呼吸时,少年已转身跟上了少女。他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旅程仍在继续。
影子竟松了口气。
他总算明白,尽管不屑于表露出来,然而那匹孤傲的狼其实是在保护她。


这样的行程持续了一周。
影子陪着少年几乎走遍了艾音布罗克的大街小巷。他俨然成了一名沉默的旁观者。
他看着她一次次地从死人堆中走出来,他看着他一次次地将企图靠近她的暗杀者杀死。
他们单调而机械。
死人是旅程中唯一新鲜的地方。
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你打算这样跟下去?”影子忍不住问道。
“嗯。”
“你过去的生活该不会就是这样跟这她吧?”影子有点惊讶。
“嗯。”
“你……保护她多久了?”
“七年。”
“可别告诉我,这七年来她都不知道自己身后有着一个人。”
“看样子,是。”
影子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他这样一个人竟会默默地守着另一个人七年。
他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夜空般明亮的眼里全是少年深邃的倒影。少年也停了下来,他没有回身。
影子有些欣然。少年是在等他的。至少,他已开始成为他的同伴。
他跟了上去。
“你总不会一直与她保持这么近的距离吧?”
话题仍在继续。
“……换作平时,我只会站在人较多处的角落里……但是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艾音布罗克没有活人的角落让我隐藏,也只能用这种笨法子了。”
你这法子,其实更笨。
影子心里接道,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哎?如果有一天她要嫁人,或者有个优秀的男人来保护她了,你怎么办?仍旧打算这样守着?”
“嗯。”
影子颇为无奈地叹了叹气。他狡诘地眨眨眼睛。
“我说,她总该不会是你曾经的恋人吧。”
“不。”少年侧过脸,“只是别人的朋友。”
“这么说,你是在代替那个人保护她?”
“是。”
这个人对你而言,一定是特别的存在。
影子在心里说。
他没有再问下去。


不多久,围绕在他们四周的浓雾不经意间已全无痕迹。
一股带着铁锈的风吹散了深沉混浊的阴霾。
这里是艾音贝赫。
铁与亡者的世界。
这里曾是王国最重要的矿镇,如今因为日益外泄的毒气已无人居住。如果说艾音布罗克是死人守着活人的城市,那么艾音贝赫便是死人守着死人的墓地。
乌鸦是艾音贝赫的国王。这些统治着死尸的鸟儿随意地享用着臣民们的腐肉,一如既往地快乐着。
影子仰起头,长长地吸了口气。
彻骨的凉意填满了他的肺。
他喜欢这种味道。
“喜欢这风么?”少年问他。
“嗯。”
“我也很喜欢。”
这是少年第一次主动与他说话,影子笑意甚浓。
“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他问道。
少年扭过头,他似乎在思索,仿佛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你相信地狱么。”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含糊不清。
“嗯。”
“她是从地狱里来的。”
话音未落,他猛然伸手向影子推去。影子一惊,身形已在数尺之外。
而在他与少年先前所处的位置,赫然钉着两枚寒光闪闪的暗器。那暗器所使的力度异常之大,竟全部嵌入坚硬的石路中。露在地表的零星部分发出森幽的紫色。
十数年的刺客生涯告诉影子,这使暗器的人不仅力道诡秘,屏气也精妙至极,更善于用毒——不是一般的毒,而是性质远凌驾于专业刺客所用剧毒之上的毒。这样的毒即便是“云雀”那般顶级的用毒好手也不一定能配制出来。
他倒抽一口凉气。
若不是少年超乎常人的五感,自己恐怕早已死在这人手里。
少年冷冷地瞧着暗器射出的方位,偷袭者已不知去向。
前方的少女也不见了踪影。
“看来她对我们的存在并非一无所知。”
影子暗忖道。
以少女的身手来看,如此近的距离她不可能没有察觉有人在跟踪她,只是,她又为何装作全然未觉呢。
少年急急的向前寻去,影子也不敢怠慢。
二人在艾音贝赫杂乱的铁轨中飞速的穿行。
然而少女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突然,少年似想到了什么。他马上收步朝着相反的方向转行。
日落时分,他们来到了矿镇尽头。

那是一所化为废墟的矿厂。
未燃尽的油箱被曾经的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地下的废气矿井中仍不断地有带毒的油液向外漫出。多年的风蚀,使得残破的焦土变成了黑色的灰砂,随风漂浮在半空之中,地上的旧铁器被火炙烤得严重变形。一些来不及逃走的乌鸦葬身火海,焦烂的骸骨四处散落。这样的场面令人无法想象那是一场怎样残酷的大火。

少年环顾着这片废墟,眼神有所迷离。
他是那场火的幸存者?还是那场火的缔造者?
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些被火撕裂的画面,还有那个人。
记忆中的声音再次掠过他头顶无声的天空。
他竟不由自主地朝前迈去。他想看清她的身影,可她越走越远,消失在火中。
他又醒了过来。
他早就知道,她与他之间隔着一层地狱的距离。今生是无法再见了。

那是你的‘过去’么。
影子默望着少年,心底的忧伤如雨般倾落。

“你终于来了。”
一个声音在少年与影子耳边响起。
红发的少女再度出现。她的表情一点也不惊讶。手里的枪对准了少年与影子。
少年则更为镇定。好像早已料到一般。
“知道么,我找了你七年。”少女的声音在颤抖。
“嗯。”
“没想到上天会让我在这里遇到你。”
少年转过身,他的眼中全是七年前的那个她。那天她的泪就是这样不可遏止的淌着。
“不要动。”少女低声喝道。少年冷然听从了她的威胁。他知道,再快的剑也快不过五十步之内的子弹。何况,他根本不打算出手。
他平静地望着她流着泪的双眼。那双眼睛湛蓝如故,红色的长发在夕阳之下宛如那天的熊熊烈火,伴随着西风炽烈的燃烧着。她手中的那对银色长枪告诉他,她已不再是他记忆中那晚开心地与他交谈的女孩了。更多的,她被一股莫名的悲痛所笼罩。他明白她为何始终跳不出那段苦,因为是他亲手夺去了她的幸福,她的一切。
而他和她还活着。
曾经三人的美好回忆,却是他一手将其毁灭。
少年哀伤的看着她。
影子呆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怀中的剧毒短剑,少女又是一声低喝。
“你最好也不要动。”
影子苦笑一记。眼前的少女决计不会让他有出手的一刻。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压制的无法动弹。虽无可奈何,却也只能听天由命。

三人都沉默着。少女盯着少年的脸,泪水不断的滑落。
“梅可……你变了……”少年缓缓地开了口。
“你还是没变。”叫做梅可的少女回道。
“嗯。”
“还记得七年前的这一天么……也是在这里。”
“嗯。”
“记得就好。”梅可竟笑了笑。
少年点点头。
“被你推入地狱的人,现在回来向你复仇了。”
他和她凝视着对方。
岁月宛如一首残酷的夜曲,为风优雅的弹奏着。

Why?
I’ll be here…waiting for you…


那时的她十七岁。
坐落在钢铁之都艾音布罗克附近的矿山小镇艾音贝赫便是她的故乡。她从小在这里长大,父亲是名矿工,每天都要钻进充满毒气的矿井里工作。由于母亲早死,很小的时候她便学会了照顾自己和父亲。早早的做好饭,等待着父亲回家。尽管年纪甚小,她却意外地成熟。她过早的学会了忍耐。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总是缠着父母要这要那。更多的时候她只是默默地抚摸着离家不远的废气铁轨。不知为何,她就是如此迷恋铁的气息。这或许也是她爱着这座矿镇的缘故。她爱着那里沉重的铁风,喜欢这那里寂寞的人们。金属的味道是她童年唯一可寻的记忆。
矿山的毒气每年都要夺走数百名矿工的生命。那年,梅克的父亲倒在了矿山之中。他没有再醒来。独自守候一个月后,梅可才意识到,父亲不会再回来了。她甚至没有办法哭。
她只能坐在熟悉的铁轨上,轻轻地抚摸它们。
从此她便孤身一人,干着那些成年男人们所做的笨重活。那时的她只有十岁。
她已没有亲人,亦没有朋友。惟有自己可以依靠,她必须好好活着。
孤独而又凝滞的岁月伴随着她与艾音贝赫,艰难的活了下来。

她本该就这样一个人平静地生活至死。命运总是喜欢转一个弯,而下一个转角却不一定是惊喜。
她遇见了乔。

准确的说,是她捡到乔。
当时的乔倒在镇外的小河中,昏迷不醒。浑浊而充满废矿的有毒河水噬咬着她满身的伤口。十二岁的梅可想也没想便将她带回了家。
她后来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救这个白肤白发的陌生女孩。也许是不想看到生命就这样无情的消失,也许是从她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总之,她救了她。
三天后,女孩醒了过来。她不记得任何有关于她过去的事情,包括名字。梅可叫她乔。那是她母亲的名字。乔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对梅可的话也是似懂非懂的状态。她似乎从来就不懂得哭,也从来不会笑,只会静静的看着一切。红色的眸子里透着一种漠然。
就这样,梅可的生活回到了原点。又有些许不同。这次是属于两个人的平静。梅可宛如当年的父亲,而乔则恰似那时的自己。

等待与被等待之间只有一米的距离。

或许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等自己,梅可去铁轨那儿独坐的时间少了许多。乔会做好饭等她回家。受了伤,有乔为她仔细的包扎。乔处理伤口的方式很特别,就像一只四处流浪的野兽对待自己那样,简单而有效。虽然彼此的话很少,但是梅可的内心却很安详。

然而,等待在转角的并不是惊喜。灾难想要彻底摧毁它。

那天,回家的梅可遇上了一群酒鬼。
酒精的作用时好时坏。对于那些意志力欠佳又软弱无能的人来说,自然干不出什么好事。
丧失基本道德感,被原始的兽欲支配着的男人们按住了惊恐的梅可,将她压在身下。
令人窒息的酒臭使梅可努力的想要摆脱这个恶梦,而她将要面对的事情却足以令她发疯。地上冰冷的碎石刺破了她裸露的肌肤。她恐惧万分,不由自主地高呼乔的名字。
“乔!”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受到这种待遇,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过什么。
“乔!!”
她过去只想一个人安静的生活,现在她只想和乔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乔!!!”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呼唤乔的名字。她总是不爱说话,连表情也很少有,可是她却令梅可觉得安心。
“乔……”梅可的泪不住地滚落。她绝望了,没有人会来救她,“神啊……救救我……救救我……”
这个世界是没有神的。所谓的神不过是一种虚荣的生物,当它需要你的时候,便要你赞美它;当你需要它的时候,它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任凭你受尽凌辱。
没有神会来救她。
谁来救救我……
梅可哭泣着哀求。除了怒吼的风,应答她的只有男人们淫邪的笑声。
乔……
兽性大发的男人们发出了一通短促而尖厉的吼叫。梅可闭上了双眼,她不想面对地狱。她已决心去死。
周遭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她感到压在身上的男人的身体突然软了下去。
一双手温柔的抱住了她。
她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乔……”
乔抱着她,浑身是血。银色的长发在血的笼罩下显得异常漂亮。
男人们倒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鲜红的血自他们颈部喷薄而出,浸湿了乔单薄的衣服。她左手紧握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那铁片割破了她苍白的手,也切断了男人们的喉咙。
一瞬间梅可出现了幻觉。乔仿佛是她从地狱唤来的天使,从死人的血中将她拉回生者的彼岸。
乔吻着梅可脸上的泪。梅可无从分辨那种滋味究竟是血多一些,还是泪多一些。死亡的味道自乔的唇间递来。那是梅可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和恐惧,然而也是她第一次如此的靠近乔。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冰凉,而是透人心脾的暖意。
她推开乔。将乔手中染满鲜血的残铁取下。用碎布包好伤口,把乔脸上的血迹认真地擦净。她吻了吻乔的额头。轻轻的将唇拓在乔的唇上。
“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那天开始,梅可和乔便开始流浪。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她们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杀过形形色色的人。五年的时间不可避免的改变了一切。在黑白两道,她们是令无数人胆寒的赏金猎人“Inferno Angel”,她们是长着黑色羽翼的天使,凡是看到过那双翅膀的人,都被无情的带入了地狱。而在茫茫人海中,她们只是两个普通的女孩,甚至不会让人多注意一眼。
梅可仍旧不知道乔的过去,她也不想知道。乔有没有过去于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她只想守在乔的身边。她或许无力保护她的人,但是她能守护她的心。
越是危险的孩子,越需要保护。
她们相依为命,像两只困兽,努力支撑着彼此。

梅可每到一个城市都会去那里的小餐馆带一些年糕给乔。乔很喜欢吃年糕,这让梅可颇感意外。要知道以乔那样漫不经心的性格,会喜欢上某一种事物倒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虽说年糕的原产地是龙城洛阳。但是流入各大城市后,便带上了许多地方风格。比如说天津的年糕口感偏酸,而斐扬的年糕偏甜,至于埃尔贝塔的年糕则带着浓浓的海鲜味。
“会不会太多了些……”梅可对着整整两袋子的海鲜年糕不禁叹了口气。
“算了,吃不完扔掉好了,真是的,竟然会为这种事情……”转念一想,梅可略微自嘲地笑笑。
“那么,就麻烦你了。”她回头对酒店里的伙计说道。那少年点点头,默默地拿起了沉重的袋子。

一路上送货的少年意外的沉默着。让习惯了店伙计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梅可有些吃了一惊。她细细的看了这少年一眼,竟觉得他有些像乔。
白色的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和乔一样白皙的皮肤让人很难想象他是一名男性。他不苟言笑,苍白的脸上无论何时都是木然的,看上去落寞至极。然而他有双灵动的眼睛,金色的瞳孔总是包含着异常浓郁的悲伤。那双眼睛盯着你时,似乎在笑,可是那里面所隐藏着的表情却分明在哭。
梅可兴趣甚浓的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少年瞥了她一眼,继续低着头。
“你想我说什么。”
“......不知道,总觉得……你该说些什么。”梅可无奈的笑道。
“那么,没话找话不是很无聊么。”少年一本正经的说道。
梅可经不住笑出声来。这少年大抵和乔一样,都是那种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老老实实说清楚的人吧。
“我叫梅可。你呢?”梅可接着问道。
少年没有说话,沉静的望着前方。
“……我没有名字。”
梅可愕然。

若是从前,她或许会不以为然地笑笑。但是她有了乔,因而明白,没有名字意味着没有过去。任何人都不知道的过去,连自己也无从知晓。没有人能证明他曾存在过,这世上也不会留下他存在的痕迹。
他没有名字,就像一个影子,所有的人都不会记得他,所有的人都会忘记他。从始至终,他只能孤寂的活着。他永远地走在“现在”这条路上,身后是无尽的黑暗,前方却是一片凄凉。
“其实……只要你愿意,任何名字都是可以的。”梅可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说词来弥补自己的歉意。
“也许……只是,”少年倔强的说道,“我本就没有名字。”
梅可哀伤的看着他,陪他一同陷入沉默。

二人回到了她在埃尔贝塔的居所。乔已候在了门外。
“乔!”梅可低低的唤道,乔张开手抱住了她。梅可明白,乔是在担心她。她们的工作是危险的。捕杀与被捕杀之间也仅有一米的距离。所以,即便是梅可稍稍离开她一分钟,她都要独自担心许久。她又习惯了将什么都埋在心底,也不愿意将所想表露出来。因为每一次梅可回到她身边,乔总要抱紧她,仿佛在确认她不会就此消失一般。
“乔……”梅可拍了拍乔的背脊,“有客人在哦……”
乔这才抬头注意到门外阴影处的那名白发少年。他看着她们,金色的眼睛看上去和煦而动人。
乔看着他,他也看着乔。
梅可转过头,笑着说道:“不介意的话,要进屋来坐坐么?”
过了许久,少年才笨拙的点点头。



“第一次三个人吃饭呐,竟然没有多余的餐具……”梅可抱歉的吐了吐舌头,“只能凑合着将就下了。”说罢,便将一些年糕用纸临时作成“碟子”盛好,递给少年。
“实在抱歉…...虽说是想好好的请你吃一顿饭,不过这几天看上去相当之忙。唯有请你吃些年糕了。”梅可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傻瓜。哪有请人吃饭吃满桌子的年糕的道理。更汗颜的是这满桌的年糕还是人家从自己店里面拿过来的。梅可对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少年摇摇头。示意没有关系。
“一起来吃吧。”他说道。
也许是成天都要与年糕打交道,少年的胃口不算很强烈。梅可对海鲜味道的年糕完全提不起兴趣。桌上只剩下乔在与满桌的年糕们“作战”。
少年不时地给乔递上水或者其他的佐料,他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感觉上却俨然相交多年的老友。少年总是能恰到好处的了解乔需要什么,而乔也从不拒绝少年递来的东西。即便是与乔一起生活多年的梅可也没有办法如此准确的会出乔的意向。双方表现的异常默契。
“我说,”梅可歪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你们两个很像呢。”
保持着默契的二人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
“其实,你们也很相似。”少年认真地说道。
“你说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乔往嘴里放入一块年糕,对少年回道。
“嗯。”少年老实的承认。
梅可捂着嘴竭力使自己不笑出声来。
连拌嘴也是一板一眼的,恐怕也只有他们俩了。



“如果下次有空,欢迎你过来坐坐。乔看上去不怎么排斥你的样子。”送走少年时,梅可如是说道。
“嗯。”少年低低的应了一句,“如果还有下次……”
他最后一句话压得十分之低。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到。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向黑夜之中。

看着少年的背影没入夜色。梅可将头倚在乔的肩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当真非常相似呢。”
乔没有回答她。红色的双瞳在夜晚绽放出异样的光芒。




昏暗的灯光下
少年坐在桌边擦拭着一柄漆黑的长剑。
钝拙的剑身在微弱的火光中散发着令人战栗的气息。那柄剑好像会哭泣一样。少年每抚过剑身一次,它便发出嘶哑的低鸣。隐隐的,似有人在饮泣。
少年出神的盯着剑,仿佛在下定什么决心一般。

两天后,梅可与乔因为工作的关系再次回到了艾音贝赫,那个与时光无关的小镇。清冷的铁风依旧在小镇中弥漫。冷清的街道与纵横交错的铁轨与五年前她们离开时一样。乌鸦们发出刺耳的尖叫。没有时间的流动,艾音贝赫已成为冥者的场合。
梅可握紧了乔的手。
乔让她靠着自己,二人缓慢的前行着。
地上的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们受命去捕杀一名通缉犯。任务的资料很诡异,没有猎物的相貌,也没有他藏匿的具体位置。只是酬金异常的高,也许是因为那家伙过于厚实的案底。
好在艾音贝赫不算大。不过要仔细的搜寻一个人也得花费一番功夫。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寻至矿山附近的一座破败的小工厂。废旧的木材与金属垃圾被杂乱的堆砌在场院内,任凭酸性的雨水将其浸泡的腐烂不堪。乌鸦的尸体随处可见,黑色的羽毛在夜风下泛出霉烂的色泽。幸存下来的乌鸦们啄食着同伴的腐尸,面对到来的二人毫不惊惧。
这里曾是梅可父亲待过的地方。如今已人去楼空。
无声之间,岁月已深深地烙在了活人的心底。

乔像一只嗅到危险的野兽,猛地将腰间的银色长枪拔了出来。梅可从乔的手心感受到了不安的气息。
先前若无其事的乌鸦们惊慌失措的飞离场院。一个人影自角落中步出。黑色的修道士长袍将他包裹在阴沉之中。他手持一柄形状诡异的黑色长剑,一言不发的立着。巨大的连衣帽隐去了他的面孔,一双金色的眼睛却自黑暗里悲悯的望着她们。
“Vicious Knight!”梅可面色惨白的低呼起来。

一切都是陷阱。为了除掉她们的陷阱。她们从接过任务的那一刻便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是为她们精心准备,万无一失的死亡晚宴。
乔冷冷的盯着黑骑士,手里的枪一刻也不放松地对着他。
黑骑士似乎不打算出手。他将手伸到帽子上,缓缓地拉下帽沿,仿佛在暗示着什么。他的脸也在浑浊的月光下显现出来。
乔突然搂过梅可,用力的抱住她,令她无法转身看到那个人的脸。
梅可放声大哭起来。拼命的挣扎。
她知道,乔在用生命保护她。
没有活人能看到黑骑士的脸。
“不要看,梅可。不要看……”乔低沉的声音在梅可耳边响起,充满了痛苦的意味。
这是我最后一次保护你了,梅可。

梅可的泪落满乔的箭头。乔紧紧地拥着她,梦呓般呼唤着她的名字。那是乔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竟然是那么的好听。
少年的脸依然是那般木然。月光洒在他冷峻的眉宇上,浮现出淡淡的悲凉。

“再见了,梅可。”乔在梅可耳边说道。
她一拳打在梅可小腹上。梅可甚至没有来的及反抗便倒在了乔的怀里。
她吻了吻梅可脸上的泪。

“帮我个忙。”乔对少年说道。
“嗯。”
“她就拜托你了。”
“嗯。”
少年自乔手中接过梅可。她沉沉地倦在少年怀中。

“那家伙只是为了消灭我吧。和她没有关系。所以……”乔笑了笑,红色的眸子里是温柔的色彩,“你带着她快走。”
乔举枪将矿场四周装满废油的油箱一一射穿。污浊的油混着火星开始填充整个矿区。

大火在熊熊燃烧。乔平静的看着少年。

“告诉那家伙,我不会死在他的手上。我永远都是我。我是乔。”
乔笑着对他说。
火迅速而又猛烈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乔把手中的枪放入梅可的怀里。
“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再见。”她对他说。
“再见。”他对她说。
“如果还有下次,一定要与你再吃一次海鲜年糕。”
“嗯。”少年低声道,“如果还有下次……”
他与乔各自转身。
乔走向火海。他走向黑暗。
他禁不住回头望向乔。他只看到了乔的背影。没有彷徨,也没有悲伤。
来自地域的天使回到了地狱。
仅此而已。

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当初为什么不杀掉我。”梅可问道。
“我答应过她,保护你。”
“你也会有良心。”梅可冷笑,“你杀死了乔,却告诉我你答应过她保护我。你真让我恶心。”
少年不语。他没有资格反驳。是他看着乔去死,这是事实。
影子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他随时准备强行出手。即便是自己死,他也不能让梅可杀死他。他不相信少年是梅可口中那样的人。因为他相信那双包容一切的眼睛。有着那样温柔的眼神的人,绝对不是坏人。

“你动手吧。”少年淡淡的说道。
他出奇的平静,一如那天大火之下的乔。似水般忧伤的目光滑过梅可的脸。
“你这种肮脏的人,根本不配我杀。”梅可咬着牙低吼,蓝色的眼底全是恨。刻骨铭心的恨,纠缠了七年的恨,毁掉她一生的恨。她的眼里是地狱,“你去死吧!”
影子攥紧了暗藏于袖口的剧毒短刀。
落日的余晖在银色的枪身投出道道光芒,烧红了三人的身影。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
影子却未来得及出手。
不是他不够快,而是梅可早已跌在了少年的怀中。她被不知名的暗器所伤,子弹只贯穿了少年的左臂。
影子终于明白,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快过这少年。只是他接住梅可的那一刻,影子便知道。最快的剑也快不过子弹,然而少年却能。
那不是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

梅可的脸霎时间变得惨白。她的体温迅速下降,身体在少年的怀中慢慢下沉。
“……”她想要挣开少年,可暗器上的剧毒以极快的速度麻痹了她的神经。她说不出话来。
“不要说话。”少年按住她,将她抱在怀里。黑色的长袍紧裹着他和梅可。

影子仰头嗅着风的味道,寻找着缺口,以防范即将到来的二次袭击。
他看了看梅可的伤口,涌出来的血已经变成了怪异的紫色。他皱皱眉头。
这不是刺客工会的刺客所惯用的毒。
是那个未知的偷袭者。
他无能为力。

果然,风速微微一变,一道暗光从风的缺口处直射而来,以令人惊诧的力度刺向少年怀中的梅可。
影子人未动。
刀已至。
一声清脆的撞击落下,影子的短刀将飞来的暗器打开数米之外。
他已看清敌人的位置,冷冷的笑了起来。
“还需要再下用刀将二位请出来么。”
剧毒短刀在夕阳下折射出肃杀的余晖。
废墟中走来一个人。
少年第一次露出震惊的表情。

So if you come here…
You will find me


七年前于火中消失的白发女孩,如今在如火的残阳下再次出现。她神色如初,残酷的瞳孔中绽出血的颜色。
乔。

影子依旧盯着她身后。
“阁下若再要藏头露尾,休怪影子无礼了。”
话未落,手里的短刀锋芒暴至,如同无影的轻烟取向乔身后的暗处。
乔只是略略抬手,便截住了影子的短刀。
影子微微一笑,好似早已猜到一般。

一阵得意的笑声自乔身后传出。
当他的脸暴露在夕阳之下时,影子也呆住了。
“堂堂炼金术士工会的会长也会来玩这种危险的游戏么。”他苦笑。
“又见面了。Vicious Knight。”得意的男人笑着对少年说道。
少年的眉头紧锁。一语不发的盯着他那张过分自满的嘴脸。
“没有想到过七年之后的今天,我会给你和那个蠢女人带来一份惊喜吧。”他嘿嘿的干笑两声,朝着乔努了努他臃肿的下巴。
少年站起身来。金色的眼睛里灼烧着七年前的大火。

“不,不要动,我亲爱的朋友。”炼金术士工会的会长稍稍的向乔身后退了两步,“还有你,年轻的刺客,你最好也站在那里,手在我能看见的位置。我相信你们不会希望看到那位可怜的姑娘就这样死在昔日恋人的手上吧。”
乔的双手已握好了两柄短刃。
影子再度苦笑。这是他刺客生涯中最窝囊的一天。连续两次被人威胁到毫无还手之力。
乔的力量充满了未知。他和少年都不清楚,乔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似乎再度丧失了记忆。完全变成了一句空壳。她目光呆滞,就像个死人。
这样的乔,突然让他失去了以往的自信。

“很好,很好,请二位保持这样的距离。本人将不胜感激。”炼金术士工会的会长对二人报以礼貌的微笑。

昏迷中的梅可似乎暂时的适应了体内的剧毒。她的伤口因为毒素无法自然止血。透骨的疼痛使她清醒过来。
她看到了乔。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地狱。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乔!
她想大喊。她想让她听到。可她发不出声音。
毒素吞噬着她的触感。她使劲地想要走向乔。少年没有放手。
放开我。放开我。我……
她痛苦的撕咬着少年阻拦她的手。少年的血一点一点地砸在支离破碎的地面上。
她已不再是你的乔了,梅可。
少年在心中大喊。
放开我。乔,那是乔。
梅可虚弱的挣扎着。她将手伸向乔的方向。
乔。
乔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乔。乔,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我是……
梅可努力的说着,没有人听到。
她开始吐血。毒素已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变质的血疯狂的向各处渗透。她的肺里全是血。
她在哭。她在笑。

影子侧过脸,不忍看到这一幕。
他不知道乔心底是怎样的状态,他无法面对这样的梅可。
少年痛苦的抱着她。

“呵,真令人感动啊。”炼金术士工会的会长开心的笑着。“啊~请不要用那样的目光盯着我。我只不过是对她说了句‘杀掉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她便照做了。若她真如你所认识的那样有着人类的感情,也许是不会对自己的恋人下手的吧。”
“哦,对了,还有请不要用那个无聊的名字来称呼我伟大的杰作。什么来着,我想象……哈,乔。真是个让人恶心的名字。”
“你的名字才恶心。”影子咬牙切齿的骂道。
“你们这种蝼蚁……哼,随便你怎么说好了。”炼金术士工会的会长轻蔑的摆摆手,继续说道,“她是我们炼金术士工会百年来最伟大也是最隐秘的成果。从数以万计的试作品中经过自然淘汰诞生出来的,进化型人工生命体——Original Angel。不要把她和你们这些下贱的人类混为一谈。”
“人工生命体?”影子嘲笑道,“你们不是明令禁止炼金术士进行人体炼成么?怎么自己倒在私底下做着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哼,你懂什么。那些愚蠢的书呆子只会纸上谈兵,一个个的来根本成不了大器。”炼金术士工会会长愠怒的横了影子一眼,“只有把研究成果交给我们才能汇集足够的智慧和财力培育出如同Original一般的天使。”
“哈,你说的话真是滑稽透顶。堂而皇之的掠夺他人的心血,甚至不惜杀人灭口,却美其名曰汇集智慧。你这种人才是真正的恶心。”影子大笑道。
“闭嘴,蠢货!”炼金术士工会会长的脸气得铁青,腮上的肥肉在不断地发抖,颈部的静脉几乎要爆开。他一改努力保持的谦恭形象,吼叫道,“你这个无能的刺客没有资格跟我说这种话!没有代价,就不会有理想的结果。你以为所谓的成功就是靠你们这些人渣杀几个人就能信手拈来的吗?!!我们失败过无数次,赌上了一切。名誉,尊严,地位。乃至生命才获得了今天的成功,我们为这个世界创造了神!不是神创造了我们!你这样的渣滓不配指责我!!”
“什么叫做完美?她就是!”陷入疯狂的男人激动的抓住乔的肩,“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我们像神一样创造了她。她有着破坏一切平衡的力量,超越时空的生命。她不需要那些无聊的情感。她只需要服从我的命令!她不会觉得痛,也不会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伤心。没有任何感情能支配她,也没有任何人能战胜她,包括你!Vicious Knight!!”
“你竟然没有杀死那个该死的女孩,还完完整整的保护了她七年。这点真的很令我讶异。我一直以为你是没有感情的,你是完美的。但是当我知道你放过了那女孩时,我明白了,你是有缺陷的。你有着太多的情愫。你有最脆弱的防线,那就是你的心!”男人彻底的丧失了理智,他像一条疯狗似的狂吠。“那一刻我便下定决心,要除掉你还有那个阻挡Original前进的丫头。你们都该死!不完美的人都要死!!”
他狂乱的挥舞着手。双眼充满癫狂。他疯了。
突然他表现得十分温和,对着影子彬彬有礼的一笑:“当然,也包括你。”
影子有种想吐的冲动。

“七年前你利用我抓回乔。七年后你利用乔除掉我们。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局。”
少年的语调平和得让人不寒而栗。
“你现在才明白么……啊~还有一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吧。想不起过去也找不到未来,对吧。我知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放心,你死后我会告诉你,”他拍了拍乔的肩,“这样,黄泉路上你也可以走的安心了。”
少年对他的话未做出任何反应。他如同一只待发的狼,不紧不慢的扫视这个男人。

梅可痛哭着。
那是她的乔。不是别人。可为何却是这样的结局。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这里是梦的终点。她很快便会醒来。那时,乔还是那个乔,她所熟悉的,也是她深爱着的乔。
乔……
她觉得乔在远处望着她。毒和泪使她看不清她的神情。

少年抽出行刑者,闭上了眼睛,西风打击着黑色的剑身。唱出隐隐的哀歌。
他将梅可放在一边。
等我。梅可。
乔已跃至他的跟前。影子亦骤然出招。

少年与影子的配合几近完美。每一次出手都力图压制乔的动作。然而乔总能避过他们的攻势。
她并不比他们快多少。仅仅是快一分。
一分足矣。

当最后一次攻势被瓦解时,少年与影子一败涂地。乔的力量惊人,他们只能颓然倒下,身上的伤伴着毒性开始发作。

“没有想到吖,赫赫有名的Vicious Knight也会有今天。”男人揪起少年银色的长发将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少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沉沉的看着乔。
“你不是答应过要保护她么?”挑着眉头的男人指了指梅可,“现在,我要你看着她死在她的手上。”他在少年耳边冷笑道。

影子想要站起来。剧毒带来的疼痛使他只能眼睁睁的目睹这一切。他费力的挣扎令他的脸被地上破碎的金属割出道道血痕。发紫的血液滴落在他漆黑的眼睛里。

“杀了她。”

乔走到梅可身旁。静静的凝视着她。
梅可笑着流泪,那是她的乔。乔来了。她看不见东西,只是感觉到乔在向她靠近。
乔蹲下身去。
乔……
但愿她听得到。
少年怔怔的躺着。没有泪水,也看不出悲哀。

梅可感到胸口一阵冰凉。心脏在被铁器挤压,温暖的血吸住了利刃。她感觉不到疼痛。血染透了她的衣裳。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乔……”她伏在乔的肩头。那个她呼唤过千百遍的名字,柔柔的落过她苍白的嘴角。
乔接住了她的身体。
她倚着她的肩,止住了最后一丝气息。
乔,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乔,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乔……

“梅可……”白肤白发的女孩低低地吐出这个字眼,仿佛正在破茧而出的蝶蛹。

那一刻,七年来的噩梦如絮般飘散。
那个守候了一辈子的女孩终于醒来。
她并不需要难过。
尽管这场噩梦带给她无尽的悲伤。醒来的时候,她是幸福的。
她所爱的人依旧陪伴在她身旁。从未离去。
终于,她不再哭泣。

影子哭了。
任凭泪水在布满伤痕的脸上肆虐。
没有比能哭更美好的事情了。
至少,他还有泪可流。
不知道为谁,也不需要为谁。

少年颤抖着站立起来。炼金术士工会的会长着实吃了一惊。那样的剧毒足以摧毁他的神经,现在他却站在自己面前。金色的眸子里印着最后一缕阳光,像一道山泉,明亮而清澈。
他不由自主地退却。

“我不清楚什么是完美……”少年的话说得很慢,也很僵硬。毒素的确破坏了他大部分的思维,但是他毫不在意。他的身体里燃烧着他的灵魂,“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最强。我只知道……没有过去,没有情感的人……只能是死人。”

是的。我还活着。因此,我的过去我自己来寻找。

黑色的剑光无声的穿透了男人的胸膛。
他没有时间呼唤乔。即便是呼唤了,乔也不会来救他。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天使。只有人。

少年再度跌倒在地。弥漫在身体各处的毒令他无力维系平衡。
影子欣慰的笑了笑。仍旧是那样玩世不恭。
乔始终背对着他们。他们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抱起梅可。俯身吻了吻她带着泪的脸庞,安静得宛若熟睡的孩子。
她扬手将一些东西抛在了影子身上。那是解药。
然后,她举起那对属于她和梅可的枪,重复着七年前她曾做过的一切。
火灼烧着风,爆发出巨大的悲鸣。
乔没有回头。
她挥了挥手。对少年,也是对自己。
白色的长发飘舞在溢满火星的西风中。
少年仍是那般看着她的背影。
七年之前,她沉着而坚定。
七年之后,她依旧如故。

谢谢你保护了她七年。现在该到我了。

火光将天空彻底撕裂。如血般倾泻而出。

我永远都是我。我是乔。
再见。
再见。

梅可,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了。
永远。

从地狱回来的人终究回到了地狱。
仅此而已。





艾音贝赫。
一片空旷的矿地上,立着两块铁制的墓碑。
两个男人站在那里。
他们至始至终都沉默着。
其中一名白发的少年将一对被火焚烧得破败不堪的长枪放在墓碑前。
他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他脸上的表情在笑。可那双金色的眼睛却分明在哭。

不久他抬起头来,嗅着矿地上空抑郁的西风。
一些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I'll be here...waiting ...
For what?
for you...
Why?
I'll be here...waiting for you...
So if you come here...
you will find me
I promise


[ 本帖最后由 黑 于 2007-4-27 13:31 编辑 ]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1-8 23:30

还以疑似女主角的人出现了= =
结果只是一个过客.还是GL...XDXDXDXDXDXDXD

黑骑士设定大好!银发金瞳哎~喜欢的!

[ 本帖最后由 空の空 于 2007-1-8 23:39 编辑 ]
作者: 黑    时间: 2007-1-9 17:37

刚刚才发现 政 府这个词是被屏蔽的...OTZ...
作者: 出云隐者    时间: 2007-1-10 07:56

这完全是欺骗- -
作者: 守灵夜    时间: 2007-1-11 06:46

原帖由 出云隐者 于 2006-12-26 23:21 发表
这年代到处都在杀人。。

作者: 传说的紫末    时间: 2007-1-15 00:05

有更新啦~~~加油加油,我喜欢……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1-17 20:59

= =喜欢这篇的!踢上去!希望快点看到下文~~(不知道写文的辛苦只知道催的某只留)
作者: 守灵夜    时间: 2007-1-18 15:30

I'll be here...waiting ...
For what?
for you...
Why?
I'll be here...waiting for you...
So if you come here...
you will find me
I promise



原来黑大也是FF扇子么...
作者: 黑    时间: 2007-1-18 18:54

原帖由 守灵夜 于 2007-1-18 15:30 发表
I'll be here...waiting ...
For what?
for you...
Why?
I'll be here...waiting for you...
So if you come here...
you will find me
I promise



原来黑大也是FF扇子么...

(洒泪)(握住)我一直是吖...
作者: 黑    时间: 2007-1-25 01:50

Vol.3  牧·歌


“这件事便交由你去调查。”
负责人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将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交到影子手上时,影子不禁瞠目结舌。
且不说负责人的态度,光是翻一下任务卷宗都令影子摸不着头脑。
只是一件看上去普通的调查任务,竟然差使他去。见不出特别,也瞧不出异样,更何况这种性质的调查自然有专门的“夜莺”负责,为何偏偏要赖在隶属于“乌鸦”的他头上。难道整个工会就他一个人了么。
哼,还是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
影子在心里冷哼。
负责人看出了影子的不满,他皱纹横生的老脸上现出狐狸特有的笑容。
“你去了就知道了。”
该死的老狐狸。
影子暗暗的骂。没办法,骂归骂,工作还得继续。


又是斐扬。
影子一想到目的地心里还是有些舒坦。那里的小酒馆一直是他的最爱,上好的竹叶青加上油嫩的烤肉,总能让他美上好几周。
蓦地,他又想到了少年。
很多时候,他都会想起那张冷俊的脸。
自从上次艾音贝赫分手后,他便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连势力庞大的“夜莺”们也找不到他。
负责人对影子说过,他会出现的,他那样的人藏不了一辈子。
他锋芒太利。即便是深埋千尺,识剑之人亦能感受到他所散发出来的戾气。剑只能浴血而生。
这话对他,也是对影子。
他偶尔也会想到乔与梅可。那两个悲命的女子。他猜不出少年是以怎样的心情对待梅可。只是他觉得乔与少年异常的相似,那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感让他几乎以为乔就是少年。然而她终究不是少年,少年也终究不是她。影子相信少年是喜欢乔的。正因为喜欢,所以便是让自己暴露在阳光下,承受他人七年的怨恨也要替她守住心爱之人。只不过他又不善表达,也不屑表达,最终只能目送她们远去。
影子叹了口气。
离少年太近了,心也变得忧伤起来。
远处传来了年轻的猎人所唱的情歌。

“我若在天空翱翔
你又会在何方守望
不如就让一切都随风而去
不带任何依依不舍和愧疚
不掉眼泪也不互相责备
撼人心魄的旅程就此结束
那些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从此将烟消云散。

走好,
一路顺风,
女孩子, 祝你幸福——
好聚则好散。”

影子微微的笑了起来。
猎人的歌与诗人的歌相去甚远。它充满了不羁,漂泊,顽强。没有绚丽的装饰,没有浮华的陪衬,也没有琳琅的旋律,有的只是坚韧的棱角,就像猎人们的鹰,犀利的于高空之中盘旋,俯视苍生,顺着极速的风声穿越遍布山端的森林,永远那么高傲,那么目空一切。带着与世无争的优雅,不屈于人的活着。
影子一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歌。
唱在自由里的歌,唱在心底的歌。


刚踏上飞扬溢着树香的土地,影子迫不及待的钻进了那个他熟悉的小酒馆。
他才站在店门口,小店的老板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大人需要些什么?”
“竹叶青,两瓶,不用烫了。再来点烤肉吧。”
“好咧,大人请坐,马上就给您送来。”
影子捡了张在树下的桌子坐了下来,盘视着四周。
斐扬这地方,无论什么时候来似乎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街角卖水果的大婶去年站在那个角落吆喝,用的是那个声调,到今天也没有丝毫的改变。酒壶里放的酒若是第一次不曾盛满,以后便决不会超越那个水平线。一个不起眼的小面馆,只要还有一个客人喜欢,那里的汤料,配菜,口味,乃至店铺大小,店内装饰,从爷爷到孙子都不会有任何换动。甚至连客人也是固定的,一旦认准了,就不会轻易改变。即便是他们走路也好像经过精密的计算,昨天踏过的地方,今天经过时必然会再踏上去,步伐与神态也自不会相差分毫。
斐扬的人仿佛一座座精准到毫秒的钟,就算是些微,他们也不会容忍其有所变动。他们认为是好的,就是一成不变的。这似乎也可以用来解释为何斐样是神射们的故乡了。不过,他们这种习惯有时候也会令他们稍显刻板。
“大人慢用。”
老板殷勤的放上酒菜,躬着身子退回屋内。
影子满意的舒了口气。
竹叶青么,凉的才味美,烫了反而难喝。影子极喜欢这种冰凉的感觉,丝丝入扣的竹香,不带一分杂质,盛在斐扬特有的翡翠色小陶杯里,那种泔而不烈的品性滑进嘴里时比禾贝勒开米勒的酒更令人神醉。
“哥哥……”
一个稚嫩的童声钻进了影子的耳朵里。他朝身下望去。
这孩子不是……
他惊了一下。
女孩歪着头看他,小手伸上桌子,摸住影子的手。
“哥哥认识我么?”
影子斜着眼,笑着瞧她可爱的小脸。
这小丫头莫非认得我。
他暗忖。
“我不叫小丫头哦。我叫艾可,艾可哦。”小女孩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
影子大骇。急忙抽回被她摸住的手。
她竟然……!!
艾可不解的望着他。不明白眼前这个蓝发的哥哥为何要用那种怪异难忍的眼神看她。她越想越委屈,竟忍不住要哭起来。
影子一震。他这人本是性情中人,最见不得别人哭,更何况这次的对象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他心头一软,俯身揉着她细碎且晒满阳光的头发,柔声道:
“别哭,别哭,哥哥给你做个鬼脸好不好?”
艾可含着眼泪抬起头。
“真的么?”
“嗯,只要你不哭,哥哥就陪你玩。”影子暗笑。
孩子么,终归是孩子。大抵都是经哄的。
艾可见影子脸上的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便又将小手搭在影子放在自己头顶的手上。
影子心念一转,已经来不及抽手了。
“哥哥是坏鬼!可儿不是小孩子!不用你哄!”说着,转身便要抛开。
这孩子当真不是普通孩子,难怪老狐狸这么重视。
影子一把拉住她的小手,扳过她的身子,笑着说道:
“小可别生气好么。是哥哥不对,哥哥再也不当你是小孩子了。你看,哥哥是不是在说谎?”
边说他边将艾可柔软的小手握在自己手心。
那手异常温暖。
艾可愣了一愣,却哭了起来。褐色的眼睛清纯如水,干净的藏不住一丝悲伤。
影子暗暗叫苦,心中又是一阵心疼。
唉。怎么又让她哭了。
他赶紧替她拭泪。
“小可怎么又哭了。是哥哥不好,哥哥嘴笨。小可最乖了,哭了多难看……你看,大家都瞧着你呐。来,不哭不哭,哥哥带你去玩……”
周围的人们温和的看着他们。
“……雪山一样的人……却是个温柔的人……”艾可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呓语似的喃道。
影子怔怔的顿在那里。
他们明白,这孩子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他。
她读到了他刚才毫无防备的心。寒冷而暖却的心,孤寂得如同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
他竟有些酸楚。
他小心的抱起她,擦干她脸上的泪。黑色的眼睛里有点感伤,有点喜悦。
“小可不哭……哥哥带你去捉蘑菇妖精玩好么。”
艾可点点头,露出羞涩的笑。
那一刻,影子觉得心很暖。



斐扬四面环山,因而多树。绿叶幽草间,树的精髓滋补了其间无数的生灵。一些奇特生物的佼佼者吸取了树木们蕴积千百年的灵气,变得晓通人性。它们有着不逊于人类的智慧,也有着超越人类的力量。它们时而精灵古怪,它们时而顽劣难驯。它们被人类称作“妖精”。
事实上,生活在修发兹共和国,卢恩米德加兹王国以及阿鲁纳佩尔兹新教国所附属的大陆上的妖精并非如吟游诗人所颂唱得那般,都是长着细长而尖尖的耳朵,面容美好气质优雅的纯洁少女。通常你所看到的妖精们都是千奇百怪的。有的温和,有的性烈,有的漂亮,有的丑陋,也有的十分滑稽可爱。比如说蘑菇妖精。
你也许会惊讶,蘑菇这种东西也能产生妖精?但事实归事实,蘑菇的妖精们大多数很矮小,也很害羞,不过性格倒是也有活泼好玩的一面。它们尤其喜欢小孩,也许是因为孩子们一尘不染的心使它们觉得很亲近。总之,大人们它们是不怎么喜欢的。

好不容易诱到了一只小蘑菇妖精,影子揣着它跃至蹲在地上瞧虫子的艾可跟前。
“小可,看看哥哥给你带来了什么?”
影子将仍在怀里挣来扎去的小蘑菇递给艾可。
“妖精!”艾可开心的大叫。
她接过小蘑菇,那机灵得紧的小家伙竟也不使坏,任她抱走。窝在艾可的怀中摸着它光秃秃的脑袋,一副谢天谢地的神情。
连影子也忍不住笑了。
这鬼东西确实有趣,看来传言它喜欢孩子倒也非虚。
影子挨着艾可坐了下来。风在四周来回的踱着步子,翻动着林中的树叶,碎碎的哗声摇摇坠坠的浮于空气中。飞鸟们匆忙的脚步声不时地传响整个树林,翅膀震动发出的声音蓦地掠过树木的顶端,迅速消失在无法看到的森林尽头。
“对了,可儿告诉了哥哥自己的名字,哥哥还没告诉可儿自己的名字呢。”自顾自地与小蘑菇玩了一会儿,艾可仰起小脸问影子。
“哥哥的名字么……影子。”
“影子?”艾可指了指地上自己的投影。影子点点头。
“那么哥哥就是可儿的影子咯?”
“嗯。”
“这样哥哥就可以跟着可儿回家了?”艾可兴奋地晃着小手。
“嗯。”
“姐姐家里很大的,哥哥一定放得下……不过,好像要先经过大伯的同意耶……”艾可簇起眉头,嘟囔着,真的在思索要如何安置影子。
影子笑着将她抱至膝上,逗着她怀里的小蘑菇。小家伙发出咯咯的笑声,艾可也乐不可支。
“哥哥呀不用住在小可的家里。哥哥只待在小可家门外就好,这样每天早上一开门小可就能看见哥哥了,好么?”
“真的?”艾可瞪大了眼睛。
“真的。”影子蹭了蹭她发红的耳朵,爱怜的说。
“这样的话姐姐就不用老是一个人辛苦的忙这忙那啦,哥哥和姐姐都能陪可儿一起玩乐。姐姐常说人多起来事情才好办。哥哥,你一定会喜欢姐姐的。”
影子苦笑一记,扯扯耳朵。
不会是真的吧。只不过答应陪在她身边而已……
“可儿。可儿。”
只听见一个空灵的女声丛林子的另一端传来。艾可抱起小蘑菇便朝声音的源处奔去。
这声音倒是好听,不知道是否人如其声。
影子急忙跟过去。
以他的速度自然不会慢过一个十岁的孩子,仅是他生怕山路多坎坷,艾可在仓促奔跑的途中有所闪失,便压着步履护住她。
“姐姐!姐姐!”
艾可一口气扑到那声音主人的怀里,捧起手里的小东西给她看。
“姐姐,姐姐,你看可爱么?是影子哥哥送我的。”
被她唤作姐姐的年轻女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蓝发的年轻人正微笑的注视着她。


影子的心其实早已停顿了好几拍。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一定要用美这个字眼来形容眼前的女子,那便是真正的俗气。并非她不美,只是因为她太过于美,若用染满人间烟火的词来衬她,无疑暴殄天物。
他自认为自己所见的女子即便算不上佳人绝代,也总是风姿卓绝。无奈与她一比,竟无不显为庸脂俗粉。她不论怎样的表情都有那样一种魔力让你神魂交错,甚至你会认为她若是心毒手辣的姿态也必然美不胜收。她能令任何人都为之心动,即便是女人,只怕也会迷恋上她的倾国倾城。总有一层娴静贞淑的东西萦绕在她身上,令人觉得心安。如果坚持要用什么东西来赞誉她,大约也只有春末夕阳迟归的梨花带雨,夏初细雨迷蒙的落樱缤纷,秋暮漫山遍野的枫林尽染,冬晓苍茫无垠的瑞雪踏春才能与她媲美。她整个人便是那般素雅的立在林间尽头,青黑的长发整齐的束结在脑后,黑衣黑裙,肩上围着雪狐皮毛镶边的短披,颇有洛阳古风。
影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足足有数秒挪不开视线。
他觉得心底泛起无法说清的情愫,那似乎是年少的冲动,足以唤起他对最美好事物的向往,他遗忘已久的憧憬。他几乎以为自己曾经残缺的那些片断在慢慢的愈合。
一时间他傻傻的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年轻的女子似乎好像早已习惯了如他这样近乎无礼的目光,她礼貌的笑笑,摸了摸艾可的头,说道:
“多谢大人。可儿这孩子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影子这才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几声,扯了扯耳朵,竟又没了词。
女子见他窘得发急,捂嘴笑道:
“我家叔父想见见大人,不知大人现在可否随我于寒舍小坐片刻。”
“嗯。”好歹也算是出了个声,影子暗自松口气。
“那大人请随我来。”说罢,她牵起艾可向林外走去。
不过,她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回眸笑语。
“忘记告诉大人了,我叫赛宜。以后大人如此唤我便是。”
“.…..我叫影子,嗯。”影子鲁鲁的冒出这么句,耳根也有些红了。
赛宜莞尔,牵着艾可继续前行。
影子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有些怅然若失。又自觉好笑。
今天也算是糗到家了。


林道将尽时,几声与林子不太协调的鸟鸣响在影子周遭。他自然晓得,那是“夜莺”的信号。他不动声色的放缓了步子。当赛宜与艾可恰好落至目力所及时,他冷冷的对身后笑道:
“她们已走远,你也不用再藏了。”
满布地面的枯叶未有丝毫偏移,没于树林某处的人已冉冉飘至影子身边。
他的脸被一副怪异的面具遮得干干净净,连眼睛也一并挡去。
“看来你挺满意这个任务的嘛。”“夜莺”的声线异常沙哑,似乎像在刻意避免使用自己真正的声音。
影子头也懒得回,冷笑道:
“有话快说,想必你不辞辛劳跟踪我也不是来赏风景的吧。”
夜莺听得他的话,身躯一震。他握紧拳头,强忍怒火,指关节被攒得泛白。半晌,他又松弛下来。
影子见状,不免觉得自己适才的话有些过激。“夜莺”的生活远无法用一个苦字轻易概括了事。他们主要负责刺探各类情报并监视其他组刺客的动向。听来是分不过尔尔的等闲差事,实则不然。一旦进入“夜莺”组,也意味着永远不能转组。他们大多是后天的盲人,一入组便强行药瞎双眼,烙坏声带,连容貌也会一并毁去,这一切仅仅是为了防止他们被捕时为熟悉之人认出,泄漏身份和情报。这也许是造成他们性格偏激和极强烈的自尊心的原因。
“夜莺”素来行踪诡秘,具体有多少只“夜莺”分布在王国各地除了刺客工会历届负责人,无人知晓。他们如果被曝光,只怕不是一个死字那么简单。这样的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自己。
“老头子让我来告诉你,任务已改变。你现在的身份是艾尔帕兰总督伊森•萨尔蒂尼亲王派来的侍卫官,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刚才那孩子。”
夜莺顺手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递给他。上面印有皇家徽章。
“伊森密信,拿好。这是你身份的证明。”
“真正的侍卫呢?”影子话一出口,自觉明知故问。
“死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夜莺”处理猎物从不留痕,也算一绝。
“这信该不会也是伪造的吧。”
“伊森亲笔,仅此一封,想造假也造不出来。”“夜莺”冷笑。
影子点头暗道,也是。
萨尔蒂尼家族世代相传一枚铁印族徽。据说出自一代神工名匠哈沃德之手。此印机关甚多,单从印痕上来看根本仿制不出其中之一二,唯有亲眼所见才能知晓个中奥秘。只是这铁印乃萨尔蒂尼家族至宝,数次于王国的政变中保守了其家族机密,因而只有萨尔蒂尼家族的族长才知道铁印的确切位置,而且在埋藏时与数个以假乱真的仿制品一同存放,所藏匿的地点也极为偏邪,更有哈沃德亲自建造的各类陷阱,想要盗取此物的难度可想而知。连国王都不能见到其原物,何况旁人。萨尔蒂尼家族的密信必然按此铁印,从而确保真伪。
若是涉及到这层,估计里面还有更深的内幕。
老狐狸倒也不简单。
影子笑笑。
“那小丫头自小由洛阳赛家守着长大,老头子已经派人往赛家报知你的到来,这次召你去,肯定是为了验清你的底细。待会拟见着了赛府的大当家,用此信方能证实你的身份。”
影子听罢,将信贴身收好。
“赛宜她叔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影子好奇。
洛阳赛氏乃龙城名门,只因洛阳的风格就是那种雅而不庸,致而不俗,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洛阳和王国的联系并不如其他境外之地那般频繁,所以赛氏一族在王国民众的嘴里变得神乎其神。
“哼,赛寅初那老头狡猾的很。”“夜莺”阴阴的嗤了一声,“赛家到了赛宜她父亲那代便是他们俩兄弟争权位。那赛宜么是她父亲最小的女儿,更是赛家的掌上明珠。按长幼,本应是赛宜她老子赛寅春掌家,却不想好不容易熬到老太爷归西了,他倒因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了。家里的掌家权自然落在了她叔叔手里。赛寅初的城府本就比赛寅春深,一身内家功也是炉火纯青,你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小心点好,落出个马脚,怕是谁也救不了你。”
“自是受教了。”
影子满不在乎的摸摸直挺的鼻梁。
“那赛宜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影子忍不住接问道。
“夜莺”一怔,旋即干瘪瘪的怪笑两声。
“你见了她,不是七魂失了六魄么,还用得着问我?只是劝你句,这世上女人最可怕,至于她么……”他语气顿了一顿,刻意强调一般,“更可怕。”
影子讷而无语以答。
“话与信你已收妥。告辞。”最后一个字刚落地,“夜莺”已不知去向。

“夜莺”既然在附近,老狐狸却坚持自己来接这任务,加之涉面如此之大,连洛阳望族也举族远赴斐扬,恐怕到最后是要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影子倒抽一口凉气。
他不敢下想。



赛家位于斐扬城的居所距离斐扬总督府十分近。毕竟是名门望族,加上赛府上上下下百余号人,即是个落脚处也自是奢华不凡。一踏进府门便是一派洛阳民风。柳林环绕,山茶拥簇,地上以青色的小碎石铺路,不远处寒塘鹊影,亦成冷月葬花魂之色。汉白玉筑成的石龛交错而立,下人们在府里忙碌的穿梭,有着柳林,竟也显清静。
一路上影子从赛宜那里得知,斐扬总督是她家表亲,这府宅是她叔父掌家后才建。只因他近来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受不得洛阳的盛夏酷暑,于是举家迁来四季宜人的斐扬别苑安歇。洛阳的老宅则留由她两个哥哥照看。
影子免不了感叹一声。仅是别所,亦如此华贵,洛阳的自宅岂不更胜。有言道赛家实为洛阳之主,由此可见一斑。



初次见到赛寅初时,影子便知此人定不简单。虽然赛宜有说他因年纪大,身体早就不如从前,但他呼吸均匀,气理通畅,双目炯然,说话的声音不逊于年轻人,单凭这点就能辨出他体内有股浑阳之气,而且劲道非凡。按年龄算他少说也有六七十岁,看上去毫无银丝,也不显老态,让人感觉仅有五十出头。看来时间传言洛阳赛氏的独门内功不但能修身养性,更能驻颜不老并非诳言了。
“见过赛大人。”影子略略欠身行礼。洛阳礼教天下闻名,古书念多了,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让影子很有些不适。不过没办法,入乡随俗,只能将就了。
“呵,小兄弟勿须多礼。王爷近来可安好?”赛寅初微然一笑,直入主题。
“托大人的福,我家电下身体安康,并差在下将此信交与大人。”影子将那密信呈予赛寅初。
赛寅初接过信,并不急着拆开。他随手放在一边,笑道:
“王爷无恙便好。我赛家与王爷乃是世交,也曾数度蒙王爷隆恩。改日身子转佳还是要亲自去王爷府上到访的。”
“对了,不知王爷家小公主的婚事办置的如何?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只管说。老夫定倾力而为。”话锋一转,赛寅初又问。
影子暗暗发笑。
想骗我,这伎俩怕是还早了几百年。
“小公主?”影子故作惊讶,“在下侍奉殿下数年,从未听说过殿下还有女儿呀?大人这是从何听来的?”
赛寅初小愣片刻,自嘲道:
“呵,老夫年纪一大,这记性也差了不少,记错之处,还望见谅。”
“不敢不敢。赛大人关心我家殿下的这份情意,在下定会谨记于心,改日代为转述。在此先谢过大人了。”影子再次欠身。
“小兄弟远道而来,还不曾问及姓名。”
“哦,在下便是影子了。”
“影子?”赛寅初簇了簇两道浓眉。
“正是。虽是有些怪异,但父母所受不曾妄加改动。确实乃在下真名。”影子泰然自若。
“哪里的话,小兄弟人奇名更奇,王爷身边果然人才辈出。”赛寅初立马恢复常态。
只怕这老家伙又起了疑心。作孽,谁叫我对艾可说了真名,现在改口,不是要命么。
影子忖道。
“影兄弟旅途劳顿,宜儿,给影兄弟看茶。”赛寅初转头对内堂说道。
不一会儿赛宜捧着一碗茶水送至影子面前。
影子接过,掀盖一看,清香甘怡的雾气扑面而来,乃是茶中极品“白水青山”。叶尖嫩而不脆,饱满如穗,如同粒粒翠玉淀于杯底。其色遇水不散,其香化水则溢,再用白玉制成的龙纹茶器盛放,正是白水浮云间,青山映水霞。
影子禁不住暗赞。这茶本是洛阳特产,产量极为稀少。单单是自己手中这一杯便是价格不菲,王国境内除了王室有资格享用外,其余的人即是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到。
然而他仅沾了一滴,便阖上了茶盖,笑着对赛宜说道:
“赛小姐能否为在下捎些砂糖放于此中?这茶虽美,但毫无甜感在下亦食之无味。还劳烦赛小姐了。”
原来,这是赛寅初试探他的又一计。艾尔帕兰的饮食有一个很大的特点,便是偏甜。无论什么东西,艾尔帕兰人总喜欢蘸上点糖来吃。即便是饮茶这般带有外境风味的东西也非要放上三分糖才能喝得下去。萨尔蒂尼家族向来排外,所用的侍卫均是艾尔帕兰当地人,土生土长的艾尔帕兰人又岂会喝不加糖的茶?
赛寅初又是一笑,朗声道:
“宜儿,什么时候也如此粗心了。还不快去换杯茶来。”
“是,叔父。”
赛宜自影子手中接过茶杯,退回屋内。
“影兄弟请小坐片刻,待老夫入屋细读王爷的密信后再与影兄弟详谈。”赛寅初也打了个躬,跟着进了内堂。
影子颔首。心知他说是读信,想必还会有试探。这赛寅初当真城府颇深,又小心谨慎,难怪身为外族却深得萨尔蒂尼家族的信任。
不料,影子思绪还未迂回,赛寅初一脸神色肃穆的走了进来。他双拳紧扣,横眉斜目的盯着影子,几乎要将他看穿。
影子一惊,竟差点站了起来。
幸亏他也见过各种场面,立时压下惊疑,坐于原处,面不改色。
“王爷可有叫你亲自与老夫带什么话来?”
赛寅初这句话放的极缓,一字一顿,语调里拖着故意与质问的味道。影子大骇。
莫非伊森的密信中还有一道机关?莫非真有这句话,只有那侍卫知道?
一时间他目瞪口呆,叫苦连连。
赛寅初似乎瞧出了端倪,见他迟迟不答。面上的申请愈发阴沉。他走至正厅上座,奉起桌上的茶默默地饮起来,而眼睛始终不离影子。
影子明白,这老家伙是在等自己的回答。一旦他有所闪失,就是死路一条。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向了衣内的剧毒短刀。
“影兄弟?”
赛寅初放下茶杯,起身。意欲出手了。
影子也攥稳了武器。
忽然之间,影子却大笑起来。赛寅初也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神情难测。
“赛大人这个玩笑未免也开得太大了吧。”影子嗤笑道,“在下不记得王爷曾有吩咐过什么特别之事。只怕是赛大人心过急瞧花了眼,又或者是觉得在下不过是区区侍卫,随意调笑之也无所谓?”
影子这般无礼的话赛寅初听了也不发怒,竟跟着大笑,他回到座位上,笑道:
“影兄弟勿恼,老夫也是迫不得已。须知王爷所托之事必然重大,老父若有半点闪失,便是身首异处也担当不起。方才多番试探,还望影兄再见谅。”说着,他拱手示歉。
影子摆手道:“赛大人多虑了。在下也明白大人苦心,适才有所冒犯,也请海涵。”
其实影子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的。
千钧一发之际,他想到以“夜莺”的行事作风,不可能对所知情报有所隐瞒,要说忘记更不可能。那封信自己虽未曾读过,但“夜莺”必定早已启看,倘若真如赛寅初所说一般,“夜莺”又怎会知情不报,老头子又怎会让他来冒这个险。只有一种可能,赛寅初说谎。
他来不及多想,冲口而出。不料果真与他所思如出一辙。
不是“夜莺”这层关系,恐怕自己早就死在这个老家伙手里了。
“老夫为影兄弟备了晚膳,替影兄弟压压惊,顺便接风洗尘。请”
“有劳大人。”
影子这才缓下口气。



对这满桌子的洛阳菜,影子实在是提不起太过的好感。天下美食皆洛阳,此话不假。色香美妙绝伦,令人忍不住要尝一口。但是一入嘴,无论怎么个美法,统统带上那么点不温不火的甜味,只怕也美不上多少劲了。虽说也知道是赛家为了照顾影子的“家乡习俗”特地准备的,然而却让他食如嚼蜡。即便如此,还不能表现出不适之色。
除了将老狐狸和埃尔帕兰骂上个底朝天,别无他法。
“怎样,这菜还合影兄弟胃口吧?”赛寅初问道。
“多谢大人特地为在下准备这道丰盛的晚宴,吃起来相当之惬意。”影子强颜欢笑。
心里面确实发誓赌咒从此以后绝对不要再沾上半点埃尔帕兰的边。这哪里是好吃,分明是要吃死他,还非得做出一连幸福灿烂状。影子真恨不得一把掐死眼前这老头。
“大人,在下有一事相问。”影子借机放下筷箸,正色问道。
“请讲。”
“我家殿下今番如此急切的遣在下来斐扬拜见大人,只告诉在下要协助大人务必保护好大人家艾小姐安全,但并未告知在下缘由,不知这艾小姐是什么人,需得我家殿下和大人花费如此心思亲力保全?”
赛寅初沉吟少许,挥手屏退周围的下人。
“艾小姐便是可儿。今天下午影兄弟已见过她了。”
“艾可?”影子故作吃惊。
“正是。”
“她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啊,用得着这么大力气?”
“影兄弟有所不知。”赛寅初摇了摇头,“可儿并非我赛家人,亦非洛阳人。虽然她从小在赛府长大,但在前不久,老夫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哦?”
赛寅初压低了声音。
“她乃贵国王族子嗣,当朝皇帝的亲妹妹。”
影子差点笑出声来。
这玩笑简直从尤诺开到昆仑去了,不是自己耳拙,就是这老头子发疯。按现在的情况,两种都不大可能。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赛寅初面色铁青,看来不像假话。
“这就奇了。她年纪如此之小,做国王的女儿绰绰有余,怎么会是他的妹妹?就算是国王的胞妹,又为何流亡境外?”
“影兄弟的问题老夫也曾问过王爷。起初老夫并不相信,然而王爷是当朝皇帝的叔父,他父亲的表弟,何等威望,这话自他口中说出,又岂会有假?后来他再说了一些事情,老父才慢慢明白,这中间有太多复杂的关系。”
早就知道这次的任务不简单。影子默道。
“影兄对阿方索国王还有印象么?”
说没有印象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去世也不过十年。阿方索•萨尔蒂尼是伊森•萨尔蒂尼的表哥,卢恩米德加兹王国现任国王拉巴特•费尔巴哈•萨尔蒂尼的父亲。他在位六十年,是王国历史上统治时间最长的君主。本来他可以是个好国王,只可惜他干的坏事与他做的好事一样多,因为在朝野上下及下层百姓中没有多好的口碑。他统治的前三十年致力于改善王国财政状况,发展对外贸易,缩减财政赤字,并与北部邻国修发兹共和国结为盟友关系,从很大程度上确保了卢恩米德加兹王国在中部大陆的领导地位。然而,不幸得是,后三十年的他穷奢极欲,又好大喜功,以讨伐异教的名义对阿鲁纳佩尔兹教国发动长达十五年之久的战争,并以惨败告终,并被迫承认其合法地位。这场战争使得好不容易平复和略有增长的国家经济又一次陷入了崩溃的边缘。边境地区再度发起叛乱,直至他死时也没有得到有效的遏制。
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坏习惯——迷信。
“迷信?”影子听到这个词时大为不解。
如果时光倒退数百年,迷信或许还算得上是一种流行。可是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且不说北方的尤诺科技已经发展至能够利用魔晶矿产生的能量使大陆浮空,便是王国首都大街上随便哪个角落里的大妈都知道神这回事不是万能的,何况堂堂一国之主。
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神性崇拜倒也说得过去,然而稍有理智的人都不至于因过分信奉宗教沉沦至迷信的程度,不过,显然,阿方索不是一个理智的人。
他性格暴躁,极易冲动,是个狂热的宗教份子。晚年的他曾下令强迫王国内的民众信奉主神奥丁,禁止阿鲁纳佩尔兹的国民进入王国境内,一时间还被传为笑谈,结果因为民众们的强烈抵制不了了之。他在位期间的种种举动也能很好的证明他在根本上是一个充满激情的艺术家,而不是大权在握的国王。
但是现实总是出人意表。偏偏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且是在为六十年之久的一国之主。这不能说是一件令人满意的事情。
“你也许不知道老国王阿方索是个极端迷信的人。”赛寅初紧了紧拇指上的玉龙雕花扳指,“只不过因为他是皇族,这样的丑事自然不会外扬。朝臣尚且不知,一般的下民又怎会知道。作为与老国王一同长大的表亲,惟王爷是最知情者。”
影子若有所悟的称是。
“他过去虽然迷信,倒也未做出过太大的堪事令王族蒙羞。然而在他晚年,他做了一件在足以令整个王族在王国失去立足之地的事情。”
“哦?”
“在他统治的最后两年,他生了一场怪病,无征无兆,久治不愈。国内的名义均束手无策。”
“这件事在下确实记得,那时在下虽然才八岁,但是这件事在国内闹得沸沸扬扬,不过不久后老国王便奇迹般的好了。”影子抚手接道。
“不错。不过,在他转好之前的那些日子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你们却并不知道。”赛寅初微微笑道,“有一天,他召见了一位来自昆仑的道士。那道士卜了一卦之后,告诉他,如果想令他的病情好转,他的儿媳,拉巴特王储的妻子,王太子妃伊莲娜•洛菲特是关键所在。他夜观星相,发现象征国王的星位发生了偏移,与邻近象征伊莲娜王太子妃的媛星重叠,并在两颗星的中间产生了一颗小的星位。因而只有国王娶了他的儿媳,他的病方能痊愈,而且这个国家才能迎来新的希望。”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影子哭笑不得。
“正常人都会这样认为,并一笑了之。但是老国王已经迷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了。”
“难道就凭一个莫名其妙的道士的一句话,拉巴特殿下能这样白白的送爱妻去自己的父王那儿做这种勾当?”
“这听起来的确难以置信,然而毋庸置疑。最终老国王还是在某夜摸进了伊莲娜王妃的寝宫,不顾王爷的反对和他儿子怨毒的目光。事情本应该就此结束,不过有些事情的结果是在太出人意料了。”说到这里,赛寅初也一改慎重的姿态,放缓了神色,露出几分笑意。
“怎样?”
“老国王的病好了。王太子妃伊莲娜怀孕了。”
“什么??”影子忍不住大笑起来。虽然话题沉重,但是这样一个事实结果令他与赛寅初多有着相同的感觉——太可笑了,“那岂不是老国王的……?”
“正是。”
“哈,您这么一说在下倒想起来了。老国王病好后三个月,王太子拉巴特便向全国宣布了王太子妃伊莲娜怀孕的消息。当时,老国王还大赦天下以示庆祝。只叫人想不到那未出生的孩子竟是他的种。”
“嗯。王太子无非是想借机向他父王摆明态度。他父王做的好事却要他来承担,他又岂会首肯这种事情。他要公布天下另老国王难堪,哪知老国王非但不为所动,反而喜出望外,认定了伊莲娜腹中的孩子即是昆仑道士所言的王国新希望。”
“那拉巴特王太子的地位莫不是要保不住了?”
“可不是。他也明白,他这个尚未临世,名为他的孩子实为他弟妹的小东西极有可能动摇他的王位继承权,加上伊莲娜一事后,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急剧恶化。所以,他动了杀心,他要除掉他登上王位的所有障碍。不过王太子不能明目张胆的害死伊莲娜或者休了她。一来她表面上没有大的过失,在民众心中的形象甚佳,二来她那洛菲特家族最宠爱的女儿,她父亲威廉•洛菲特又是同龄王国西部边境的将军,军权及声望都是一个威胁,更何况老国王爷不是省油的灯,他早已察觉了儿子的怨恨,抢先一步以内宫的御医较多方便照顾王太子妃母子之由接走了伊莲娜。并让王爷保护她们母子安全。”
“在王爷的保护下,王太子数次的暗杀均未成功,他与老国王的关系更加剑拔弩张,但是并未公开决裂。百密一疏,在伊莲娜王妃临盆之际,王太子终于有了一次机会。他亲自前去看望伊莲娜,等他赶到内宫时,伊莲娜已经产下一名女婴,他作为‘父亲’兼丈夫去看他的‘女儿’和爱妻是完全合理的,这个时候拒绝他无疑不明智,也不合常理。”
“这么说他进去了?”
“是。他见到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屈辱之极并要夺走他王位的‘女儿’,他的亲妹妹,也见到了他失血过多的妻子。尔后,她们当晚就死了。”
影子惊得半晌合不上嘴。
“他杀了她们!”
“他在所有人的眼睛底下杀了她们,但没有一个人能阻止得了。”赛寅初沉痛的说道,“等老国亡急匆匆地从内宫赶来见一见自己的小女儿时,王太子已经离去,而她和她的母亲也已身亡。老国亡本来就是风烛残年,这样的打击下,不久他也去世了。”
“的确如此,经大人这样一说,时间是吻合的。”影子托着下巴应道,“看来拉巴特之所以能登上王位,还得算上是老国王死得太急才捡到了这个便宜呐。”
“此话不错。不错,”赛寅初得意的笑道,“王爷为了防止王太子先发制人,对小公主痛下杀手,早在王太子妃刚生下孩子时就命人将小公主换了出来。这本是不情之举,却不曾想到真如王爷所料,幸而王爷有所戒备,才不致枉送小公主一命。”
“难道那白白被杀的婴孩就不是枉送了?”影子听过,竟有些愤怒。
赛寅初经他这么一问,也无语以答。
“……政治,总要有人牺牲的。”他说道,看着影子的目光中含有些微赞许。
影子不愿多答,闷下头饮酒。
“小公主被王爷救出后,便立即送出王国境内。老国王在世时其实有备份遗诏,存放在王爷那儿,以防自己骤然谢世后王太子篡改诏书。内容是执意废长立幼,将王位传于小公主。他虽是急逝,但诏书仍在。然王爷一直认为此事欠妥,一来因小公主而起的祸端太多,二来是怕王太子知道遗诏的事情以及小公主尚在人世而有所加害。因而在老国王辞世后便将此遗诏及小公主一并送至我赛家,遂为她取名艾可。”
“不了可儿仍在人世的消息不慎走漏,竟传到了以贵为当朝皇帝的王太子那里。王爷得知后,立即秘至洛阳,向老夫告知实情。起初老夫以为她是王爷故人之子,并未多加防范。仅是由老夫的侄女赛宜贴身护着长大,孰知她身份竟如此尊贵,因而以身体不适为由举家迁来斐扬。一是斐扬地小人少,加之斐扬总督乃老夫表亲,有陌生人出入较易辨出,二是斐扬距离王爷的属地较近,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原来如此。”影子说道,“只有一事不明。为何我家殿下不将那份遗诏毁去呢?这样即便是拉巴特发现她还活着,没了遗诏,她也构不成威胁啊。”
“自古毁遗不祥,王爷也是有所担心吧。”赛寅初笑了笑。
说到底,这两兄弟骨子里还是有些相似的。
“在下还有一问。”
“影兄弟只管说。”
“小公主莫不是有些特别之处?”影子将憋在心底的话扔了出来。
赛寅初先是失了半刻神,随即仰笑道:
“影兄弟想必是被可儿吓到过了?”
“嗯。”影子扯了扯耳朵。
“呵,可儿自小便有这种奇特的本事。她不但能晓知人意,更能透知对方的过去。她打小就乖得紧,思绪也颇为精细,又善理解他人,性格更小心翼翼,有时老夫竟觉得她不似十来岁的孩子。”
那只因她能看透过多的人心险恶,因而无时无刻不被恐惧所包围的缘故吧。影子这样想到,心中不免可怜起那个本应单纯无虑的孩子来。
“天色不早了,老夫已命人备好了上房供影兄弟歇息。”赛寅初瞧了一眼窗外渐暗的景色,说道。
影子急忙摆手。
“大人美意影子心领了。只是影子尚不觉倦。听闻斐扬城的美酒乃世间少有,因此在下想趁着这光景,去尝一尝。”
“呵,老夫明白了。斐扬的竹叶青确实乃酒中一绝,又捎上些许浑然天成的甜意,想必影兄弟会喜欢。”
“那在下便先行告辞了。”影子拱了拱手,翩然离去。



走出赛府,影子感觉轻松了不少。不必刻意绷着神经时刻提防赛寅初那老家伙的暗招,实在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他怅怅的吸进一口气,是绵和的氛围,让人略显怠怡。影子是不喜欢这种气息的。
他究竟喜欢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他喜欢风,喜欢夏日的芒草,喜欢狂放勇猛的猎人。若不是走上刺客这条路,他将会是最出色的猎手,伴着他的鹰,翻过四季的侧岭。他骨子里注定充满属于落拓的曲调,只要他活着,他就会渴望那样的歌声。
他也是喜欢少年的。喜欢他的桀骜,凶狠,寂寥,漂泊。喜欢他永远不驯的倔强。他总觉得少年是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他外在的一切都与他相反,可他们的心何等相似。惟有同样孤独的人才会明白何为孤独的可贵。他们都需要朋友,而且,是彼此这样的朋友。所以,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想起他。
眼下的事情他是不愿意淌进来的。可独独是他闯了进去,天晓得为何是他。他大致可以猜到是谁雇佣了他,也大致可以设想出最终的结局。两难。真正的两难。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珍惜一个人,第一次亲见艾可他便从心底爱惜她。她对着他的眼睛里全是朗朗的真诚与窃窃的忧伤。她竭尽全力的保存着那些被成年人的险恶刺得遍布伤痕的善良,强忍着泪水却还要替别人流泪。她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思绪停到这里,影子的鼻子有些发酸。
有些感情你始终无法弄清它从何而来,又从何而去。一个转圜的余地,它便出现在不远的对岸,恰似遗失多时的倒影,令你措手不及,又心存暧暧。他不想旁人伤害他,更不愿自己伤害她。但这一切又岂是他能左右。
唉~这次真的是遇上棘手的事儿了。
影子挠挠头,挺了挺背脊,刚要迈开步子,有人从后面拉住了他的衣角。
“影子哥哥。”
他扭头一看,竟是艾可。
惊喜之余,他又免不了担心,于是将她抱了起来。一阵耳鬓厮磨后,他柔声责备道:
“这么晚了,怎么还一个人跑出来。”
“没有呢,是宜姐姐陪着可儿来找哥哥的。”艾可一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手指向一旁,影子这才注意到赛宜。
赛宜正眯起眼睛,端着手笑吟吟的望着他。她依旧是下午那身素雅,整个人于夜幕中静得宛如一株紫堇苏,在沉睡的时光了奏着无间的曲子,失了三魂,丢了七魄,让影子意乱情迷。
他再次不知所措的定在原地,舌头上早已甸上了千斤重石,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赛已已然走了过来,她抚了抚艾可发红的小脸,对着影子欠欠身子,笑道:
“可儿今儿晚上一直吵着要来见大人,我实在拗不过她,只得由着她来找您,不巧听得下人们说大人出了府,这不就跟了上来,四下里正瞧着呢,可儿到底眼尖,一下便寻到了大人。”
她边说边将鬓角的碎发拊至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梢。
影子并不大喜欢洛阳的说话方式,敬语和助词总是过分的多,但从她嘴里说出来自有种言语不出的好听,“这么晚了,大人要去哪儿呢?”
影子也松弛了下来。
“斐扬竹叶青天下闻名,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赛宜嫣然一笑,不想笑中却含着令人恻隐的愁郁,让影子倍感凄然。
“原来大人也是好酒之人。”
“为何是‘也’?”影子问她。不觉已与她一同踏上了斐扬森翠的草路。兴许是下午玩得太累,艾可趴在影子肩头便睡着了。
赛宜并不回答影子的问题。她像不曾听见一般,专注的盯着脚下的路,仿佛那句她自吟似的的话令她想起了某个人。影子不忍多问,只是从在她身旁。她竟愈发地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之中。她时而朱唇轻启,哑然失笑;时而秀眉深锁,愁容惨淡。她无论喜与悲都蘸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浓怨。她面色发白,颤巍巍的叹了口气,一双手不住地紧扭,可见内心之起伏。即便如此,她毅然美至不可方物,或许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如她般精致的人儿。
影子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令她这样一个只要轻轻的呼口气,世界都要跪在她脚下的女人黯然神伤。仅凭她的美貌,影子无法想象还能有什么东西她得不到。
可如今看来竟能有人伤她伤的如此彻底。
人,总归逃不出个情字。
再冷酷也还是人,是人便有心,有心即有缺口,或新或旧,只要有什么东西稍稍一掘,顷刻间就会决堤溃散。
看着这样的赛宜,影子心底的某些希望不期的消失了,破碎掉的东西终究是难以愈合的。眼前的这女子只是驿路昙花,至终也不会解开他的心结。他不免有几分失望,又不甚解脱。


不知不觉要到了集市的酒馆,他与赛宜却同时低呼了起来。
他!
是的,就是他。谁还能有着如他一般寥若晨星的背影。少年骑士坐在路旁小酒摊的一角,他依然是与众不同的静,静得连四处的薄暮也缩缓了步伐,银色的长发月光般散在身后,神色是终年不见阳光的苍白。他缜默如茧的品着酒,似乎永远不会像其他好酒的男人那样嘈杂。
影子来不及思索赛宜见到少年为何也这样惊讶。遇上了他已令影子开心不已,顾不上止在一处的她,影子快步走到少年身边,坐了下来。少年见是他,也不有所改变,对着在摊上忙碌的老板唤道:
“再来一壶酒。”
“好咧~大人稍等~”老板爽朗的应道。
影子腾出一只手接过少年递过来的酒,又怕扰了熟睡的艾可,便压着声音说道:
“果然还是能遇见你的。”
“嗯。”
影子望了望侧在路边的赛宜,她仍愣在一旁,仿佛难以置信。少年看着影子怀里的艾可,轻轻地念道:
“可儿……”
这声轻唤使艾可蓦地睁开了双眼。她似懂非懂的望着对面的这个陌生人。又觉得似曾相识。那双印在她瞳孔底处的金色眸子何其熟识,可记忆的门帘偏偏打不开那一角。她努力的回忆,怯怯的伸出小手触向他。
一只炽暖的手回应似的撺紧了她。
和影子一样的温度,只是他心底不是万载寒冰的雪山,而是广烈无际的沙漠。
大漠深处盛开着一株淡紫色的草,细长的穗子发出娓娓的响动,一条悠长的溪水穿越它的周际,拍打着河底的碎岩,卷出延绵隽永的水声。
她听着他心底的河鸣,看着一些缥缈的幻影往而复始的越过那条河,失了心,入了神。
“小可?”影子见艾可被少年握着手动也不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唤她的名字。
艾可回过神。她害羞的缩回手,澄澈的眼神绕在少年平静的脸上。影子将她放了下来,让她紧挨着自己。
“你认识小可?”影子问她。
“嗯。”少年端起酒杯送往唇边。
“呵,那你也认识赛宜咯?”影子斜着眼调笑道。
“算是吧。”说这话时少年颇有几分忧色。
“哦?”影子只当他亦是对赛宜的美有所悸动,并不在意,“我若说句实话,你可不许鄙视我。”
“哦。”
“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确实如此。”
“看到她的一刹那,我差点喜欢上她。”
“想必你已经喜欢过了。”
影子被他这么一说,不自在的扯了扯耳朵。
“你干嘛这么一针见血。”
“不巧说中了而已。”少年一副不关痛痒的神情。
“你应该问我为什么是差点喜欢上她。”
“正想这样问。”少年替他斟满酒。
“你这家伙……”影子一饮而尽,“总是这般不肯浪费力气么。”
“莫不是才发现。”少年反诘。
“算了……”或许是再见着了少年,影子竟上了分许醉意,“见着她的时候,我觉得她这样一个女人,好像独自生活了很久似的。她那样的辛苦又仿佛是为了等一个人。我是好奇啦,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她甘心情愿的驻足在原地,缚往不前。”
“嗯。”少年低着头,似乎不愿意瞧见赛宜。她正痴痴的站在那里,似乎在揣度要不要过来。
“你也有这种感觉?”影子转过来,兴致甚欢地问道。
“嗯。”
“为什么?”
“因为她等的那个人……”少年仰头饮下一杯酒,“是我。”
影子简直要把嘴里的酒喷出去。换作是别人,他会嗤之以鼻,权当酒后戏言,付之一笑。然而少年不是别人。
今天果真是不寻常的一天,接连两次都怵得他几乎要直直的翻身起来。
他好歹装下面色,观察赛宜的举动。
直到这时,赛宜好像才狠下了心,终于还是走了过来。她看少年的目光并不幽怨,反倒是喜悦大于责怪。
她淡淡地对少年说到。
“你来了。”
“嗯。”少年兀自拉过她,牵起她便走。她竟也不拒绝,任由他握紧她,一如多年前的那天,盛夏斑驳的午后,他也是这般温柔的牵着她,令她心醉。
影子坐在桌前,呆若木鸡,瞠目结舌。良久才对着他们远去的方向苦笑几声。



他们走在竹林间。碎汞般晶莹玉致的月色揉进新抽出的竹叶上,散发着韵雅的冷香。泛枯的落叶沾过他们的衣襟,与晃动的叶子一起发出沙沙的轻响。她倚着他,十指相扣。
“你没变呢。”她说。
“你也是。”他答。
她止不住浅浅的笑出了声。
“既是未变,我们却还在为此废话,其实是变蠢了。”
少年的嘴角抹过一缕笑容。
她的另一只手过来抚他那只握住她的手,不想却发现了一道伤。抬手一看,隐约还有细末的血自伤口涌出。她嗔怪的责备他。
“你仍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么。伤了也不包扎一下。”
“它自己会好的。”
她不理他,取出一条黑底白梅的绸巾,细细的为他缠好。少年伸过手将她垂下耳边的碎发撩上去。
“记得你是喜欢白色的,怎么总穿黑了。”他问。
“你不是喜欢黑色么。”
“孩子气。”他笑。
“大约。”她也笑。说际,手又扣上了他的指间。
“可儿不认得我了。”夜风起了一阵,少年将她拉紧在身侧。
“可不是么,你也不想想你走的时候她才四岁。”
“也是。”
他们又一同缄默。赛宜像孩子一样凝视着少年的侧脸。她总看不够他,也总忘不了他。
见他的第一眼,她就爱上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连自己都未想明白,便这样喜欢上了一个人,从此不曾改变。
她爱极了他那双篆刻着晖昀般不朽之色的眼睛,那样耀眼,那般明亮。他睡着的时候,她会偷偷地吻他的双眼,然后他醒来,慵懒的笑笑,随即躺入她的怀里安稳的睡去。
第一次遇到他时是八年之前,仍是在斐扬那个露天的小酒摊,那时正值盛夏,他一人坐在花色沉甸的槐树下,啜啜的抿酒,细微末节的光尘尘叠叠地铺在他瘦削的肩上。与周围粗痞不堪的男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不紧不慢的适然让赛宜挪不开视线。醺醉的男人们看见了她无不兴奋的嘘席而起,惟有他仿佛是为了饮酒而饮酒,旁人别事与他无关。他稍稍抬头,目光相触,继而又埋下头。
时光在某个瞬间突然一个倒流,一恍神,一闪回,她再也回不到过去。她的世界多了这样一个少年,高傲而孤独的永生。她是个聪明的女子,自知他这般的男人若是自己不主动靠近,他便是要走掉的。若是靠的太近,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走掉。她若即若离的在他身边驻足了三百六十五天,那一年她快乐的近乎忘却自己。少年总是不期而至,像一只苍茫的鹰,在无语的天空下独自飞翔得累了就会回到她的身边。她抚慰他的伤,他拥着她入眠,不问彼此,与世无争。心跳,呼吸,温度,她被他的一切所占据,忘乎所以,难以自拔。她以为这样的生活能一如既往,长此下去。可她到底是个女人,怎舍得自己心爱的男人浪迹天涯,终年见不得几回。她小心的试探,惴惴的发问。
“我们……结婚吧。”
本以为少年会拂袖而去,不料他竟欣然应允。顾不得叔父反对,她执意嫁他。然而新婚那夜,她独守空房,他不知所踪,连声珍重也未留给她。她至此七魂出了六窍,一连好几个月浑噩不觉。待她回过神,天底下慕名而来的男人们早已趋之若鹜的候在了她的门外。无论三姑六婆好说歹说,她连个背影也未赏给他们。她今生爱的人只有他,便是人老珠黄空留恨,她的心也容不下第二个人。她不知道他用七年的时光去履行了他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承诺,他也不知道她准备用一生的岁月来苦盼他渺茫无垠的音讯。他和她都是善于等待的人。
她悉心照料着艾可,看着她不哭不闹,终日微笑,叫人爱不释手。有时候也会错觉她是自己的孩子。八年前遇见少年,十六岁的年纪大约是满覆微磔的,时间如弹指可破的宣楣细屑,扬扬洒洒的落了八年,自己也不过二十有四,可心境却已是尘封许久,半点阳光也不曾见过。
虽然也有想过这辈子莫要再见他,但见着了,她还是坠进他的河,逃是逃不掉了。
“七年了,你从来没照过我。”她的声音轻纱般滑过他的耳梢。
他没出声。其实七年来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回到她身边一次,只是不去见她,确认她还好,又无息的离开。他不能告诉她这七年的种种,也不想凭添她的烦恼。
“我本已死心,可你却这样无故的出现了。”
“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呆子。”她笑语,“若是想你道歉,就不会睬你了。”
他憨憨的笑,露出难得的羞涩。
“那影子是你相识?”
“嗯。”
“你总算是有了个朋友,”她心疼地揉他受伤的手,“我常常惦记着你这性子,倘如没有像样的朋友在身边,肯定会很苦。”
“你是在我身边的。”
她笑着拍了下他的背。
“说你是呆还不是一般的呆,我是你朋友么。”
“不算是,也不算不是。”他笨嘴拙舌的解释。
“不过呢,我看来,他倒是个有趣的人。”她抿嘴莞尔,也不再急他。
“嗯。”
“他很喜欢可儿的样子呢,可儿那丫头也蛮粘他的,想来两人相见不过一天,便如胶似漆,不如让可儿嫁了他,将来也好有个照应。”她戏谑地轻笑。
“只怕正中他下怀。”
影子要是知道他们二人在这边偷偷的取笑他,估计会窘得口齿不清的找他们理论。想到这儿,他与她相视而笑。
“今晚不要走了,好么。”赛宜的语气虽是央他,但话里却是不容拒绝的狡黠。
“嗯。可儿怎么办。”
“影子定会照料好她的,这点只怕无须你我劳神。”
“那倒也是。”
赛宜笑得婠颜尽展,挽着少年消失于竹林尽头。


影子喝尽了几壶闷酒,左等右等不见他们二人回来,心知是等不到人了。他怅然的笑笑。艾可贴着他,乖巧的哼着自己才听得懂的童谣。影子俯过身子,替她挡住深夜的寒露。
“小可,我们回家好么。”
“好。”艾可欣然点头。
他又抱起她,习惯成自然。她也乐得让他抱,并不疏离。

回到赛府,下人们向他们屈膝问安,让影子很是不自然了一回。他们瞅着他俩一大一小分外亲昵,私下不怀好意的窃笑,又令他颇感恼火。他不否认自己是十分喜爱艾可,只是这般悬殊的年纪哪来那么多闲言碎语?他又怎知洛阳风俗,女子十二岁便可出嫁,艾可已经十一岁有余,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择夫成婚,现在来赛府提亲的不知有多少家。他们只道是新来的侍卫大人中意自家艾小姐,不免要嚼舌头一番。艾可年纪尚小,不经人事,自然也不明所以,只是温存的黏着影子。
影子心下不快,一股倔劲上来,便硬要做给他们看。他也不将艾可送回房,径自抱着她进了自屋,反身一脚踹紧了门,甩下赛家的奴仆们在房外目瞪口呆。
方进屋,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不明智的事情。不论艾可多么年幼,她好歹也是个女子,尚未出嫁就留宿于男子寝处,成何体统。影子进退两难,一时间不知是要放下她好,还是不放才好。艾可到底心纯,不多时已伏在影子肩头睡去,无奈,影子只有抱她上床。
也罢,地板怎么说也是能睡人的。
他小心翼翼的安置好艾可,见她熟睡酣甜的样子,郁结的心情也有所好转。
裹紧了衣服,正要朝地上躺去,一只小手拖住了他。
“小可?”影子以为自己惊动了她的睡眠,忙按下她,催她快睡。
“哥哥陪可儿睡好不好?可儿一个人睡不着。”艾可巴巴的望着他。
她自下就与赛宜同吃同寝,加之对周围人的恶意缺乏抵抗,因为从来不敢独自入睡。影子是除了赛宜以外第一个让她觉着亲切的人,也是第一个别于她的宜姐姐,对她关爱有加,又令她情窦初开的人,她小小的心里自是喜欢他的。
影子本准备一口回绝,怎知见她戚戚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是拒绝不了她。
只得暗骂自己没出息。他揉揉她的头发,说道:
“哥哥陪你睡就是了。”
艾可喜喜的拉着他上床,影子刚卧下,她便拽着他的手鼾声如绵,看样子已是累坏,偏要等他过来才肯安心入眠。
影子替她拉好褥子,听着她纤细而起伏的呼吸,睡意全无。
在这极静的环境中,从屋顶传来了几声长短不一的鸟鸣。
“夜莺……”影子皱起眉头。
他轻缓的抽出被艾可压住的手。跃下床,立了几秒,约摸着艾可并未醒来,才翻身上屋。



屋顶的一角。蒙首盖面的“夜莺”蹲在下风处,影子一上屋他便凑了过来,身法灵巧诡秘,一连串的动作半点响动也未发出。
“瞧你春风得意,莫不是看上了这小丫头。”他哂笑,几近讨好之态。
“狗嘴吐不出象牙。”影子白了他一眼,“有屁快放。”
“夜莺”也不恼他,他嘿嘿一笑,阴阴的说道:
“老头子让我带话予你,事情突变,叫你做好动手的准备。”
“什么?”影子最担心的事竟然如此之快就临近,他一阵头重脚轻。
“没办法,上面执意不肯再等,明天就会派人来赛家要人。如果姓赛的老头不从,就只有劳你大驾,斩草除根。”
影子冷笑。
“会里的乌鸦都死光了么。我若是不想接这个任务呢?难不成也要顺个手,将我一并理掉?”
“怎么会,你可是老头子最器重的人……”“夜莺”似乎料想他会做此反应,冷哼道,“只怕是你不接手,到了明天更要后悔。”
影子厌恶的喝道:“少来这套,回去告诉老狐狸,这次的任务我铁定不会沾手。还有一句话你记住了,谁要敢动艾可一根头发,我影子让他一辈子开不了荤。”
“此话可是你意绝。”“夜莺”哈哈大笑,好不得意,仿佛就是为了等他这句话。
“我说话算话,你屁也放完了,还不快滚。”
“乌鸦,我奉劝你,能闪多远闪多远。这次的事你管不了,这人你也救不了。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少罗嗦,再不滚,别怪我认刀不认人。”影子的怒火忍到了极限,“夜莺”也知道他下一秒便要喂他一刀子,不等影子抬手,身形已在数丈开外。
“明天,明天你连后悔都来不及。哈哈哈……”
“夜莺”阴阳怪气地笑声恰到好处的传导影子的耳朵里。
影子心神一驰,竟有种彻骨的无力感。夜已过半,风渐凉。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脑海里回响着“夜莺”的威吓,无名的生出一丝恐惧。他头一次畏惧明天的到来,他怕“夜莺”的话变成现实。
明天……明天的太阳,他永远不想见到。他只希望夜无止境的黑下去。
就在他离神之际,他突然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艾可!
他大惊失色,没有多想,跳下屋顶,从窗户里钻了进去。
艾可坐在床沿呜呜的哭。影子赶忙冲至她身边,略略的检查了一下。没有受伤。他松了口气。艾可仍是哭个不停,影子拨开她揉着双眼的手,掂起她的下巴,关切地问道:
“小可,怎么又哭了?做噩梦了?”
“哥哥不喜欢可儿么。”
“傻孩子,怎么会这样想。”
“可儿醒来,却没看见哥哥。”她抽噎着怨他。
“不哭。”他搂过她,“哥哥只是睡不着,去园子里散散心。没看见你一哭哥哥急得从窗户外就跳进来么。”
艾可打住哭,腮上海挂着泪水,已是压下了泣声。
影子看她如此乖巧,心里面几乎要落泪。
要他杀她,怎么下得了手。她全身心的信赖他,他又怎能诓她。影子暗地下了决心,要带她离开。这样一想,他自觉轻松不少。
“哥哥是在想宜姐姐么。”艾可见影子若有所思,以为他是惦着她的宜姐姐。
影子抚着她瘦小的背脊,摇摇头。
“哥哥在想你的事。”
艾可的脸变得绯红,半晌才从影子怀里钻出来,小声说道:
“可儿将来嫁给哥哥好么。”
这回轮到影子脸红了。他本身随心实说,却不想艾可会错了意,令他哭笑不得。惟有顺势敷衍她,转念一思,谁都瞒得过就是瞒不过她,因而收起心思认真答道:
“小可年级还小,将来长大了会遇上比哥哥好上百倍的男人。哥哥浪荡惯了,你懂事以后是不会喜欢哥哥这种人的。”
“那就让可儿永远也不要懂事好了。”
“小笨蛋,哪里会有人一辈子不长大的。”
“可儿就不要长大,这样就会一直喜欢哥哥了。”
影子的眼眶有些苦涩,不忍凝望她纯真的眼神。他别过脸,亲了亲她的额头。
“要是有一天哥哥老得没人要了,小可还要哥哥么。”
“要的。所有人都不要哥哥了,可儿一样要哥哥。哥哥是可儿的,不喜欢别人来抢。”
“那好。等哥哥成了个糟老头,小可也变成了老太婆,哥哥再娶小可好不好。这样才公平嘛。”
艾可侧下头,想了会儿,仰起脸欢喜的答道:
“嗯!到时候哥哥不许抵赖。”
“绝对保证。抵赖了是小狗。”
“嗯!”
“现在快睡吧。明天哥哥带你去别处玩。”
“嗯。”
守着艾可睡去,影子一夜未眠。他度秒如年,只想赶在“夜莺”所说的威胁之前劝说赛寅初带着艾可及家眷离开这是非之地。已经没有时间了,兵临城下,王的心意已决,他和伊森的处境都凶险万分,若是秘回洛阳兴许还能保住性命。
天一亮,他管不得惊醒艾可,匆忙赶至赛府大堂,不想却看见禁军统领,皇家卫队队长,国王的亲信维克•文森特怒气冲冲的从正厅走出来。
“该死的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副官!!”他提高分贝吼叫道,“给我把斐扬围住,看好洛阳来的赛大人。顺便通知总督大人,说国王陛下请他去王城小住几天,斐扬的事暂时不劳他费心了。”
“是,长官!!”
维克阴险的朝屋内笑道:“老东西,别忘了这里是卢恩,你真以为自己的命硬得过妙勒尼山么。哼!我们走!!”
影子心道不妙。进屋只见赛寅初麻木的坐在阔椅上,目光涣散,似乎被某些突如其来的事实击垮了防线。他强撑着颓势,逼走了维克之后才肯溃下阵来,影子进来,他都无力复原。他已不再是昨天那个精明谨慎,谈笑自若的赛大当家了。一瞬间,他竟成了一个真正的老人。
他没有看影子,只是机械的说了句:
“王爷……被刺了。”
影子浑身发冷,他慌忙问道;
“什么时候?昨天?”
赛寅初失神的点点头,离魂一般叨念:“死了……都死了……”
影子一个踉跄,倒退三步。他勉强打起精神,维系思维的清醒。从黑夜的束缚中挣扎而出的朝阳照在他身上,仿佛在嘲笑他的怯懦与幼稚。他的心慢慢坠入无底的深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夜莺”自信他一定会后悔。他也知道他豪言壮语的不计后果带来的可怕现实,他更清楚他将要面对的人是谁。
那个有着鹰一般犀利眼神的少年。
只有他,能仅凭一己之力一夜之间屠尽亲王府三百条人命;也只有他,能如此干净利落不留活口。
他忽然恨起他来。恨他无情,恨他冷酷,恨他为何不放那些人一条生路。
他又恨不起他来。他若不杀,总有人来。王的旨意没有人能违抗。等到王亲自动手,伊森只会死得更惨,牵连也只会更多。换作是他处在少年的位置,他也会这样做。是他自己将这一切推给了少年。
他们都太冷静,太了解结局,因而才会不留余地。

影子振作起来,他要做最后的努力。他明白最终的结局就要降临,他不想输得彻底。
“大人,您带着艾可回洛阳吧。那些人交由在下来对付。”
赛寅初先是神情凄凉,转而大笑。那笑声不无开怀,却也悲壮。
“影兄弟小看我赛某人了。王爷待老夫恩重如山,老夫岂会树倒猴狲散。万事由天天由命,老夫命该如此,只怕愧对了王爷的重托。所以,恳请影兄弟带着可儿和家侄女今夜离开斐扬,老夫会命人掩护你们。凭赛家现在的实力,区区几百人的乌合之众还是挡得住的。也算是尽到最后的职责。”
这个老人坚定的目光告诉影子,他赛寅初绝对不会背弃自己的承诺。洛阳的魂便是重友轻己。君子一诺千金,不轻许,不妄违。他一生活得并不轻松,年少阴沉,年老狡诈,但却不失为一个好人。他终其一生都在权力与阴谋中沉浮,但那并非他所愿。他出生世家,许多品性都身不由己,在最后时刻他仍是铮铮铁骨。他始终记得祖宗遗训,一言九鼎,生死由命命由人,他不敢背叛自己的命运,只希望不负于人。
影子向他深深地鞠躬。这是他最后一次恭敬的向他行礼,也是第一次真诚的向他行礼。他怀着欺骗接近他,最终却要带着他的信任离去,他注定愧对于这个老人。


影子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下榻处,没想到撞见了正在他房中陪着艾可玩耍的赛宜。赛宜抬头看到了他,微微一笑。影子却看到了她隐藏在瞳底深处的泪光。他被含铅的积郁挤迫得喘不过气,艾可缠着他的时候,他忍不住想抱着她哭。
可即便是哭了,又有什么用?
艾可依旧是那般惹人怜爱。她受了太多本不应该由她来承受的苦,背负了过分沉重的成人世界,她乖顺的活在他们的世界十一年,甚至连童年也终日惶惶,难得如一般孩子那样撒娇哭闹。然而上天依然不肯给她一个满含期待的转角。
该怨天,还是尤人?
影子不知道。
他咬牙挺回将要涌出的悲伤,他怎么可以不坚强。他若不撑起她的天空,她还能依靠谁。他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曾经为了捉住一只雪兔她一动不动的伏在秉风洌骨的雪地中数小时,直至失去知觉。他同样是一个精于等待和忍耐的人。带着她离开,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尊严,他只想守住她,哪怕要面对的那个人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他走过去,尽量放平情绪,对赛宜说道:
“我带小可出去玩会。”
赛宜点点头。她替艾可梳好发髻,系紧短衫上的纽带。
“可儿,和你影哥哥玩去吧。”
“嗯!”艾可抓着影子的衣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影子照例将她抱起来,他怕碰到她的手,他怕自己的心藏不住一切。
“我们走了。”

赛宜背过身去,再也抑制不住伤心的泪水。她舍不得这个情同她女儿的妹妹。她幼年丧父,十二岁那年见到艾可时,她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孩。从此她便喜欢上了这个瞪着大眼睛,终日微笑的孩子。艾可总是眉开眼笑的望着她,绝少看到她哭。她笑得那么无牵无挂,不谙世事,连天地都为之豁然开朗。赛宜明白,她这孩子的心里装满了别人的泪。她太善良,她出生仿佛就是为了安抚他人而降临一般,她承受他们的苦,却要为他们展露最澄澈的笑。十年的时光,她未曾得到什么,而付出的已太多太多。


“你哭了。”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房间里。他的手按住了她微耸的肩。
“为什么哭,我也不懂。”赛宜拭干脸上的泪,笑道。
“我懂。”少年的双臂环绕着她。
“呆子。懂什么。”她靠在他怀里,问。
“宜,离开这里,去你该去的地方。”
赛宜推开他的手,眼神中头一次出现了猜疑。
“回洛阳。在那里等我。终有一天,我会回来。在那之前,我要你好好活着。”
他金色的眼睛里似水流年,倒映着他的紫堇苏。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二个承诺,也是最后一个。
她依旧未语。
“有些事情不可避免,你我都明白。容我自私一回,好么。”
她慢慢的接近他,触过他苍白的脸上每一寸肌肤。熟悉的人,熟悉的温度从指尖流到心里。她这辈子都是他河里的鱼儿。
“记住你说过的话。”




艾可偎在他腿边时,影子想起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偎在那个被他称作老狐狸的男人腿边。他教会了年少的他生存,教会了了他杀人,也带给了他一个完整的童年。他时常哼一首歌,那是漠北牧民的歌,奇特而苍凉的旋律。也许那是他家乡的曲子,影子没有忘记把它学下来。
他哼起那首歌,缓缓地调子,沉沉的曲音。唱过牧民们尖利哨声划破的苍穹,顺着厚重的云飘往风的末端。闭上眼睛,他似乎可以听到那些记忆中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飞过时间的尽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艾可偏着头,枕在他膝上。他哼歌,她也跟着附。虽然会不全,但也有几分像。
“小可喜欢这歌么?”他挺下来,问她。
“嗯。”
“以后哥哥教你,好不好?”
“好!”
他摸她的头。
“小可,哥哥带你离开这里,你愿意么?”
艾可支起身子,喏喏的问道:
“是不是可儿做错了什么事?”
“傻瓜,又想歪了不是?”
“那可儿离开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宜姐姐了?”
“也许很难了。”
“那可儿不走。”
“为什么。小可不喜欢跟哥哥在一起。”
她拼命摇头。
“可儿喜欢哥哥。可是宜姐姐对可儿也很好啊,可儿舍不得姐姐。”她扯着衣裳的穗子,埋着头,“可儿是不是任性了……”
“不会。”他认真地回答她。
“哥哥……你是不是不要可儿了。”她的头垂得更下。
“哥哥永远都不会不要你,以后不许你胡思乱想。”
他捧起她的脸,用手将她脸上因玩耍沾到的点点尘土悉数抹去。
“只是哥哥现在必须带你走。小可莫怪哥哥好么。”
“谁都不许带她走。”
影子和艾可被这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少年的投影覆在他们身上。
影子将艾可拉至身后。
“放过她。算我求你。”
少年冷冷的盯着他。
“你可以放过梅可,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你明白理由。”
“我不需要什么理由!”影子大吼。
“你们逃不掉。躲得过一时,躲不了一世。她这辈子,见不得光。”
影子慎默。他们之间的倒影在缓缓流移。
“你走吧,不要再回来。”少年说道。
影子笑。这样的话他曾对一个老人说过,那个老人却以生命的尊严告诉他,今生他不负于人。
他不会让少年带走她。
他攒足力量,即将出刀时,他倒了下去。意识渐渐模糊。
“云……云雀……”他艰难的想要支撑渐感麻木的身体,但手脚却已失去知觉。
另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
“乌鸦啊乌鸦,别怪云雀心狠,这回你就休息休息吧。”
少年的身影摇曳着落进他的视线。他无力的反抗。他听见了艾可的声音,分不清她的表情。她的声音越走越远,远得他再也听不见。



“你究竟想来干什么。”赛寅初铁着面色狠狠的瞅住眼前这个毫无表情的银发少年。艾可在他身旁不解的望着她一直唤作大伯的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愠怒。
“可儿,快过来!”
她回头望了少年一眼,少年没有拦她。她听话的走至赛寅初身边,赛寅初立马护住了她。
“保护好小姐。”
他捏紧拳头,浑身的骨节噼啪作响,体内的真气充盈溢胀,血管也突了起来。
“她说想回来看看你。”少年淡淡的说道。
“不劳阁下尊驾。”赛寅初喝道,“若没有其它的事情,恕不远送。”
少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抽出黑色长袍下的剑,白色的剑光呈现在所有人面前。那光泽不冷不彻,温婉如玉,叫人生不出畏惧,反而有几分亲切。
赛寅初长笑。
“好!好!好!想不到老夫今日有幸与传说中的最强之剑过招,也不枉此生。”
他念出最后一句话,拳已挥向少年。
赛家的拳路的确奇绝。它由气带劲,借劲催气,气劲相交形成一股漩涡,绕在拳的四周,夹着窄利的风痕朝少年横扫过去。
少年毫无惧色,神情漠然。
手起,剑落。
少年与老人交错而立。
“万事由天,天由命:生死由命……命由人……老夫,命该如此……命……该如此啊……”赛寅初的气息愈见微弱,他捂着胸口蹒跚的向艾可走去。
“可,可儿……快……走……”
艾可惊恐的往那只满是鲜血的手伸过去。那是她的大伯,他怎么了。
她唤他,他再也无法应她。
少年手里的剑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一直畏缩在四下仆人们将艾可围在中间,用身体隔开她与少年。
他们无路可退。
“走吧。你们都走吧。”
少年惋惜的凝视着他们的脸。
没有人回答他。他们瞪着他,尔后,无声的冲向他。以微不足道的力量攻击他
他们并不是寻死,只是为了遵守一个信念。
他们也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们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少年的剑快得让人看不清方向。他每接近艾可一步,脚下的尸体就要增加一具。他记不清楚自己走了多少步,他依然离她很遥远。
艾可无知的站在中间。看着他们倒下,哼起影子唱给她听的牧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唱这首歌。小小的,寂寞的歌声,陪伴着那些无畏的灵魂睡去。
他终于来到她的面前。
不会再有人隔开他们的距离。
她不感觉害怕。

清冷的剑似水般滑进她心里。
艾可明亮的眼睛微微的阖着。她看到了一双眼睛,如同秋日午后盛满阳光的梧桐树林,那里有温柔的风走过,她看见了它的影子。她觉得那景色很美,美得让她不忍呼吸,就像一场梦境,她置身其中。
她巍巍的伸出手想要触摸它。一只她熟悉的手温暖的握住了她逐渐冰冷的小手。
那双眼睛的主人爱怜的抱着她弱小的身躯,夜空般沉寂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睡吧,孩子,睡吧……睡着了便不要醒来。梦里的世界比这儿美上一千倍,你会喜欢那里的。我想你会……所以,睡吧,孩子……”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她看到了从他心底淌过来的一些东西,漾暖的令她爱不释手。
她本想问那双金色的眼睛,你为什么哭了。
她本想对那双金色的眼睛说,你别哭。
只是她有些累了,于是顺从的睡去。
终究没有再醒来。



影子跌跌撞撞地踏进赛府大院。
静,静得耳痛,静得心碎。
少年站在那里。
她在他怀中安睡。不再恐惧。
影子发疯似的从他手里夺过她。跪在血泊中,吻她的额头。
他哼起那首歌,牧民的歌。空灵的调,无间的曲。轻轻的唱,无泪可流。
歌声回响在斐扬的夜空。它始终沉默。


那一夜所有的斐扬人都听到了歌声。
第二天,他们推开门窗时,只看到了城外遍野的死尸。王的军队一夜夷平。天空格外晴朗。
有人说自己晚上看到了那个在酒馆喝酒的蓝发男人,他抱着一具女孩的尸体,在那天夜里游窜。
可是,从此没有人再见到过他。


那一年没有太多值得记忆的事情。
萨尔蒂尼亲王在艾尔帕兰的封地遇刺,亲信及家人三百多人同时遇害。时隔一天,龙城世家赛氏一门在斐扬被杀,凶手始终未擒,成为王国历史上两大悬案。洛阳与王国的关系因此宣告破裂。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斐扬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一些老人记住了那支歌。
多年后的今天,它依然飘荡在斐扬的上空。只要闭上双眼,你就能听见它。
天空沉默依旧。

[ 本帖最后由 黑 于 2007-1-25 01:55 编辑 ]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1-25 05:21

= =|||

过场美女又挂掉了...俩主角真是名副其实的少女杀手..汗
作者: 黑    时间: 2007-1-25 08:57

原帖由 空の空 于 2007-1-25 05:21 发表
= =|||

过场美女又挂掉了...俩主角真是名副其实的少女杀手..汗

- -小的挂了,大的放过了...下次一定不杀人了嗯...(倒塌记)
作者: 传说的紫末    时间: 2007-1-25 15:12

现在流行武侠么~好长啊,看起来真累……一边听线代讲义一边看,头昏ing~我写刺客的时候貌似也不少人说小尘把碰到的女人都克死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太早定下终身岂不就没意思了。汗,实在不行还有bl一条路可走嘛……(无聊的干笑几声)
下次不杀人?……持保留态度……万一忍不住就不小心杀掉了……
作者: 黑    时间: 2007-1-25 18:39

原帖由 传说的紫末 于 2007-1-25 15:12 发表
现在流行武侠么~好长啊,看起来真累……一边听线代讲义一边看,头昏ing~我写刺客的时候貌似也不少人说小尘把碰到的女人都克死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太早定下终身岂不就没意思了。汗,实在不行还有bl一条 ...

确实有些长...主要是一次性发完...
次篇的幅度要小很多了


- -其实不想这么武侠的,但是总觉得和洛阳扯上关系...嗯嗯...BL是不可能的...GL考虑考虑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1-25 18:41

原帖由 于 2007-1-25 18:39 发表

...嗯嗯...BL是不可能的



TAT|||(纯表情没关系么...想哭)
作者: 守灵夜    时间: 2007-1-25 19:08

突然间想起一句话...
主角是用来演戏的,配角是用来爱的...
作者: 传说的紫末    时间: 2007-1-25 19:47

原帖由 守灵夜 于 2007-1-25 19:08 发表
突然间想起一句话...
主角是用来演戏的,配角是用来爱的...

汗,如果我来写的话我最喜欢的配角八成会扶正变主角……
bl不可能……那萝莉控呢~?我粉控萝莉的……不过可惜死都已经死了……
作者: 黑    时间: 2007-1-25 21:06

原帖由 传说的紫末 于 2007-1-25 19:47 发表

汗,如果我来写的话我最喜欢的配角八成会扶正变主角……
bl不可能……那萝莉控呢~?我粉控萝莉的……不过可惜死都已经死了……

- -|||已經差點寫成LOLI CON了...
御姉さん還是不錯的...

LOLI,女王,御姉,我都控...
作者: keeの約戀    时间: 2007-1-26 16:46

原帖由 于 2007-1-25 18:39 发表
确实有些长...主要是一次性发完...
次篇的幅度要小很多了


- -其实不想这么武侠的,但是总觉得和洛阳扯上关系...嗯嗯...BL是不可能的...GL考虑考虑

[m_星星眼][m_星星眼]寫gl好啊~~~
作者: 出云隐者    时间: 2007-1-27 18:40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这区成名副其实的鬼魂最多的区了。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2-20 22:02

GL也好啊。。下文下文。。。我又无耻的来催文了~
作者: 黑    时间: 2007-4-11 09:23

- -
一些不可抗拒的原因...现在才有机会将这里补上,很惭愧,果然,挖坑不是个好的选择...
---------------------------------------------超级拖拉的分割线------------------------------------------------

Vol.4 末路


无声的旅途是否一种寂寞的享受?
沙漠中的两个人影不知疲惫的前行着。一只鹰盘浮在枯燥的天空中,用冷冽的目光遥望着这两个人,看着他们穿越了无数的地方,却依旧在没有尽头的道路上行走。
鹰打了个尖利的长鸣,离开了他们。
远处,少女黑色的长发随着风肆意的飘舞着。

一路上影子和少年都不约而同地沉默。
并非影子喜欢沉默,而是因为他已习惯了在这少年身边保持沉默。他知道他是喜欢沉默的,更多的时候这少年宁愿独自一人,他的心底背负了太多的秘密,因此而变得黯然。
他们不断的前行,似乎漫无目的。影子只是跟着少年骑士。他相信他是需要朋友的,他也相信他是他的同类,就好比雪原上的狼,在孤独和同伴两者之间,它们肯定会选择后者。越是喜欢孤独的人也越是容易被同样孤独的人所吸引。这点影子深信不疑。
他们二人就像两匹相互依存的狼,沉默的配合,不断的前行。默契的太过完美,以至于声音都丧失了它存在的意义。
不知不觉,影子与少年已经来到了海风宜人的埃尔贝塔。少年站立在码头,眺望着大海。海鸥在远处悠然地掠过海面。
“我们要去洛阳。”这么多天以来这是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嗯。”影子点点头。
他立于少年的身后,凝视着他,他仿佛觉得在这是他最后一次仔细的看他,这样宁静的时光也许以后将不再有,即便是能回头,这样的宁静也不复存在。
风飒飒地吹过整座城市。路旁的热带树木发出细碎的声响,人们或坐在路旁的长椅上闭目安眠,或忙碌地吆喝着,彼此问候。Coffee shop的老板娘笑吟吟的看着他和他,也许是好奇这样两个谧静如水的少年是从何而来,又从何而去,又也许只是善意的看看他们,礼貌性的报以微笑罢了。不远处的船夫们打着高亢的哨声,传递着只有彼此才明白的信息。
明朗的海潮伴随着这一切,不断地拍打着岸堤,偶尔激起的浪花溅湿了行人的脚。
他陪着他看着这一切,也不知他是怀念过去,还是感伤以往。
他看不到少年的眼睛。只有那双眼睛会说话。
站立了许久,少年才走向四号码头的一艘小船。


龙城洛阳。
无法形容洛阳的气息。
浑厚、凝重的古式建筑,延绵万里的防御长城。城外原野上寂寞的芦苇随风而立,抚过穿行中的他们的衣角。
这里没有鸟鸣,只有风声,不是埃尔贝塔的海风,也不是梦罗克的砂风,更不是昆仑之岛上空弥漫的那种苍穹之风。洛阳的风是萧瑟的,寂寞的。独自吟唱,时而苍劲,时而抑郁。
没有人听得懂这风声。它只唱给那群芦苇听。也只有它们才听得懂。于时间洪流之中的沉默对话,千百年来复往如斯。
一时间影子竟有种就此立住不再前行的冲动。
这荒野似乎就是他所期待的归宿,寂静孤独到只剩下风。
他用手缓缓地抚摸着那些芦苇,柔软的穗子在他的手心摩擦出一股好听的声音,浅浅的从他的耳朵洒进心里。


洛阳的街道僻静而宽阔,千年的古树随处可见。老旧的石板路面上铺撒着支离破碎的阳光。生活在洛阳的人似乎很漠然,对于向影子他们这样的陌生来客并没有表示出多大的惊讶,他们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低头继续默默地做着他们该做的事情。他们彼此之间交流的声音很小,甚至可以用微弱来形容,只要对方能听见便可,绝不会再多浪费一丝的音量。
他们仿佛天生就彬彬有礼,连小孩都显得很早熟。不像其他地方的孩子,天真烂漫,却也让人觉得聪慧和善。
对于那些崇尚声色犬马的人来说,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折磨。然而于影子来说,这样的城市几乎是一个圣地。平静到没有任何杂质的地方。
于是,行走在这里都变得如此缓慢。
影子和少年小心翼翼的穿越这里的大街小巷。仿佛穿越一些古旧的时间剪影,一幕幕似水流年般散开。

然而,就这样,一步步的走出了这个苍凉的城市,来到了关山道。那是一个位于悬崖上的小路,左边是云雾缭绕的山谷,而右边却是陡峭茂密的榆树林,因为险峻,所以数百年间几乎没有人敢在这条道路上行走。影子有点不清楚状况了。
“不是要去看塞宜么?”他忍不住问道。
“嗯。”
“我们已经走出洛阳城了哟。”影子指了指身后。
“嗯。”
“哦?”
“现在这种时刻,城内已经是无法居住了。”
影子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是呐……”他点点头。
拉巴特不会放过他们,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他们知道了太多不应该知道的秘密,违反了游戏规则。倘若依然处于原地死守不动,恐怕是难逃一死吧。这样的状况之下,连洛阳赛家都只能选择匿藏以避祸。
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
影子晃了晃顶着乱糟糟头发的脑袋。
如果自己不是那么任性……
“我说,你,”少年背着身子,沉沉的开了口,“没有必要认为这是自己的错。每个人都只能决定自己的事,别人的命运是无法干预的,有时候你做了那件事也只是一种心理安慰,自己能够安心就好了。明白吗?”
影子寂寞的笑了笑。
“你这算是在安慰我么?真难得。”
“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罢了。”
少年停下脚步,用一种异乎寻常的认真语气说道。
“你呐……”影子凝视着少年湛金色的瞳孔,“你早就不欠我人情了吧。”
“嗯。”
“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呐。”
“似乎。”
“算是朋友了?”
“算是。”
影子不知所措的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有些羞涩的笑着。
虽然失去的更多,但至少,还是有所欣慰。
经过这一切,朋友这个词,好像过于沉痛了。



夜露以极慢的速度穿透了层层树叶,清晰的砸溅在阴冷的金属之上,隆隆的回响如万马奔腾延绵不绝地传入少年的耳朵。
影子毫无防备。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少年神色间的变化。
惊人的数量。
少年猛然意识到结局。
水此起彼伏的交错而至,濡湿了隐藏于黑夜中的凶险。高浅低深的水声像一张巨大的网,朝崖道上的二人袭去。

“再见。”
少年歉意地说道。
没有时间多想了。
他对着影子毫无防备的背伸出了手。
“你……!!”
碎石滑落的声音和影子愤怒的呼喊交织着,落入没有尽头的谷底。
少年冷冷的看着影子。
他没有说话,甚至,一个表情也没有。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周围的一切都归于安静。少年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
他会活下去的。
这样想到,少年不禁笑了笑。
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怎样的悲伤似乎都能被慢慢化解,于是,就这样缓缓的笑出来。说起来,那家伙还真是不适合做刺客呐。
仁慈,愤怒,悲痛,快乐。
只要是不能存在于刺客身上的词,在他的身上都能找到。
果然,很不适合。
可是,偏偏又是他,注定了要成为黑暗中的影子,被过去和现在纠缠。没有将来,也不需要将来。
这样就好了。
是的,这样就好了,能活下去就好了。
那样遥远的事情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自己只能决定自己的事情。
少年将斗篷下的剑抽了出来。
似乎是最后一次了,我的朋友们。
他拍了拍剑的身体。它们发出了波纹般的轰鸣,只有他听得到。
像水波一般的声音。那么好听。
到头来,依旧是选择了独自一人承受。
少年闭上了双眼。
是啊。这样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数以万计的长矛发出的寒光,如同暗夜中的倾盆大雨瓢泼而来。
少年将手中的剑交替递出,身体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速度,力量,还有意志,每一样他都远凌驾于敌人之上。
蓄势待发的士兵们将手中的长矛杂乱无章的刺向这个可怕的人,换来的是更多的死亡。任何防御都阻止不了他的攻势,任何攻势都被他逐一瓦解。他流血不止,不计后果,但依然神采飞扬,愈战愈勇。就像黑暗中的王者巴哈姆特,于夜空中呼啸而至,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留下的是尸骨成堆的敬畏。
银色的长发如同纯白的火焰,燃烧在漆黑的死亡中,行云流水般蔓延在无数的尸骸之间。
然而,所有耀眼的优势都无法掩盖一个致命的劣势。
数量。
当第一支长矛刺穿他的身体时,他注定要迎接这个无可避免的结局。
他终究会倒下。
只有时间在等待奇迹的发生。
已经是尽头了。

少年跪倒在血泊中,最后一滴力量也已经流逝。
不会再有反击。
剑发出了叹息。
身体承受着长矛疯狂的刺击,肉体破碎的声音竟然能够那么清晰的传到耳朵里,只有意识还残存在那个已经彻底败坏的身体中,渐渐崩毁。
士兵们的喊叫慢慢的不再刺耳。他们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长矛,一次又一次的砸向那个可怜的灵魂。
没有奇迹。至始至终,没有奇迹。

“砍下他的脑袋!!砍下他的脑袋!国王陛下要他的脑袋!”
“那是我的份!你这个杂种不许动他!”
“混蛋,每个人都有份知道吗,白痴!”
“滚开!滚开!”
“哈哈,值100万ZENY呐!够花一辈子了!”


原来……这就是死啊……
在混沌中,他平静的意识到。
剑牢牢的停留在他的手中,它们不愿离去。
只是,还有什么能留下?



——好不容易才见面,就要这样死去吗——
谁。
——无论如何,也不会就这样让你离开的——
……
——所以…这样就好了——
这样……就好了啊……

黑暗彻底覆盖了他。





在坠入谷底的过程中,影子甚至以为那就是通往地狱的道路。速度带来的快感超过了恐惧。
很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知道了也没有意义了。
身体和水接触的那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理由。
缓缓的沉下去,慢慢的浮上来。不过数十秒的时间,却感觉流逝的异常缓慢。
清冷的水从耳朵漫进来,身体也静了下来。
再次呼吸到活着的空气时,他意识到,也许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尽管心底在期待奇迹的发生。
从崖顶不断的落下死人,影子躺在水里,听着他们进入水里的声音。
一切都是那么的缓慢。
就好象时间被人用手挡住了一般,慢到静止。
影子闭上了眼睛。

只有无尽的黑暗袭来。










混沌的状态下不知道过了多久,睁开眼睛,也只是一片黑暗。本以为身处地狱,左眼位置剧烈的疼痛却不合时宜的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不要动。”一个虚无的声音传了过来,无比清晰。
在右眼目力勉强能及的范围内,声音的主人恰好落在里面。那是一个长发少女,跪坐在摇曳的烛光前,深黑色的长发散漫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榻榻米上,完全看不清楚她的脸,只是露出的肌肤苍白到不像活人。手中的白纱已经被彻底染红,渗出的水与血无异。
“已经看不见了,所以,请不要再碰它了。”少女轻轻的说道。不高不低的声调若隐若现的飘荡在昏黑的屋子里。
少年默默地遵从了她的话。
身体上似乎有不少的伤,但几乎都已麻木,唯有左眼的痛楚仍旧那般明朗,痛得几乎让他窒息。
没有死掉么。
不知道是可惜还是庆幸的感情浮了上来。总归还是做个不受死神宠爱的人比较好。
少女拿着拧干的纱布靠了过来。
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他仔细的凝望着她的脸。
应该说美丽么。总觉得已经不是人类的感觉。
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心情的表情,似乎很冷漠的样子。
“我们之前有见过面吧……”
“为什么这样想?”
“感觉…似乎是,”少年望着隐藏于烛光的影子中的少女说道,“和我说话的……是你吧。”
少女将拧干水的白纱轻轻的抚在少年的伤口上,黑色的长发如稻谷的长穗般擦过他的身体。
她并没有回答他。
也许是不需要回答。
昏暗的火光疲惫的跳动着,仿佛无力到快要死去。
“痛吗。”她问道。
少年摇摇头。
纱布柔柔的掠过伤口,本以麻木的身体又清醒了过来,痛楚不知不觉的回到了身体里。
疼痛带来的昏迷令少年逐渐失去意识。
“好好的睡一下吧…”
一只冰冷的手放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再次醒来时,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伤口都被包扎完毕。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想努力的睁开双眼,但左眼却爆发出剧烈的痛感。一片黑暗。
——已经看不见了,所以,请不要再碰它了。——
原来如此。
少年用右眼吃力的环顾着四周。
天津风格的普通民宅里唯一的装饰便是白色的菊花。隔壁的屋子里传来的微弱光线将白色的菊花染成了诡异的枯黄,让人分不清到底它们是已经枯死,还只是光线所致。
一些薰香也跟随着光线浮了过来,那种味道似乎只有在为亡者祭拜的时候才会使用。
少年沿着薰香的踪迹寻了过去。
本以为不见了踪影的少女,跪坐在那里,双手合十,指间缠绕着两串檀木制成的佛珠。
她的身前拜放着供灵用的香炉。
腐朽的香味从那里源源不绝的漫出,填满整间屋子。
少年站在她的身后,注视着她的背影。
“要坐下来么?”
少女这样说道。
少年默默的跪坐在她的身边,合上双手。

存在灵魂么。
没有死过的人很喜欢这样问。究竟存在不存在没有人知道,因为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不过总会希望它们是存在的,这样就有所安慰,于是,死也不那么可怕了,反而变得温和。与痛苦的活着相比,有时候死,确实更令人心安一些。
只是,活人所做的这些真的有意义么。
即便是做了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帮助的事情,为什么人们要乐此不疲继续。

“任何灵魂都有轮回的权力,因为枉死便在这个世上无谓的徘徊未免太过于可怜了。所以,偶尔还是要超度他们一下的。”
“有些事情做了也只是安慰自己,不是么?”
少女回答道。
少年没有惊讶,他看着她。
“惊讶?”
她问。
少年摇头否定了。
“呐,我能够知道你的心,”少女转过头,“也只能知道你的心。”
“我们……以前是见过面的吧。”
“嗯。”
“名字?”
“和你一样,没有名字。”
“这样啊……”
少女将手中的佛珠取下一串,绕在少年的指间。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因为,我只知道你的一切。”
水银般的月光从破败的窗户中渗透进来,依稀可见的是屋外不计其数怒放着的彼岸花。

[ 本帖最后由 黑 于 2007-4-11 09:30 编辑 ]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4-11 13:16

- -|||这话主角被虐的好惨...还瞎了只眼睛|||
顶了再看遍~等这个很9了
作者: keeの約戀    时间: 2007-4-13 18:05

看嘞~~~~~8錯8錯~~~~~~~~~
不知道影子後來怎麽嘞.......
作者: 黑    时间: 2007-4-13 22:24

原帖由 keeの約戀 于 2007-4-13 18:05 发表
看嘞~~~~~8錯8錯~~~~~~~~~
不知道影子後來怎麽嘞.......

死了
















骗你的
作者: keeの約戀    时间: 2007-4-14 19:00

不是吧.....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4-14 19:58

原帖由 于 2007-4-13 22:24 发表

死了

骗你的



- -|||不要吓人...揭发邪恶的白字
作者: 黑    时间: 2007-4-14 20:59

原帖由 空の空 于 2007-4-14 19:58 发表



- -|||不要吓人...揭发邪恶的白字

被发现了...本来想玩反白的...结果,懒得查代码了...OTZ
作者: 黑    时间: 2007-4-20 10:16

果然还是让影子死掉的好
----------------------------------------------毫无道理的分割线(看什么看)-----------------------------------------------------




Vol.5 彼•此



“醒来了?”温柔的女声回响在耳际时,影子的思维终止了两拍。
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念头,准备那样无所求的沉入水底时,却被眼前这个女人拉回了彼岸。
赛宜将一碗姜汤端至影子的榻前。
“喝了吧,这样河里的寒毒就不会伤到你了。”
影子顺从的接过碗,放至唇边时,辛辣的暖流扑面而来,刺痛了他的眼睛。一些咸咸的液体似乎淌了出来,一点一滴的滑进碗里,如同他在水底听到的那种声音,又沉又缓,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还活着么。”
影子不敢抬头看赛宜的脸,他害怕面对她的表情。
赛宜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如果不提起就可以当作未曾发生,那么就让过去都归于沉默好了。




“你在看什么?”
不知为何,在她的身边,少年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与她说话。也许是因为她和自己很像。时常,少女会一动不动地蹲在屋前盛开着的花丛中,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其中的一株彼岸花。周围刺眼的红色将她白色的浴衣映衬得血红。少年坐在屋檐下,静静的看着她。
他的伤势好的很快,快到无法用正常的时间刻度来衡量。他喜欢这种安静,也适应这种生活。彼此间虽然交流得微乎其微,但却心照不宣。
“要一起来看吗?”她回过头问。
少年来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子。只有一只眼睛支撑全部视线的生活也逐渐习以为常。他学着她端详起那株彼岸花来。
不过是一株会即将凋零的花而已。
“凋谢了呐。”他说道。
“灵魂要飞走了哟。”少女仰起脸这样回答道。
“嗯?”
“已经没有牵挂了,所以,安心的进入轮回了呢。”
“花里面也有灵魂么?”
“只有彼岸花才能承载灵魂,”少女将凋落的花瓣一一拾起来,捧在手心。
“因为是叫‘彼岸’的缘故?”
少女摇摇头。“是因为罪孽太深。”
她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花瓣递至少年的手里。
“这些花是为你开放的。”她指向前方几乎到尽头的彼岸花说道,“这里面承载着你所杀死的人的灵魂……全部都是。”
少年望着那片血色,夕阳与花将整片景象渲染得如同炼狱,看上去似乎是沁人的温暖,骨子里却是刺骨的颤栗。
“后悔吗?”
“不知道。”
少女的瞳底绽放出无数的血红,她合起双手,仿佛在为远去的灵魂祈祷。
“要去那边走走吗?”过了好一会儿,她将手伸向少年。少年迟疑着握住了她的手。二人腕上缚着的佛珠末梢上的铃铛被风摇晃着发出流水般的澈响,每响一声,便有一些花瓣飞向天空。
他和她一直在红色的花海中穿行,直到月光将一切彻染成满目青白,如火的地狱似乎一瞬间变成了璀璨的天国。
“回去吧。”她停了下来,没有等他回答便径自往回走去。
少年再看了一眼那些诡异的花儿。细细碎碎的风穿插而过的声音仿佛是它们在低声私语,像来自地狱的河流,川流而过。
彼岸之人,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一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在这片隐秘的山谷里面住了多久呢?
完全忽视时间的存在的日子,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绝对的悠闲。除了面对太阳的东升西落,影子几乎无所事事,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任何一个人都满怀心事的模样。见到赛宜,两个人都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而后匆匆的擦身而过。
偶尔她也会亲自送些水果去影子的房间,只是不说话,好像一旦发出了声音,有些东西就会被破坏掉一样。
院子里的花了又谢,谢了又开。百无聊赖的时候,影子会站在院子里面茫然的看着它们。
他尤其喜欢那株孤零零的风铃草。
风铃草的样子很可爱,铃铛状的花朵似乎会叮叮当当的发出响声,在柔韧的茎杆上跳跃着晃动。很奇怪,花丛中只有那一株风铃草,由于太过矮小,它经常被其他的花挤迫的没有生存的余地,这个时候,影子会将它周围的花拨开一些,为它腾出一个小小的空间。
记得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有很多风铃草,一种说是顽强也很脆弱的植物。离开了没有暖风温水的地方就会生活的很苦,却依然会将细嫩的根扎入坚硬的岩石中,努力的活下去。
其实说起来也不过是完全不起眼的杂草,但偏偏很招人喜欢。
“喜欢它?”
不知道什么时候,赛宜已经来到了身后。这么多天以来,还是第二次听到她开口说话。
“嗯。”
“他也很喜欢它。”赛宜也伸过手,将挡在风铃草周遭的花拨开了一点,“和你一样,总是他照顾它。”
二人就这样出神的望着那个孤单的生物。
过去那个照顾它的人不会再回来了,不知道它是否明白。或许不明白更好。
“对不起。”道歉以外的话题,似乎是找不到了。
“和你没有关系。”赛宜笑了笑,“那是他的选择而已。”








“衣服放在这里了。”
少年对着在山泉中沐浴的少女说道。
“谢谢。”
明明有裸露着身体,双方却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不带上任何感情色彩,两个人好像更专注于自己将要做的事情。
泉水从高处坠下,在少女的肌肤上划出班驳的纹路,由粗转细,界线分明地蔓布在她身体表面。夕阳把它们折射成彩虹的颜色,细细的水滴在不充分的阳光下变成了朦胧的水雾,以近乎静止的速度萦绕在泉水累积而成的湖面之上。
少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的举动,并不是从男人的角度去看,好像是在尽力地回忆,捕捉任何与她有关的信息。
少女从浅浅的湖心走向岸边,披好少年送来的浴袍,顺手将耳梢的水捋去。她赤着双脚走至少年身边。
“见过你的朋友们了吗?”
“嗯?”
“它们。”少女抬起手指了指摆放在屋内低柜旁边的剑。
少年瞥了一眼,低下头。
“不准备再和它们一起生活了?”她问。
“也许。”
少女走进屋子,将剑抱在怀里。当她握住行刑者漆黑的剑柄时,少年听到了它发出的颤抖。
是恐惧?还是喜悦?
剑缓缓地从紧闭的剑鞘中拔出,黑色的锋芒甚至连太阳的昀辉也被吸了进去。少女把它放至耳边,用中指在剑身上轻轻的敲击。
少年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
“果然是罪孽深重呢。”少女的声音从身后闷闷的传了过来。
“不过呢,剑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伤害他人的凶器。圣剑和邪剑有区别吗?因为那个人罪该万死,剑和持剑之人就有权力杀死他吗?圣剑杀人就代表正义的制裁?那正义又是什么?为什么要给剑下好与坏的定义呢?明明只是单纯的东西而已。”
她将剑放回剑鞘,递至少年跟前。
“它们和你一样,都是负罪之身,说到底,你们也是朋友,因为愧疚了,就要抛弃朋友么?”
少年依然没有接过剑的意思。
“如果你选择放弃,它们会很失望,也会很痛苦。从来没有想过离开,现在却要被最重要的人遗弃。一旦你选择了放手,从今以后,它们就永远不会再接受你。已经失去了那么多,连最后的朋友也要这样失去掉?”
少年终于犹豫着接过了剑。剑很平静,或许它们也在等待属于自己的结局。
“自己的事情终究只能你自己解决。”
也许。
但他没有说出口。


前方的彼岸花开得让人爱不释手,每一朵都不尽相同。灵魂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的呢?因为看不到,所以会猜测。
让身体完全松弛下来,平躺在花丛之下,依稀能闻到隐隐约约的薰香,应该是她在屋子里为那些亡灵超度吧。
为什么不去问问她自己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呢?
为什么不问问她又是谁呢?
为什么不问问这里是哪里呢?
总觉得这一切很快就会有答案,于是不想多此一举。很多事情,不是自己亲自体会是不会相信的,这点他深信不疑。

彼岸花是种奇特的植物。从来都不会有昆虫在上面停歇,或许是它们的戾气太重,令弱小的昆虫心存恐惶,好像它们根本就无须担心繁衍问题,即便是独自生活,也能生生不息。总之,就是不太亲切的诡异生物。
话虽如此,它们又是那样漂亮,带着妖艳魅惑的姿态,的确不像人间之物。
就这样躺在这种开在地狱的花下会不会被吃掉呢?
少年不禁嗤嗤的笑了笑。
洛阳……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信赖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事情。将赛宜托付给影子,或者说将影子托付给赛宜,也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但还是会从心底希望他们能好好的活下去。毕竟,能作为这个世间仅剩的伙伴,他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风经过花的上空时,又带走了一部分花。虽然每天都有彼岸花凋谢,但却丝毫没有影响整体的数量。没有鸟鸣,没有虫叫,没有树,也没有草,无论什么时候望过去,都是动人心魄的红海和万籁俱寂的空旷。
花朵摇动形成的波纹一圈圈的回荡。倘若地狱真的是如此美丽,下地狱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吧。
以前那种生活也许回不去了。
看到这些花之后,他觉得自己精神中的某些东西发生了无可挽回的改变。
尽管如此,他也下定决心不会因此抛弃自己的朋友。正如少女所说的那样,剑只是单纯的东西,因为单纯,彼此的友谊也变得彻底,全身心的信赖着对方就好了,或许这样看来更像恋人关系。总之,一旦背叛,就永远得不到原谅。
已经和它们共同生活了相当长久的时间,长久到自己都记不起来是如何与它们相遇的,好像是与生俱来一般。从有记忆的时间里,他们就在一起了。
活着的生物都会死去,影子是如此,赛宜也是如此,到头来只有它们能长久的陪伴在自己身边。有名字又如何,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了。
少年叹了口气。



到底为多少个灵魂超度过了呢?算来算去似乎也是没有尽头的样子。有多少朵花就会有多少灵魂吧。为他们消除怨恨,送他们安心离去。一朵花一个灵魂,一个故事。或多或少带点伤感。灵魂飞走时会对她说谢谢,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们。
明明就是依依不舍,却还要对送走自己的人道谢,那是怎样复杂的心情?
她时常会觉得累,于是很早就开始学会适应这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想要安稳的活在这个世上,注定不能有太多的感情。
以前的自己不是这样的。他也不是。
他们都有所改变,但知情的,只有她一个。
也许是种无奈的安慰,自己明白就好。

少女放下合十的双手,回头看了看屋檐下的少年,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刚要开口唤他时,却惊惧地瞪大了双眼。
少年倒在彼岸花丛之间,仿佛被埋葬一般静止不动。
她似乎看到了记忆中最可怕的东西。被禁锢在心灵囚牢中的怪物挣脱了理智的束缚,咆哮着撕咬她。
明明一直在逃避,可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恐惧带着雷鸣般的怒吼卷袭而来。
他满是鲜血的躺在那里,脸上的神情宁静如初,看不出丝毫的痛苦,甚至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睛醒过来。
她只看到一地的烈红,遍染她的视线,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完全渗入她的体内,浸透她的灵魂。
当少年觉察到她的异样,想要起身向她解释时,她已经陷入了可怕的混乱。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她惊恐地捂着头,失声地喊道,蜷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苍白的双腿不安地摩擦着地面,很多地方已经淌出了鲜血。
少年试图抚定她的情绪,他将她奋力从黑暗中拉出,摁住她颤抖的身躯。
“为什么?为什么……放开我……放开……”少女声嘶力竭的哭喊,慢慢的变成了无助的抽泣,“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他拨开散在她额头上的乱发,为她擦去脸上的冷汗,好像很久以前,自己就是这样照顾着她。
也许是看到了少年的脸,她不再那么恐慌,颤颤的抽出冰冷的手抚过少年的轮廓,仿佛在确认一般。
“呐……”她喃喃的唤道,将身体蜷入他的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幼兽。
他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她的背脊,这样缓慢的动作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就像父母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温和的持续着。他紧紧地抱住她,让她的额头能贴着自己的耳根,平静的听着她逐渐稳定的呼吸。
“……我一直在等你……”
“嗯。”
“好像……等了很久很久的样子……每天都在等……”
“不会让你再等了。”
“嗯。”
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应她。像一种本能的驱使,好似生来她和他之间就有某种联系,夹杂着不可抗拒的因素,令他一步步的向她靠近。
“呐,知道为什么那些花会被称作彼岸吗。”她的声音有点虚弱。
“嗯?”
“它们只会生长在死人的坟头,靠吸取腐尸的体液才能活下去……活人很害怕它们,他们认为是那些满怀怨愤的人从地狱回来,向他们复仇的信号,所以就叫它们‘彼岸’……因为彼之岸是令人恐惧的地狱,所以花儿们也被视做不吉利的。”
“很可怜。”
“这样子吗?也许是吧。可它们的确是佛祖身边的花,其实本身并没有什么罪过。”
“只是花里面所住的灵魂有罪吧。”
“嗯。”
他们一同看着那片花。
“不想再失去什么了,所以,决定和它们一同生活下去。”
“是么?太好了。”她的手微微的扣住他,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夕阳。









以后的日子里,影子和赛宜都开始慢慢接受彼此,一同照顾那些花成为他们交流的主要方式。
花最能反映人的心情,时好时坏,阴晴不定,但总归还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影子完全溶入了洛阳人的生活方式之中。卸下包袱和束缚,他会开始回忆过去。喜新厌旧不是什么过错,固步自封也不见得是坏事。
前方的道路过于曲折的时候,看看过去走来的路,兴许会是最好的安慰。
很早以前他不是影子。
不过他记不起自己还不是影子之前的名字,父亲的也是,母亲的也是。他依稀记得自己有一个弟弟,但记忆一片模糊,就如同被磨砂纸打磨过的玻璃,扭曲到完全看不清楚对面的景象。仅仅能回忆到的,是他曾经有过家人,至于幸福与否,毫无印象。
说起来这样的回忆是没有意义的,偏偏又冥顽不灵地占据着心底的一隅。人果真是种微妙的生物。
影子笑出声来。
“想到什么了?”
“嗯……嗯?”影子手忙脚乱地应道。赛宜饶有兴趣地侧着头等待他的回答。
“没,没什么。不过是些无聊的事情罢了。
他局促的解释到。
“不打算回那边了?”赛宜在回廊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所谓的那边大约是指刺客工会吧。
“嗯。”影子扯扯耳朵,点了点头,“已经没有什么好回去的了。况且……”
他看了赛宜一眼。
“……况且,我也很喜欢这里的……生活。”影子有些结巴的接着说道。
“是么?”赛宜捂着嘴笑道,“这里我倒是觉着无聊的很,还以为你不会习惯呢。”
“哪,哪的话。”
“喜欢就好。要知道喜欢上一些人或物很容易,喜欢上一种生活却是挺困难的事情呢。没有长久的毅力,恐怕很难坚持下去。”赛宜眯起眼睛对影子说。
“我会努力的。”
“不要太勉强就好。”
“明白了。”
“那么,晚上见了。”
“嗯。”
赛宜的身影在视线范围内彻底消失后,影子舒了口气,一放松下来就会腰酸背痛。
“果然……还是说老实话比较好呐。”
是喜欢她的吧。
虽然心里不情愿的承认了,但也是无法说出口的事情。赛宜的心里不会再有其他人的位置了,这点影子很清楚。在斐扬第一次见到赛宜的时候,可能就喜欢上了她的矜持有礼,她那种人给人的感觉是即使全世界都反对她,她还是会坚持自己的信念的人。有时候会问自己,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完美的女人存在。任何人都会心动的美貌,加上温和高贵的气质。
“啊~~~的确是个难以抗拒的事实。”
不过,即便是喜欢,也不能表明。他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更何况他们之间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所以,维持现状,偶尔这样聊聊天,就应该满足了。

这种可笑的烦恼为什么会困扰自己?被山谷里的河水泡坏脑子了么?
影子不禁嘲笑起自己多余的念头来。
他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便被莫名的恐怖所代替。
一些异样的鸟鸣响在身后回廊尽头的某处,宛如魔鬼的笛声,美妙动听却是带来死亡的前奏。
影子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他失败了。他甚至连挪动脚的力量都没有。他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懦弱的人,懦弱到惧怕背叛任何东西。
“夜莺……夜莺……”
他嘴里梦呓般不停地叨念着,发狂似的冲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声音的主人仿佛在故意与他玩起了捉迷藏,时远时近的漂移,影子浑浑噩噩地跟着它,没有方向,没有时间,他不知道自己随着那个声音走了多久,等到鸟鸣戛然而止的时候,他已经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丛林间。
恐惧也化作了愤怒。
“你这个该死的杂碎,快给我滚出来!!”影子恶狠狠的朝天空吼道。
“嘻嘻嘻……”毛骨悚然的笑声将林中的鸟儿们吓得落荒而逃。那位没有面孔也没有身份的朋友,又一次的出现在了影子面前,“还是好大的火气呢,乌鸦。”
影子一把揪住夜莺的衣领,几乎要将他连皮带肉扯出来的神情让夜莺也有些紧张。
“我说,我也是奉命行事嘛。对我发这么大的火也无济于事啊。”见风使舵一直是夜莺最拿手的把戏。
“你来这里做什么??”影子咬牙切齿的咆哮起来。狂怒使他的眼睛充血严重,异常的可怕。
夜莺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这副模样。一瞬间,悲痛的力量使他从一个人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夜莺想到他一夜之间夷平王家禁军一千余人,不禁吞了吞口水。
“还,还用问嘛。当然是,是跟着你咯。”
“他的命令?”
夜莺点点头。
“你一直跟着我?”
“对。”
“那天晚上也是?”
“没、没错。”
影子可怕的状态缓和下来,他垂下眼帘,想了想,低声问道:“……他还活着吗。”
夜莺犹豫了下,给出了影子最不愿意面对的答案。
“……他死了。”
影子颓然地松开夜莺。
“……还是死了么……”
夜莺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一劫。他迅速跳开,与影子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后,才开口说道:“乌鸦,老头子要你回去,你的事情他不再追究了。”
影子对夜莺的话充耳不闻。他偻着背,虚弱地往回走。
“你要去哪儿?”夜莺问。
没有回答。
“如果你是要回赛家的话,可以不用去了。”
如果你是要回赛家的话,可以不用去了。
可以不用去了……
影子觉得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他张大了嘴,伏倒在地上。他明白夜莺的话,已经没有办法后悔了。
“……现在赛家应该已经成为灰烬了吧,不会再有洛阳赛氏这个名号了哟。”夜莺不以为然的继续说着。
“你这个混蛋!!”影子野兽般扑向夜莺,掐住他的喉咙,一拳拳地砸向夜莺带着面具的脸。“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一边哭一边挥舞着沾满鲜血的拳头。很痛,分不清到底是哪里更痛。夜莺头一次没有挣扎,他沉默地承受着影子的愤怒,面具之下丑陋的脸血肉模糊。
他看着影子哭。看着他越打越轻。看着他最后将皮开肉绽的拳挥向自己。
唉,人为什么要哭呢。
——想要一直和你们在一起。保持那样的距离,守着共同的思念。——
——我的要求其实很微小。只要这样在你们身边,哪怕是看着就好。而今天,我终于明白。所有的悲欢都已成灰烬,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与你们同行。——





梦罗克。地下刺客工会。
“夜莺,你回来啦?”会长将年迈的身躯陷在柔软的皮椅内,用食指支撑着皱纹横生的前额,倦怠的问道。
“他回来了。”夜莺说话的口齿似乎不那么流利了。
“被揍了?”
“是。”
会长笑了起来,同时迸发出剧烈的咳嗽。
“我还以为他会杀了你呐。”
面具之下的夜莺低下了头。
“如果可能,请好好的劝导一下他。他……可能太过悲伤了。”
会长惊讶地从倦怠中清醒过来,好像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略显猥琐的人,哈哈大笑。
“知道吗,夜莺,我还从来没有想过,也不认为你会说出这种话来。”
“也许……偶尔还是会有那么一次的。那么,我告退了。”夜莺说罢,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悲……伤,吗?”
会长若有所思地簇紧花白的眉头。
被火焰灼烧的蜡烛一点一滴地往下坠落,火光像一个重伤的病人,摇摆不定的晃动着。房间内的黑暗也随着火苗的窜动而时有时无。
影子伫立在黑暗的末端。目光平静的注视着会长的脸。
“让我来看看这是谁来了。”会长对于影子的到来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是冷笑几声。
影子死死的盯住他的笑。
“那种可怕的神情是在威胁我吗?”会长随意地将身子换了个姿势靠在皮椅上,“抑或还是要直接杀了我?”
那个黑色的身影石化一般久立不动,仿佛在做最后的准备。
“如果要杀我……”会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昏沉的烛光让他已经衰老退化的眼睛不甚吃力,“请便。”
冰冷的刀刃横在了他颈部的动脉上,剧毒所散发出来的腐臭令他有点难以忍受。
“你一直在利用我?”影子的态度十分温和。
会长冷冷的斜视着他。
“一直在利用我?”他重复了一遍。
“利用与被利用,你的懦弱决定了你是后者。”会长轻蔑的说道。
“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
“为什么要利用我杀死他们?他们什么都没做。我一直那么相信你,以为你是个好人,你却杀死了他们!!”影子早已失控的神经将他再一次拖入鬼的边缘,嘴唇已经被紧咬至流血不止。他握刀的手腕开始用力。
然而,一直被影子挟持得无法动弹的会长却突然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扣住了影子握刀的手,一个反肘,他可以清晰的听到影子肋骨断裂发出的声响。不留任何余地,他顺势将影子以过肩摔的方式砸向房门的位置。
影子结结实实地用身体撞翻了左侧的桦木书柜后,被紧闭的房门拦了下来。他强忍胸口的剧痛要站起来,却已说不出任何话。断裂的肋骨可能刺穿了他的肺,他连呼吸都十分艰难。但他的眼神却依然是鬼。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影子。”
会长走到影子身边,揪住他的头发,耻笑他。
“这就是你今天的样子,像条狗,也许连狗都不如。”
“你给我清醒点好不好?你以为我会和他们一样安慰你,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为此自责’这样的蠢话吗?”会长对着影子受伤的胸口用力的打了一拳,使错裂的骨头刺的更深。痛苦使影子的脸扭曲了。
“臭小子,你给我搞清楚,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不去管那个丫头,如果你不去袭击拉巴特的军队,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根本不用死!!懂吗??现在你来责问我,为什么??你问我??我好不容易保住了你的命,对拉巴特那个杂种让步才让他同意赦免你,你却义愤填膺的要我来回答你为什么???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着??你以为你是普隆德拉教堂里面那群假仁假义的宦官,还是骑士团里面那些自称正义的莽汉??你是个刺客,懂吗你??刺客!!想正气凛然热血沸腾,你当初就该选择死掉!!我救你不是让你在阳光下大摇大摆的扮演什么正义使者,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站在阳光下面。”
会长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很少这样大声地斥责过别人了,年老衰败的身体不允许他如此的动怒,可是这一次,他还是生气了。
“给我听好了,影子。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好好的给我活下去,你欠的不仅仅是我的,明白吗??”
他将影子摔在地板上。他明白,也许是要彻底的丧失眼前这个孩子的信任了。可是能有什么办法,自己已经尽力了,能说的话也只有这些,有些事情本来就是不能由一个人的意志操控的,不管是恨还是爱,现在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就可以了。
影子在地上,一语不发。他的心情没有人知道。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便注定了是人鬼交织的地狱。

[ 本帖最后由 黑 于 2007-4-27 17:09 编辑 ]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4-20 15:16

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弄死影子啊||||都虐成这样了|||||
作者: 落云    时间: 2007-4-21 15:59

死吧死吧。。。。都死吧。。。邪恶的笑。。。

[口亥,其实这年头死了就当是穿越了去冥界好了。。。。 ]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4-27 00:05

这篇文打出来有46P之多...OTL|||

PS:发现好多错别字- -

[ 本帖最后由 空の空 于 2007-4-27 16:16 编辑 ]
作者: 黑    时间: 2007-4-27 16:57

错别字不是一天两天了..手稿里面拼音都有...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4-27 22:10

对他们的过去很感兴趣... 好奇中...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4-27 22:48

我2连~感觉LZ画的这张跟小说的主角很神似~是设定么?



作者: 黑    时间: 2007-4-29 07:34

这...只是个人喜好而已了...没有设定的概念...OTZ

老实说,个人不太喜欢这张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4-29 15:55

- -LZ有这般画功,把故事里的人设都画出来吧~~~
作者: 黑    时间: 2007-4-30 21:11

- -就我那水平...OTZ
完全不能和你比...再OTZ
作者: keeの約戀    时间: 2007-5-2 14:42

影子不要死啊.......我最愛的刺客額................刺客怎麽會死呢........
作者: 黑    时间: 2007-5-4 12:02

最近迷恋上了双子...大概又开始YY了...
防止一次性更新过长...所以分流了...

另...厚颜无耻的将一些现实中的书篡改了名字用了进来...如果有看到很熟悉的名字...不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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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5堇色(上)


时间不紧不慢的前行着,周而复始,世界并不会因为某些人的悲痛就停止下来,悲伤这种东西只能是独自缅怀。
影子漫步在普隆德拉的大街上,在他看来,行人与否都没有太多的变化,过去的转角也依旧如故。想要见到的人都已不在。
他呼出一口气,看着它化做冰凉的白雾,溶解在空气中。
已经一年了呐。
雪越下越大,大到看不清五米开外的物体。
一年前,他还站在这里微笑着邀请那个人喝酒。
一年后,惟有他伫立在茫茫雪地中,漫无目的地往返于人间。
仔细起来,发觉身边太多东西没有改变的时候,好像会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无牵无挂的梦。或者也可以说是一出自说自话的独角戏。
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至少,自己开始学会遗忘。也学会了仇恨。
阴郁的心情令他难得有笑容,连云雀都对他如此说过。
“乌鸦呐,你好歹也是个年轻人吧,怎么一天到晚死气沉沉的。”
这时,他才会不可置否的笑笑。
自从上次在会长办公室受了重伤之后,影子就一直在离会休养,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会里面对他的暂时离职好像没有表示异议,他自然也懒得主动复命。

距离普隆德拉西街酒吧不远的一处小阁楼就是影子临时的家。相较于人头攒动的南街和可以算得上是荒无人烟的东街,西街可谓是不温不火的热闹,也是整个首都最市民化的街区了。长期和死人打交道,偶尔还是要接触些人气的,这一直是影子的信条。虽说会里有规定,刺客不许有固定的居所,不过,对于影子而言,已经完全不参与会内任务的他应该不受这条规定的命令了吧。
影子的邻居基本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妈,因此,对于这样一个年轻人的到来,大家都显得十分热情。才搬来两天就混熟了不说,被拉去泡酒馆是经常的事情。好在影子的酒量很好,所以通常都是他大半夜将早已不省人事的大叔们送回家。第二天他还要听他们对自己抱怨说,知道吗,影子,我家那个黄脸婆昨晚又折腾了半夜,啊啊,烦都烦死了。又哭又闹的,什么死鬼我不管你啦,切,又不是小姑娘了,要你管个屁咧。等等之类。总之,听他们唠唠叨叨的说话,影子觉得是件很能放松心情的事情。

尽管生活在一点点地前进,可有些东西怎么也戒不掉。
他习惯每天喝一杯茶,而不再是咖啡。每当独自饮酒,他都会斟上两杯。起风的日子,他会去艾音贝赫看望两个远行的朋友,为她们送上一束紫堇苏。他有一个漂亮的花盆,里面却只有一株孤独的风铃草。
无论有意无意,他到底缄守着自己心中的那个承诺。
代替他们好好活下去。

不出意外,每天下午他都会准时去楼下的长椅坐坐,带上一本书,一直待到傍晚。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点不同。一向无人问津的长椅竟然来了个不速之客——一个看上去十分淑慧的女孩子正坐在长椅的一端,出身的盯着手里的东西。
一时间影子踌躇着要不要过去坚持自己的习惯。这样的举棋不定并没有持续太久,坐在长椅上的女孩显然看到了他,将拿在手上的东西收好之后,对他报以一个亲切的微笑,并做了一个请过来吧的手势。影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人虽然是坐了下来,但影子依然在满天想着要如何寻找话题,反倒是那个女孩打破了他尴尬的境地。
“下午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你坐在这里呢,最近几个月。”
“唔?嗯嗯。”影子慌忙点点头。
女孩对他的慌乱谅解的笑笑,继续说道。
“我叫瑞希,你呢?”
“啊?影子,影子。”影子还在想要不要胡乱瞎编个名字搪塞她的时候,不留神已经脱口而出了。
看来自己的确不适合撒谎。
“影子?好奇怪的名字。”瑞希的反应跟大多数人一样,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大概。很多人都这样说过了。”影子回答道。
“通常情况下会被认为是假名吧。”瑞希将垂下鬓角的长发撩至耳后,侧着头问道。
“会那样想才是正常反应啊,很少有人不这么认为的。”影子温和的朝她笑了笑。
“没有想过要换个名字吗?”
“为什么要呢?名字也不过是个符号而已,叫什么不都一样嘛。”
“呵。”瑞希的脸有点红了,“抱歉,第一次见面好像不应该问你这些话题呢。”
“没有关系。”影子摆摆手。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侵占’你的‘领地’?”说道“侵占”这个词时,瑞希觉得有些可笑。
“你不是正要说嘛。”
“哎?你总是这么不肯浪费力气么?”
听到这句话,影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整个人一下子黯淡下来。和那个人也说过这样的话,不同的是,那个人早已不在。
是错觉,还是千真万确。他开始变得像他,都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悲哀。
“那个……我有说错了什么话么?”见到影子的神色突然改变,瑞希措手不及,连声道歉。
“不,不用道歉。”影子赶忙解释,“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和你没有关系。”
看到影子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瑞希的心稍适舒缓了一点。
“想到了什么?”
“嗯……还是说你要说的吧。”影子回避了她的问题。
“呐,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挺神秘的呢。”看到他不愿意说,瑞希也不再追问。
“哦?”
“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突然出现,然后总会于午后坐在这个位置,看书,一副周围的世界于你无关的样子,很是趾高气扬。会让人觉得好奇。”
“有那种事情?”
“嗯。”
“好奇什么?”
“比如说,我会问自己,你在看什么书呢?是费伯尔的《宗教的本质》?还是拉•契特的《吟游诗集》?又或者是马基亚维利的《君主论》?总觉得你看的书会是很深奥的那种。”
“十分可惜,都不是。”
“欸?”
“书只是用来帮助我发呆的工具。明确的说,每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发呆。”影子老老实实的回答。
“哈?”
“让你失望了。”
说着,影子将手里的书递给瑞希——《教你如何做个好妈妈——实用婴儿养育手册》。
瑞希忍不住笑出声来。
“竟然是这种?”
“完全没有看过。”
“十万八千里嘛。”
“很明显。”影子耸耸肩。
瑞希乐不可支,她一看到那本有着圆滚滚婴儿照封面的手册就会发出咯咯的笑声,引得路过的行人都对她投以怪异的注目礼。
“为了发呆而发呆。”瑞希好不容易平抚下自己被影子逗乐的情绪,指着他说道。
“正是。”影子自豪的点点头,一脸得意。
瑞希再次笑得天翻地覆,与一开始的淑女形象相去甚远。影子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像疯子一样在那里笑个不停,直到周围的人们纷纷以瞪眼抗议,他们才不得不勉强停下来。
“咳咳,没想到你是个有趣的人。”瑞希拍着笑得发痛的胸口对影子说。
“谢谢。你也是。”
“看不出来的那种。”
“啊,那我更受宠若惊。”
“不许再逗我笑了。”
“喂喂,怎么能怪我。”影子满脸无辜。
“本来以为你失那种很诗情画意的人,像诗人的那种。”瑞希刻意的强调了后半句。
“根本不是嘛。”影子很是无奈,“哪里看上去像那种肉麻兮兮的人了。”
“从头到脚。”瑞希毫不留情。
“好吧,就算是了。你来搭讪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影子哭笑不得。
“怎么会。想和你说说话而已。觉得你能令人心安。”
“事实相反?”
瑞希摇摇头。双脚反复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
“今天是这么多天以来,我最开心的一天了。”她说道。
我也是。影子在心里面说。
“以前都不开心吗?”他问她。
“不,不是。”瑞希赶忙否定了,“以前也很开心,但不是这种。”
说完这句话之后,瑞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在一个极端漫长的时间内,影子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端详她的侧脸。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有钱人家大小姐的装扮。齐腰的长发用几个精致的小发卡夹住,披在身后,露出漂亮的摧枯拉朽的耳朵。手指甲经过细致的修剪,让人感觉格外的优雅,琐碎的褶皱长裙更像宫廷里的风格,加之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如同童话里面被邪恶的女巫施以魔法而停止了时间的公主。
“对不起。”被停止了时间的“公主”突然被谁解除了魔法,“我好像发呆了。”
“用不着道歉。发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影子如是说道。
“安慰人也要挑比较好听的话。”瑞希反驳他。
“那应该说,没有关系,你在发呆的时候我也在发呆?”
“完全是一码事嘛。”
“……”
“我要走了哟。”瑞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压了很久的裙子,回头对影子说道。
“约会去了?”
“算是吧。”
“祝你约会愉快。”
“谢谢。今天非常之开心。谢谢你。”
“客气了。”
“那么,我走了。”她对影子微微的躬了躬身子。转身迈了两步,想到了什么,又回过身。
“以后还能和你聊天么?”
“只要下午我在,随时欢迎。”影子挥了挥手里的书。
瑞希又禁不住要笑。
“再见。”
“再见。”
目送着瑞希走远后,影子伸了个懒腰,坐得太久,四肢也不怎么灵活了。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准备去离家不远的酒吧里和希德大叔喝上一杯。
一股小小的力量不失时机的拉住了他的衣角。
是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孩子。他的头比同龄孩子要大一些,不过并不会让人觉得难看,相反,因为脑袋长得格外圆,使人有相当的冲动去摸摸小家伙的头。灰色的卷发弯弯曲曲的在他的大脑袋上张牙舞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看上去就像一只灰不拉叽的小狗。
“小弟弟,哥哥现在要走了哦,下次再陪你玩好不好。”影子蹲下来拍了拍小家伙的头。
小鬼的眼神让影子有种不祥的预感。
“爸爸。”死死抓住自己衣服不放的家伙竟然对着他喊出这种令他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生不如死的词。影子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那个……小、小弟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影子强颜欢笑。
“爸爸。”字正腔圆,发音准确。绝对不会听错。
周围的人开始交头接耳了。
不行了。
影子感觉自己的笑容在僵硬。
“爸爸。”该死的小鬼毫不松口。
简直是噩梦嘛。索性装作没看见不就好了。
“啊啊,那家伙想要开溜了。”
“竟然会有这样的父亲!想要抛弃自己的孩子……”
“明明刚才有跟一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的不像话。真是的,这种人……”
原来的小声议论逐渐演变为愤怒的声讨。
啊咧?这是在干嘛。
面对步步紧逼一脸正义凛然的闲杂人等,影子吃不消了。
“那个,我、我不是这孩子的父亲……”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的解释,果然还不如不说。
“想要这样逃掉,没门!”
“就是,孩子太可怜了!”
喂喂,我说……
“今天一定要说清楚才能走!”
“对!对!!”完全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人群的围攻阵势更加靠近了。
死小鬼倒是满脸镇定。本来也是,无论如何,他都是受益者。
开什么玩笑,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嘛。
(现在看来好像是很有关系)
如果不老老实实认输,今天是别想活着离开了。
(这点倒是不假)
总之,委曲求全吧。
(恭喜……)
“我…..我知道错了。”影子无奈的投降了,“我会好好照顾这孩子的。”
“不要敷衍我们。”
“不诚实的话会被诸神惩罚的。”
“没、没有那样的事情。绝对是真心诚意。”影子脸上的表情比哭还惨。
(鬼才信咧)
“你是住在希德楼上的那户吧,小子。”一个满脸横肉的大叔跳出来,恶狠狠的问道。
“啊?是、是的。”影子认得这家伙。
对面肉店的屠夫亨伯特嘛。
“我们会一直关注你的。不要想着逃跑之类的事情。一旦你扔下孩子逃走了,我们可是会报告给民事监察局的哟!”
什么嘛,那种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和你们同一级别的婆婆机构还会存在?拜托……
“我们可是记得你小子的脸的!”杀手锏一出,果然威力十足。
谢谢。以后我出门会戴面具的。
“明、明白了。”影子惨败。
“现在,带着孩子回家吧。”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特别是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
(您还真有闲心呐,这时候了还在思考这个……)


令人愉快的酒局被迫延期,这点不说,为什么自己会妥协把这个小鬼带回家,是在是让影子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小鬼悠然自得的在家里面满屋子乱窜,活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说,你就不能安静点?”影子要抓狂了。
小家伙听到他的声音,骤然停了下来。望了他好几秒,一脸灿烂的说道。
“爸爸。”
饶了我吧。
影子被彻底击垮了。他倒在床上,懒得再去管这个令他窝火的小鬼。

或许是被那群群多管闲事的叔叔阿婆们围攻太久的缘故,加上伤势也不算完全恢复,好像体力流逝的速度特别快,只是失了一会神,竟然就没有意识。
“爸爸?爸爸?”
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令人厌烦的小鬼伏在床边焦急的推搡着他的手。
“爸爸?爸爸?”
他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突然之间影子觉得这小鬼也许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讨厌吧。
“放心啦,我没死。”他有气无力地说。
小家伙这才停了下来。
仔细看他,似乎很像一个人。影子侧着头端详着他的脸,虽然分明是个小孩,可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他一样。
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怎么也能冒出来。
会是谁呢。
“跟我说实话,你爸爸是谁?”影子问他。
小鬼摇头。
“妈妈呢?”
还是摇头。
“死了?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
依然是摇头。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影子好奇。
小鬼犹豫了下,环顾四周后,他指了指摆放在墙角的一个袋子。
影子知道那是什么。
“一直就那样生活的?”他伸出手拍拍小鬼的头,有点像个父亲。
总算是点头了。
影子叹了口气。
“为什么找上我?”
的确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答案八成是不知道吧。
不出所料,得到的回答是摇头。
“我明白了。”影子牵起他的手,带他走到浴室,蹲下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概除了摇头什么都不会了吧,这家伙。
“没有名字吗?很伤脑筋耶。”影子挠了挠头发,“叫你幸好不好?”
这次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
“那么,幸,乖乖的洗澡。哥哥现在有事要出去。洗完澡就上床睡觉,不许玩水。能做到吗?”
“嗯。”
终于说了点别的话了啊。
“不许玩水。”影子又叮嘱了他一遍。
有了名字的小鬼点点头。


“影子!!听说你小子撞彗星啦!!竟然从天上掉下来个儿子!!哈哈哈哈!!”
希德大叔的声音简直就是宇宙级的声波炮,只要是活人大概都能听到他那破嗓门的嚷嚷声了。
影子干脆懒得理他。
两杯浓度为96%的Black Russian下肚之后,头也有点晕晕乎乎的了。酒量再好,恐怕也不适合过于猛喝。
“我说,那孩子你真准备抚养他?”希德大叔醉醺醺的问他。
影子挑着眉头表示不理解他的意思。
“喂喂,少跟我装,那孩子不是你的吧。说实话,你准备接手了?”
要是早之前听到这句话影子没准会感动的痛哭流涕,总是还是有人明白事理的嘛。
“嗯。”不过,现在的影子反倒是出奇的平静。
“呃?真的假的??一个人养孩子,你行嘛?”希德大叔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可以学嘛。”
“你以为是养猫猫狗狗啊。切。真要收养就去做个认领手续好了。”
“那么麻烦的事情,我才不要浪费力气。”
“你真是个奇怪的小子。”希德大叔笑嘻嘻的又叫了一杯GIN。
“我想也是。”
“不准备找个女人么?”
“为什么?”
“一起照顾孩子也不错啊。我看你也需要个女人,现在这样子……”
“怎么了?”
“感觉挺寂寞。”
影子笑了笑。
“大叔也会说这么文绉绉的话?”
“喂,不要嘲笑大人。”希德大叔抗议的挥舞了下粗壮的胳膊。
什么都没有了,寂寞也是正常的吧。
“所以,不用担心。”影子这样说道。
“啊?”希德大叔对他突然冒出来的半截话很是摸不着头脑。
“总之,大叔今天的酒我请了。”影子起身离开了吧台。
“就要走了吗,小子?”希德大叔转过肥胖的身体大声的问。
影子挥了挥手,始终没有回头。



为什么要拒绝希德大叔的提议呢?收养的话不是很好么。这样将来也不用面对一些繁琐的事情,有了正式的名分应该会更好吧。
不过,刺客的儿子。这样的事情也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呢。说不准哪天自己就会不明不白的死去,如果是自己的养子,也会卷入危机也说不定。还是不要和自己扯上关系才是正确的。
安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影子推开了房门。
幸已经安分的睡着了。没有忘记给他留下半张床的空间。
影子莞尔。
叫幸呐。怎么会想到这个名字。那么多名字不选,偏偏想到了这个字。
最近的思维总是稀奇古怪的。乱七八糟的想法经常会一古脑的全部冲上来。零零碎碎的记忆也时不时的被想起。但是无论怎样,都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片段来。
幸……可能也是记忆中的一部分吧。
真是奇怪,为什么会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呢。
爸爸的也是,妈妈的也是。
还有弟弟。
分明一点都不清晰的东西,为什么自己会坚信它是存在的呢。就因为自己能想起它们?
以前都没有想要回忆过的过去,现在竟然会在一瞬间冒出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开始的?
是因为他吗。
也许。
总之,是没有答案可循的。
现在这种状态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呐,相当的令人烦恼。不由自主的就会分神的样子。
啊啊……是不是要去看医生了。
影子扯了扯耳朵。走到厨房,从柜橱中拿出一个青得发亮的柠檬,用刀小心的切成两半,斟上两杯杜松子酒,然后,将均匀的两片柠檬放在酒里。
他拿起其中的一杯。向虚无的空中举酒示意。
“乾杯。”





再次见到瑞希的时候是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天气。如果不是幸指着窗口叫爸爸,他还不会注意到独自一人坐在雨中浑身湿透的她。
影子抓起一把伞便冲下了楼。
瑞希的状态看上去失魂落魄。连影子打着伞跑到她身边都没有察觉到。只是发愣一般看着远处的某片地面。
影子用伞遮住雨。轻轻的碰了碰她的肩膀。
瑞希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她满脸欣喜的望向影子的位置,又在一瞬间变得更加黯然。
应该是大失所望吧。
但她依然微笑了。
“我说,看到我就那么失望嘛?”影子打趣的问她。
瑞希摇了摇头。雨水从她湿润的长发上不断的滑落。身体因为水的寒气而不断发抖,本人却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
“应该想到是你的。”她说道。
“嗯?怎么,还想坐在这里洗天然浴?”影子拉起她的手。
“欸?”
“走啦。再不换衣服生病了可别赖上我。”
“怎么会。”
“开玩笑的。”影子笑嘻嘻的拉着她往前走。
“去你家?”瑞希在后面问道。
“不然?我可没钱开房间哈。”
“欸~?这也是玩笑?”
“说真的。”影子回过头一脸正色。
瑞希抬起手就要敲影子的脑袋。还没有碰到影子,身体却失去重心似的向前倒去。
沉闷的碰撞之后。影子发出了抗议。
“喂喂,这是我的背耶,需要这么暴力嘛。”
瑞希整个人已经伏在了影子的背上,影子感觉到她正在往下滑。
影子转身将她抱了起来。
“发脾气也不会挑个更好的时候发么。”影子嘟囔的发牢骚。
瑞希迷迷糊糊的望着影子,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啦。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的。真是的……一点幽默感都没有么。”

[ 本帖最后由 黑 于 2007-5-5 17:24 编辑 ]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5-4 13:42

OTL...爸爸|||||||这一话好宁静~(难道是暴风雨来临的征兆= =||)
作者: 黑    时间: 2007-5-4 14:15

原帖由 空の空 于 2007-5-4 13:42 发表
OTL...爸爸|||||||这一话好宁静~(难道是暴风雨来临的征兆= =||)

有儿子啦...OTZ
作者: 黑    时间: 2007-5-6 12:01

这篇小说,想必是有可能完成不了了。
说实在的也没想过自己会写这么多,写的时候也想通了很多的事情
无法在浆糊继续连载下去了,所以,抱歉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过这篇文章的诸君<(_ _)>

----------------------------------------------------打倒一切GAL GAME男主角的分割线-------------------------------------------------


Vol.6 堇色(中)



什么时候头发已经变得这么长了呢?
影子一边调酒一边想到。幸对瑞希的到来并没有表示过多的惊讶。不过看样子好像很喜欢瑞希,一直趴在床头玩着她的头发。
说实在的,瑞希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顺手将已经能垂过前胸的头发胡乱的束在一起。影子端起调好的青柠松子酒走出厨房。



其实早就已经清醒了吧。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影子。身上的衣服应该是他的,自己的衣服正晾放在离床不远处的椅子上。
像小狗一样的小孩子,很希奇的看着她。让她有点不好意思。淋了雨有点受凉的样子,瑞希小声的咳嗽了两下。
小家伙善解人意的送来了一杯水。
“谢谢。”瑞希摸了摸他顶着乱糟糟头发的脑袋。
是影子的孩子吗。看上去和影子不怎么相似的感觉,又完全想不出父子以外的关系来。
“喂,醒来啦。”
瑞希扭过头看到了扎着头发的影子,拿着两杯酒走了过来。
“不要乱动啦,又不会把你吃掉。”影子将酒放在床头,按住了要起身的瑞希。
“啊!别用那种眼神啊,绝对没有偷看你。”影子尴尬的解释道,“是拜托楼下的希德大妈帮你换的衣服。”
用手测量了下瑞希额头上的温度后,影子把酒递了过去。
“喝一点,驱寒的。”
“欸?”
“酒啊,没喝过?”
“嗯。”
“很不错的。应该会喜欢的,你。”影子拿过一个靠枕垫在瑞希身后。幸倒是已经自顾自的乱蹿去了。
瑞希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青柠味道的松子酒,长长的舒了口气。
“怎么样?”影子含着酒,口齿不清的问道。
“好喝。”瑞希回道。
“全部喝掉好了。特意降低了浓度,所以,不用担心会醉。”
“谢谢。”
“客气了。”
青柠的香味与从窗外飘进的雨水潮湿的气味混合,吸入肺里面有点让人颇感清凉。
两个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依旧是瑞希先开口了。
“你的私生子?”她呶了呶下巴,指向幸。
“哈?”影子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要怎样回答,反倒是幸及时的跟上了。
“爸爸。”他趾高气扬的指着影子说道。
“都说了,叫哥哥!!”影子没好气的抗议。
“爸爸。”幸毫不示弱。
“败给你了。”影子转过头说道,“算是,也不算是。”
“欸?”
“总之,很难解释啦。”他扯了扯耳朵,“但绝对不是私生子。”
“了解了。”瑞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哈?了解什么了?”影子对她表现出来的态度有点心悸。
“秘密。”
“喂,我不是那种人。”
“嗯嗯,明白明白。”轮到瑞希笑脸嘻嘻的回答了。
“什么嘛。明明是一脸的不相信……”
“呐。影子有喜欢的人吗?”瑞希捧着还剩一半的松子酒,问道。
“呃?”似乎是话题转的太快,大脑还没有跟上节奏的缘故,影子傻里傻气的被堵在了那里。
“有喜欢的人吗?”瑞希盯着酒杯中漂浮着的半片青色柠檬,看似漫不经心的又问了一遍。
“啊啊。那个…..应该说是有吧。”影子好歹跟了上来。
“有在一起吗?”
“呃……没、没有呐。”好像一面对这种问题,影子的思维就是活跃不起来。
“为什么?”瑞希穷追不舍。
“为什么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影子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浸在酒中的冰块与八角杯碰撞发出了风铃般的声响,“不管怎样,就是无法在一起了。”
“这样子啊。”瑞希又啜上一口酒,柠檬在杯子里上下翻动着,像条澄青色的鱼。
“瑞希呢。”影子反问。
瑞希失神的呆了一刻钟才慢慢吞吞的回答。
“嗯。”
“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说才好呢……”瑞希将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神迷离的寻找着焦点,“很温柔,也很体贴的人。”
“非常之重要?”
“嗯。”
“什么程度。”
“绝对不想失去的地步。”
“然后?”
“马上就要失去了。”说出这句,瑞希将脸埋了下去。
影子哑然失语。他坐到瑞希的身旁,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
“约会的时候没有表白么。”影子惋惜的问她。
“笨蛋。对方是女孩子呢。”瑞希的声音听上去是在笑。
影子脸红了。
“不觉得我很白痴么。”她问。
“为什么。”
“会喜欢上一个女生。”
“有什么不对?”
“正常反应应该是骂我变态之类的吧。”
“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影子的心里面有些酸楚。
瑞希抬起头。微笑只是一种掩饰,背后的泪水才是真实的。
“谢谢你。”她误解了影子的意思,以为他仅仅是出于礼貌安慰她。
“为什么要道谢。”
“谢谢你照顾了我的情绪。”
“笨蛋。我是说实话啊。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影子生气了。
瑞希安静的望着他。
“喜欢对方就应该说出来,就算不能得到认可,至少自己也不会遗憾,不是吗?”
看到影子越说越认真的模样,瑞希忍不住笑了起来。
“影子真是个好人呢。”她像对幸一样,摸了摸影子的头。
“不要安慰我。”影子闹别扭似的别过头,现在看来双方的位置发生了微妙的互换。
“欸?不应该是影子安慰我么。”
“话是那样说没错……”影子叹了口气,“总之,有什么话最好说出来。”
“是影子的亲身体会?”
“嗯。”
“可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事情,只会徒增对方的烦恼吧。”瑞希说着,从放在床头的外套中取出一张照片,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时在看的那张吧,她递给了影子。
照片上的两个人惊人的相似。长相且不说,无论是发型还是衣装,几乎都是一模一样,乍一看绝对会认为是双胞胎。
“和你很像的女孩子啊。双胞胎?”
瑞希摇摇头。
“非常要好的朋友而已。因为从小就住在一起,又长得很像,所以不管用什么东西都会选择一样的,感觉上就像自己的一部分一样。”
“可以理解。叫什么名字?”
“瑞穗。”
“耶?名字也很接近嘛。”
“嗯。父母方面也是世交,所以会取相似的名字也算是正常吧。”
“喜欢的对象就是她?”
瑞希点点头。
“不会觉得像喜欢上了自己?”
“我呢,跟瑞穗是完全不同的人。”瑞希将手交叠着放在膝上,“瑞穗是个十分温柔又坚强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她守护着我。无论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辛苦的事情,她总会抢在我前面完成。我真的很心疼她。为什么我就不能保护瑞穗呢?总是要看着她为自己做这做那忙个不停的样子,明明那么疲惫了,却还要微笑着对我说没关系。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也能成为瑞穗那样完美的人该多好。”
“那样的话你或许就不会喜欢上她了。”
瑞希微笑着否定了。
“不论是否会成为她那样的人,我恐怕都会喜欢上她吧。说是命运也许过于迷信了,但是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也有和男生交往过,比瑞希更为优秀的男生也不是没有。但是最终都会以对方提出分手而结束。记得有一个交往过3周的学长在分手的时候对我说过,知道吗,瑞希,我真的不想和你分手,可是瑞希你不论做什么,第一位想到的,都是瑞穗,这点让我无法忍受。”
影子笑着喝完最后一口酒。
“男生们有够可怜的。”
“我也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不过有些事情就是没有办法控制。也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真正明白,自己喜欢的人只有瑞穗吧。”
“她呢?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只是把我当作理应被照顾的妹妹吧。我想应该是。”
“所以,准备独自保守秘密了?”
瑞希悲伤的笑了笑。
“她要结婚了。对方是个相当优秀的人。我有什么理由破坏一直以来保护着我的她的幸福呢……所以,就这样看着就好了。”
“也许她在等你说出来呢?妄自揣测他人的心意不是明智的行为。”
“说出来又能怎样?能喜欢我固然好,但是喜欢了又能改变什么?不被世俗接纳我可以承受,如果要让瑞穗和我一起承受这样的痛苦,还不如由我一个人来好了。守护了我那么久的瑞穗,不是理应比我更有权利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吗。”
影子怅然无声的长叹了一口气。他只有拍拍瑞希的头。
“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瑞希将脸埋进影子的胸口。
“影子,是个温柔的人呐……”她的声音贴着胸膛闷闷的传了上来。影子知道她不想让他看见那些悲伤的神情。下定决心要坚强起来,于是就必须有所舍弃。
他温和的挽住瑞希抽动的肩头。
这个世界上没有结果的事情太多了。不是因为自己喜欢就一定会有好的结局。更多的时候,将要面对的可能是悲剧。这一点,影子明白。
只是那些充满了逝去色彩的记忆,或许终有一天会化作明亮的光辉,然后慢慢淡去,消失不见。那个时候,又还能记住多少自己以往为之付出的情感呢。




在那之后的几个星期里面,影子一直没有再见到瑞希。尽管每天都会准时的去楼下的长椅上等待,可是想见的人始终没有出现过。
也许因为有了幸的陪伴,家里那株风铃草开的格外灿烂。无所事事的日子,影子会去希德大叔的店铺里面打工,做些搬运工之类的苦力活。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真的像个普通人了。
当然,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刺客么,就像从阴暗的墙角中生长出来的毒草,多多少少都是有毒性的。

希德大叔家里经营着一家速食店,所以,影子的工作通常是满首都的跑,送早中晚三餐。并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而且工作期相当的准时,因为有了固定的顾客群,所以,派送的顺序也是很容易记住的事情。
一成不变的生活虽然单调,却会让人很充实。时间被利用的满满的,因此会少了很多胡思乱想的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的工作量好像比平时要大很多嘛。
影子抱着几乎完全遮住了视线的饭盒在满是行人的大街上匆匆的行走着。
“南街……403号,CLOVER鲜花店…..啊,是这里了。”影子费力的抬头看了一下最上面饭盒的签单,“DOGDAY快餐店!您叫的外卖来了。”
影子大声的喊道。
“啊,来了。”出来迎接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女生,穿的却不是花店人员的工作服。怎么看都应该是在教堂里面诵经的牧师。
“欸?你是这里的店员?”影子表现的有些惊讶。
“嗯嗯。今天才来的。不好意思,好像还没换上制服呢。”眼镜女生吐了吐舌头,羞涩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这个,外卖。”影子示意她自己取下最上层的饭盒。
“对不起,说话就忘记了。”好像是个很喜欢道歉的女生。“需要签名吗?”
“嗯,放好了,就请签个名吧。这样我就能交差了。”影子笑着对她说。
令人意外的是,眼镜女生看到影子的笑脸就这样脸红了,急急忙忙的低下头去拿笔,却又不小心碰翻了放在门口的一桶正在浸水的三色堇。
“啊,小心。”影子担心的提醒道。
“对不起、对不起……”女生扶了扶歪掉的眼镜,笨手笨脚的将桶里面的花一一拾起来。
啊啊~果然是个笨丫头。
“那个……能拜托你签一下名么。我还要赶着去给别家送呐。”影子催道。
“抱歉,完全忘记这件事情了,我这就签。非常之抱歉。”女生显得十分局促,连忙将签好的账单认真的压在上层的饭盒之下。
就在影子抗着一大堆饭盒将要离开的时候,眼镜少女却叫住了他。
“……对不起。”一开口依然是先道歉。她低着头,双手拧在一起。
“哈?还有什么事吗?”影子心里面巴不得快些走掉,要是耽误了送饭时间,希德大叔又要啰嗦了。
“那个……”少女这个时候倒是吞吞吐吐起来。
“欸?”影子不耐烦了。
与此同时,在街道前方不远处的道路指示牌下,影子意外的发现了瑞希的身影。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脸上的神色异常之难以揣测。
“瑞希!”影子的声音并没有传到瑞希那边。
她似乎在思考问题,用手支撑着下巴,歪着头独自站立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像明白了什么一样,跺了跺脚跟,向街道的左方迈开了步子。
“耶?那边?好像是个死胡同啊。”影子想跟过去,而眼镜少女仍旧没有说出半点带实质性的东西来。
“抱歉,有什么话请下次再说吧。失礼了。”影子头也不回的加快脚步朝着瑞希的方向走去。
“啊……啊,那个……”眼镜少女怅然地望着影子急速离去的背影,如同是对自己低语一般喃喃的说道,“……有个黑色的死神在你身边……请多加小心……”
带着十几个饭盒的确很碍事,赶到死胡同的入口处时,瑞希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已经进入了里面。
影子嗅着空气中从瑞希衣服上洒下的清爽的薄荷香,思索着要不要跟进去。
以自己的身手跟踪瑞希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对于那个躲藏在黑暗尽头的人,影子没有十足的把握。从黑暗中发出的两股气息中的一股特别的强劲,应该是顶级高手吧,如果被发现,很可能就要以死相搏。
秘密。
不可告人的秘密。
影子皱起眉头。转念又否决了自己的判断。
瑞希不是那种人。绝对不会。
可是,到底是跟进去,还是当作没看见就这样离开。影子犹豫了。
“乌鸦?你在这里干嘛??”
这个突然炸响在身后的声音差点让影子将手中的饭盒全部抛出去。
“云、云雀?”影子喘着气问道。
满脸胡渣的大叔咧开嘴笑眯眯的用强装到几乎可以扼死一头河马的胳膊勾住影子的脖子。
“真稀奇,你这家伙还会认得我。”云雀声音的分贝绝对不会亚于希德大叔。
影子不安的瞟向身后的暗巷。
恐怕已经惊动了里面的人了吧。他受过非常人想像残酷训练的五感没有在捕捉到那两股一强一弱的气息,想必是早已逃走了。
“云雀,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影子眯起眼睛问道。
“我?”云雀挠了挠布满胡渣的宽下巴,漫不经心的说道,“来找你咯。”
“一直跟着我?”
“怎么会,去过你住的地方。那个小鬼说你出去了。不过问了他半天,屁都没问出一个来。所以只有满大街的找啦。”
“看样子我不在监控之列嘛。”
“就你这样子还需要监控?是个人都知道你在哪。”云雀冷冷的哼了句。
“就这么简单?”
“还能怎样?”云雀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怎么不在我住的地方直接等我?”
“喂,你是太久没干活,脑子坏掉了吧。”云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忘记会里的规定了?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被他这么一说,影子这才想起来,刺客是不允许在某一公共场合停留超过一个小时的。这里所指的公共场合一般是指人群较为密集的居住区,商业区,或是露天广场等人流汇集的地方。一方面是避免因执行任务而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保护刺客们的人身安全的考虑。
“啊。想起来了。”影子道歉似的摸摸头。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九条命。这么嚣张,什么时候被杀了都不知道呐。”云雀用嘲讽的语调继续说道。
“死了也没什么嘛……”影子撇了撇嘴,回敬道,“喂,我说,你找我干什么。八成没好事。”
影子转移了话题,云雀也懒得跟他计较,他从长大衣的口袋里抽出一张像便条一样的纸,皱巴巴的。让人没有阅读的欲望。
“这是?”
“你搭档的……资料。”云雀呶了呶嘴。
“哈?”
“难道你真当自己在放假?”云雀一看到他那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的神情就气结。
“不是这个问题。”影子差点没昏倒,他捏起那张便笺纸,惨笑着问道,“不是吧,这就是资料?有够省的,会里穷到这地步了?”
不用说,立马脑袋上结结实实的吃了一计爆栗。
“痛!”影子捂着肿起一个大包的脑袋抗议。
“正式的文件还没下来!据说是从新教国那边调来的,鬼知道什么身份。上头让我给你先提个醒!明白了吧!”
“你就不会用张好点的纸记录一下?”
云雀又要敲他的时候,影子及时的跳开了。
“爱看不看。死乌鸦,老子就是文盲,你想怎样?”云雀干脆横下脸,恶狠狠的骂道。
“嗯嗯。我收下了。知识渊博的文盲先生。”影子不吃他那套,玩笑似的调侃道。
云雀知道自己熬不过他,叹了口气,有些认真的说道。
“我走了。”
影子点点头。他知道云雀还有话要说。
“你好自为之。会里面不可能让你这么下去的。”
影子明白云雀的意思。他们都是筋疲力尽到心力憔悴的人,因此懂得珍惜得来不易的美好时光。他们也是隐藏在时间之后的住人,永远都只能用过去式。
“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有些时候……眼睛才是真的瞎。”
云雀说完,摊了摊手。没有再说话。
谢谢。
影子默默说道。

[ 本帖最后由 黑 于 2007-6-5 11:31 编辑 ]
作者: 空の空    时间: 2007-5-7 22:09

感觉这2话和前面的风格差别好大- -|||怪怪的(别打我...)
作者: 黑    时间: 2007-5-7 22:40

嗯,怎么说...大概是与最近一段时间玩了过多的游戏有关吧
语言方面也有些接近某渣国的方式了
所以暂时不会继续写了
作者: keeの約戀    时间: 2007-5-12 03:55

寫的8錯啊....
作者: 守灵夜    时间: 2007-5-27 19:40

好长....从头再温习次好了...
作者: 传说的紫末    时间: 2007-6-5 05:20

啊……漂亮得摧枯拉朽的耳朵……喜喜……
虽然风格变得不太一样,不过真的很好看……支持LZ的百合路线……
啊啊啊啊啊……
(无意义的感叹词)
刺客刺客刺客刺客……
(有意义的感叹词?)
瞎了左眼的刺客瞎了左眼的刺客……蓝头发的……蓝头发的,瞎了左眼的刺客……
(很小尘的感叹词……虽然世界上和小尘长得像的刺客其实很多,很多,很多……喜欢一开始看到的影子,也喜欢爱上人以后的影子,也喜欢现在变得很亲民的影子……啊,貌似形容词不太对……总之最喜欢看到刺客……好吧我是刺客控……)
飘走前再喊一声……我喜欢刺客……
作者: 11hao1231    时间: 2007-7-10 07:03

- 3-大叔亲个...
甚么时候更新..等得颈都长了...
-.-难道你上次说填坑素吹我的...
奔..我又被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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