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丽莎.
从诞生之日起,我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公主,一个魔族的公主,我有着永恒的生命,和一座幽冷的城堡.
我的城堡在克雷斯特汉姆古城内,那里终年笼罩着一片暗黑的迷云,远方的山和树在月光下发出冷冷的幽光,低矮的蘑茹就在潮湿的墓地边潜滋暗长,枯藤从泥土里伸出来,像一只只朽烂了的手臂,亘古不变的伸向夜空,一切的万物还会被满月镀上一层银白色的清霜,宛如一座座古老而鲜活的塑像.
我喜欢我的城堡,喜欢触摸吸血鬼幽宅中透出的淡黄灯光,喜欢倾听铁匠工会日夜不停的叮咚声,喜欢站在高处遥望那有着尖尖顶角的吉芬塔,我更喜欢我的伙伴,那些辛勤巡逻的骷髅兵,在空中自由飞舞的亡灵,散发着点点绿光的鬼火,还有那高贵漫步的死灵骑士.
我喜欢这些无穷无尽快乐自由的岁月,以至很多年以后,当我带着自己的军队在大陆上流浪时,我总忍不住在路过的古城里稍作停留,攀上那些陡峭的岩石,遥望着远处我所征服的国土,望着那熟悉的风景,在呼啸的夜风中回忆着我那永恒而美丽的童年.
我们比人类更加勤劳而勇敢,永不休息,也不迷恋享乐,争夺财宝,我们安宁的永生在这古老而黑暗的古城之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享受着我们永恒的生命.
直到有一天,我的父亲对我说,我应该离开家园去四处游历了.他说我们亡灵族有一件可以征服天下的秘宝,却不慎在远古的战争中被拆散了,失落了其中两部分,历届的魔族的国王都希望它能在自己的手中重新组合,在那卢恩─米德加尔特王国大陆上创造一个永恒世界.而我就是他唯一的女儿,这寻找秘宝的历练就是我成为下一任魔女的最后的考验.
征服天下对那时的我来说,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词组,我从未见过我的敌人,我也不知道人类为什么要把我们当敌人,但是我的父亲要我把这个词组变成信念.
从此以后,我就有了我的第一个信念----寻找那个失落的可以征服天下的秘宝,然后征服天下,创造永恒的亡灵王国.
我带着一队骷髅兵和父亲递过的一件红色披风出发了,同时,他还送给我用一千个小恶魔的角和翅膀做的恶魔翅膀耳饰,因为它可以使我看起来更加像恶魔.清冷的月光在我的归前铺成一条无穷无尽的路,无数幽暗的影子忧伤的飘荡在路的两边,宛如下了一片墨黑色的雪花,我知道那是送我缓缓离开的亡灵,它们正目送着他们的公主,离开这永远黑暗的世界.
当我看到阳光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变得很陌生,草和树的颜色变得无比鲜亮,在凌厉的光线下,十分的刺眼.我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人类的世界,一些小动物在树间忙碌的奔跑着,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去匆匆,或许他们的生命和我的不同,他们没有永恒的岁月,因而不得不为今生往来奔波.
我来到了魔法城市吉芬,来到了我在古城高处无数次遥望过的城市,外面的一切对我来说终归是新奇而有趣的.只是附近的智者们都很高傲,只有一个已经白了头发的智者和蔼的拍了拍我的肩,对我说:"孩子,你会拥有永生的美丽.
直到有一次我在首都的图书馆门口碰了钉子,我才知道,我在人类的世界里,不在是公主,而是一个无名小卒,我有着与人类不同的外貌,这就是我们和人类的区别,或话我在魔族是美丽而可爱的,可是在人类的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小丑,一无实力,二无名气.
我第一次感到有点灰心,坐在教堂的围墙边无所事事.这时,我看到一个年轻的人类骑士从教堂里走出来,策马从我的视线中疾驰而过,我从地上爬起来,很想问问他要到哪里去,最后还是不敢开口.
图书馆的守门人也许是同情我,,告诉我我最好去吉芬城的魔法学校学习,然后去杀死一些小生物,多些经验再过来,可是我不明白,图书和杀死小生物有什么关系,但是我还是决定去学校一趟.
魔法学校的那个法师姐姐看我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幸而父亲及时的给我汇上一大笔学费,我总算顺利入了学,训练既无聊又枯燥,每次总是重复的魔法,背咒语,似乎有背不完的咒语和考试,可是我喜欢魔法课程,虽然我生来就是死亡骑士.我喜欢在密室中慢慢翻看落满尘土的卷轴,嗅着空气中陈腐而焦灼的气息,这让我想起了遥远的家乡.
老师大都是来自吉芬城的巫师和来自朱诺城的智者,同学也是来自吉芬城的,他们自成一派,挟着魔法书来去如风,却没人愿意和我说话,不过没关系,我自己也不喜欢说话.
漫长的学习里,我最喜欢的就是看一个一个的魔法师去吉芬塔的竞技场,转职成为巫师.
终于,也到了我转职的那天了,那天来了很多人,当我战战兢兢的站在竞技场中央时,四周突然爆出一阵大笑.我呆呆的抬着头,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怯懦的向大家行了个礼,四周的笑声更大更刺耳了,恍惚中,我看到无数人抱着肚子作出生病时痛苦的表情,还有一些人,用力的向我扔着石头.
我已经没有时间思考和东张西望了,一头金色的狮子向我冲了过来,我嘴里默默的念起了魔法咒语,可是,它却快我一步冲到我的面前,打算了我快要咏唱完毕的,我只能笨拙着挥舞着我的魔法师魔杖,尽力护住了自己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所有的魔法咒语都被封印在记忆里了,我只感到狮子锋利的爪牙在我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划出了一道道口子,我的骨头都快要被折断了.
我摔倒了,一阵猛烈的腥味当头而来,我用力将手臂向上一刺!雄狮的狂吼,我自己的惊叫都已模糊成一片,只有惊天动地的大笑如此清晰,一股温热血顺着我的手腕涌来,我一阵晕眩.
不知过了多久,巫师工会的会长走过来,很急的把巫师勋章塞给了我,然后招呼下一个人入场.
我撑着地上的血泊,缓缓爬起来,将撕破的披风裹在自己身上,向四周行礼,而后走了出去,胸口宛如被人重击了一样气闷,难受,我知道这种感觉是伤心,可是我很久以前应该没有心了.
我带来的骷髅兵默默将我扶下.身后远远传来雷鸣般的掌声,我知道那是为下一位英雄而发的,他们看不见我一个人剧烈而无声息的张合着士枯的双唇.
我就这样毕业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也不愿意和别的交往了,在路上看到人也远远的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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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就在躲避的途中，我撞上了一群守护着宝石矿的狼人,我还没来得及道歉,他们就已经凶狠的向我冲了过来,我想说我是一个公主,一个魔族的公主,我不需要任何宝藏,因为我比他们还要富有,可是一切都没用了,他们比我的速度更快,我只有出手了.
可是,我只能保护我自己,我看着自己的士兵倒下,也看着自己的魔法神箭在他们头上炸裂,我的心中又一次隐隐作痛,最后,我还是胜利了,可是付出的代价却是我的士兵.
我犹豫了片刻,要不要把自己的旗帜留在那堆宝石上,最后,我还是那么做了,我用自己的方式把死亡的狼人变成了骷髅,让他们继续驻守在矿藏上,我想,这就是我的道歉,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再恨我了,因为毕竟是我,让他们永远如愿以偿的守护着这片矿藏.
从那以后,我看到有人驻守的矿藏,就远远的躲开了,就是因为这样,我始终没能去到很远的地方,手下的士兵也越来越少了,我不得不去招募一些廉价的新人,我让他们拥有永恒的生命,而代价就是变成骷髅士兵,永远守护着我.
一次我在一间农舍窗口看到淡黄色的灯光,使我想起了古城中那些和气好客的吸血鬼.
我微笑着要请那些农民加入的时候,却看到了他们恐惧而仇恨的眼神,我不安的退了出来,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小声的说:"天啊,那个女人多么丑陋啊!"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丑陋,我并不知道丑陋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从他们的眼神中,我知道了.
从此,我开始不喜欢外边的世界,可是我知道我还不能回家,因为我的任务还没完成.
在吉芬魔法学校的门口,我又遇到了那个在图书馆门口见到的人类骑士.我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魔法书,他坐下的白马一声矫健的嘶鸣,已经到了我的眼前了.
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人类是我们魔族的敌人,他也不分例外.
他看了我一眼,从身后抽出了长剑,明亮的盔甲,锐利的长剑在阳光下发出死亡的光泽,只要走过来轻轻的一挥手,我的身体就会裂为朽骨,可是我知道,我的灵魂是永恒的.
然而他没有看见,我们之间的草地下隔着一条深深的地缝,那是人类所无法跨越的.唯有这样,我们两才有了第一次咫尺天涯的交谈.他收回了剑,对我着:"魔族的人到这里来很危险,尤其是你,回家去吧,下一次就没这么幸运了,如果你今天遇到的不是我,而是普隆德拉大教堂的神官的话,你自己会知道自己的下场的,他们的神圣之光会把你打得支离破碎的."可是他不知道我有着永恒的灵魂,就算我的身体没有了,可是,我的灵魂还是会在的.
我静静的回答:"我不回去,我还要找到魔族的秘宝,我还要征服天下."
我知道他一定会笑的,然而我更知道他的笑和别人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哪怕只是万分之一,所以,我也对他笑了笑.
他把一卷魔法卷轴从裂缝那边抛了过来:"拿着,要征服天下的魔族公主,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我接住了卷轴,卷轴上记载着巫师魔法最高境界----陨石术,一种很高深的魔法.
从那天之后,我每每坐在空旷的夜空之下,一扬手,绯红的星辰宛如起自我空荡荡的袖底,一如招魂塔上散开的满天彤霞,一颗颗流星般的陨石自天边滑落.我宁愿我的法力就这样消耗在旷野,看着一颗颗陨石滑落,我就会把它们当成流星,许下一个个美丽的心愿,也不让这些美丽的陨石滑落于血腥的战场,或许,我从来不喜欢战斗,可是我没有办法.
那天,我看着一颗陨石自天边滑落,在天空中留下一道美丽的划痕,一个骑着白马的十字军悄悄的逼进了我,我想要逃走,却已经晚了,人类的大军气势汹汹的直逼眼前,我无路可退,他大旗一挥,无数神射手挽着弓搭着箭,神官们也站在了我的前面,抬起双手.正准备咏唱神圣之光,耀眼的光芒让我久谙黑夜的眼睛一阵刺痛.
这时,另一个骑着白马的人冲出来阻止了他,我惊讶的发现,他正是赠给我卷轴的骑士.
后来我知道,他叫罗德拉,是一个骑士领主,和十字军一样,效力于圣战,而那位中年十字军,正是他的父亲.
他对父亲说,我是他的一位魔族的朋友,并邀请我去他的城堡稍做休息,我正好厌倦了流浪的生活,于是欣然前往,到了才发现,他家已经四面张灯结彩.
他父亲告诉他,今天晚上,国王的公主会驾临,晚宴已经备好,银器都被仆人擦的发亮,连女仆也穿上了节日的盛装,这使我想起了古城的宴会,那漂亮可爱的爱丽丝女仆,还有性感抚魅的艾斯恩魔女.
罗德拉也很高兴公主的到来,欣然听从父亲的话,进屋换了一套新衣,父亲赞不绝口,罗德拉却望着我,似在征求我的意见.
其实我觉得他的样子有些滑稽,我从未觉得罗德拉好看过,或许我们魔族的人审美观有些不一样吧,喜欢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他对我的笑容里有那一点点别人不曾有的东西.
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种族,他们总爱用斑驳陆离的它物来掩盖自己本来的身体,但我知道这是他们的自由,正如我是魔族的公主,却希望有一天能和眼着的这个人类一起浪迹天涯.
我真心的点了点头.
罗德拉比我更高兴,他知道他高兴的是能用美的一切,来迎接公主了,如果是他来了我的古城,我也会这样,将古城中那最美丽的月光留下,给罗德拉的.
这时,罗德的父亲看着我,神色有些为难,他低声对罗德拉说:"公主来的时候,不如让这位魔族朋友去楼上休息,反正他也用不着吃什么."
我装作没听到他们的话,罗德拉抬起头看了看我,爽然一然:"她不会介意的,丽莎是个很好的人."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扶着光滑的扶梯,缓步走上了阁楼,他不愿意让公主看见我,这不过是人类自己的虚荣,我当然不会介意的了.
我静静的坐在木桌旁边,并不感到饥饿,听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歌舞声,还有公主和罗德拉开心的大笑,不知道等了多久.
以前我认为,时光对我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那时我是自由的,但是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它们也可以慢得让人心痛.
直到外边的宾客散去,我不知不觉的走了出来,却正好碰见了公主和罗德拉,她穿着五颜六色的布镶成的裙子,耀眼的金发像瀑布一样垂在身后,然而从罗德拉眼神中,我知道公主是美丽的.
公主止住了笑,淡淡的问罗德拉:"这是什么人?"
罗德拉笑了笑:"朋友,一个魔族的朋友."
公主抬高了声音:"魔族?"
当她把目光转向了我时,我镇静的回答道:"是的,魔族的公主."
那个公主愣了愣,突然笑出声来:"她说她也是一个公主?"
罗德拉顿时涨红了脸,他拉着公主离开了,公主的笑声把大厅的空气震得微微颤动,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我真的是一个公主.
公主并不常来,所以我还是有很多的时间和罗德拉在一起的.罗德拉总说我是一个有志气的女孩,只因为我是那么坚定的相信自己一定能征服天下,而他的心愿是找到传说中的云中城,找到那里的天使,因为在他眼里,天使是最美丽最纯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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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人类的世界是有云中城的，几百年前，这片土地遭受了邪恶的诅咒，天使再也不肯眷顾这里的人民了.罗德拉笑笑说,寻找传说中的云中城是他父亲的心愿,而他自己,只是想亲眼看看传说中最美丽的生灵.
于是我问他,最美丽的天使是什么样子的,他说他也不知道,也许像蝴蝶一样美丽,他指着前方的一片花丛,一只蝴蝶正在一朵百合花上轻轻舞蹈,深蓝色的双翼在花蕊间落下斑驳的倒影,我心中默默的想,原来他认为的美丽和我真的不同,或许这就是人类和魔族最大的区别吧.
终于有一天,我们不告而别,结伴离开了罗德拉的城堡,离开了卢恩--米德加兹王国的首都普隆德拉,去寻找那遥远的传说中的云中之城,去寻找诸神留写世间的最美丽的化身.
我们一起穿越过山脉,河流,峡谷,草原,鲜花和芳草在我众叛亲离的马蹄上印下痕迹,朝霞和落日在我们的征衣上绣满风尘.那些从我们眼中一纵即逝的芸芸丛生----精灵,野兽,龙,人类,千形百态,如恒河沙数.罗德拉经常在日落的时候紧皱着眉头,遥望远方,这时我总在心中默默的问:"罗德拉,到底哪一种才是你想要的美丽呢?"
每天晚上,罗德拉会在马尾上打结,以计算过去的时光.我渐渐的也习惯了跟他一起计算日出日落,我数到马毛上一共有三百六下五个结,我知道,按照人类的标准,我和罗德拉已经在一起渡过了一年.
罗德拉在打第三百六十六个结的时候表情十分忧郁,我知道他开始想念自己的家园,想念自己的故乡,想念他的父亲和金发的公主.一年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但是对于罗德拉来说,这是他生命的七十或八十分之一,我至今仍非常感谢罗德拉用他生命中这七十或八十分之一的时光来陪伴我,陪伴一个永生的魔族.
在云环雾绕的雪山下,我们终于发现了云中之城.
雪白的天梯直插云屑,望不到尽头,半空中金色的城门光芒闪耀,左右天蓝色的战旗,绘满星辰,在阳光下招展, 宛如天空裁下的一段星河.
罗德拉的手有些颤抖,我替他推开了那扇写满古代文字的黄金之门.
雪白的剑光如匹练一般从头顶劈下,我还来不及思考,三只天使长已经挥动着雪白的羽翼,将我围在中央 .羽翼激卷的旋风将我吹倒在地,我抬头仰望着甲胄煌然的天使长,他们是如此的威武,英俊,雄壮.我在满天的剑光中竟然微笑了,因为我相信,他们守护的天使一定能美得让我惊叹.
罗德拉大叫一声,手下的领兵冲了过来,想要救我,天使长互视片刻,其中两冲上去抵住罗德拉的领兵,另外一个反手一剑,劈在我还在痴痴仰望的脸上.
那一剑从头顶一直到下鄂,留下了沟壑一般,深不见底的裂痕,虽然没有鲜血流出,我仍然真切的感到一种被抽空的剧痛.
我隐约听到罗德拉大叫:"丽莎!"一道霹雳闪电向砍伤我的天使长飞去.天使长扬手一挥,闪电被拢为一些尘芥,然而他手腕上也滴出了浓浓的鲜血.
天使长冷冷的看着我,看我固执的撑着地上的血泊,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一手用撕破的披风裹住自己瘦弱的身体.
他眉头一皱,猛地抽剑,我感到脸上一阵细碎的裂响,和重生重死般的痛苦,然而这只能让我抓得更紧.
我脸上的剑芒迟疑了一下,因为剑刃已被我的骨骼的裂缝紧紧锁住,于是我和罗德拉有了最后的出手机会.另外两个天使长已经和罗德拉的领兵同归于尽了,现在我们差的只是这最后一击.
然而为我们现在的实力,似乎只有逃跑才能保住性命,只要稍微犹豫,天使长就会抽出长剑,将我们都劈为碎屑.
我刚想回头去看罗德拉,空中传来一阵炽热,万点红光落雨一般向我飞来.
这是我第一次在白昼看见那些流星.
阳光的辉映下,它们显得有些苍白柔弱,宛如久病的公主,却仍然高贵而美丽.我笑了,原来罗德拉在最后一刻选择了他的信念,而不是我.
我全身燃烧起来,烧灼的痛苦奇异的温暖着我冰凉的肌肤.我第一次有了死亡的感觉.我微笑着抓着天使长的手臂,等待着这些流星将我的肉体和他一起化为焦骨.天使长看着我的眼神,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不会明白,我为什么不怨恨罗德拉,为什么宁愿在他的陨石术中倒下,也不愿意从我们苦苦寻找的云中城逃跑---毕竟那三百六十多天的岁月对来不过是永恒生命中的沧海一粟,却是罗德拉整个生命的七十或八十分之一.
而我更明白,人类追求的信念是实现伟大的信念,于是我是如此的情愿,用自己的永生换取罗德拉的不朽.
满天的流星,我的肉体变得无比的轻,终于宛如一片枯朽的树叶,飘落地上.
罗德拉跑过来抱住我,不停的呼喊我们名字.两行冰凉的液体落到我的身上,顿时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第一次,有人如此认真的谛视我的面容,包括罗德拉也一样.而我现在只是一具焦黑的朽骨,从空荡荡的胸腔中吐出最后一口陈腐之气:"送我回家."
罗德拉带着一只天使和我的尸体又开始了漫漫旅途.
其实我没有死,我只是不能说,不能动,长久的躺在棺木中,但是我仍然感到周围的一切,感到罗德拉看到天使时的失望.
天使一身白色的长袍,褐色长发披在双肩.他挥舞着雪白的翅膀说:"天使的确是世间最美丽的生灵之一,但不是你寻找的那种,因为我们没有性别,你要的美丽在遥远的大海上,那些礁石上不停唱歌的人鱼,她们有着金色的秀发和大海在样幽蓝的眸子."
于是我们又来到了大海,这里有无尽腥咸的海风和蓝天白云,还有飘浮在海上废般的残骸.
罗德拉开始每天在桅杆上刻下痕迹,当那些痕迹排列得和他肩头一样高时,我知道,一年又过去了.
在一个宁静的月夜,我们终于听到了美人鱼的歌声.
歌声在海风中远远传来,宛如月光敲打着大海的琴键,人鱼披散着垂地的金发,浅绿的尾鳍在洁白的礁石上轻轻拍打,她眼中的蓝色只要化开一滴,就是整个大海.
远近的船只都停伫在人鱼周围,船舱中传来无尽的赞叹:
"和仙女一样美丽!"
"和公主一样高贵!"
"和天使一样纯洁!"
罗德拉默默的注视着她,他没有停船,更没有上前祈求人鱼的祝福,他只是注视着他,任船只从礁石旁缓缓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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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站在我的棺木旁,叹息道:"罗德拉,你到底要寻找怎样的美丽呢?......大陆的东面,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一座传说中的神仙之国,据说里边的小精灵是天下最美丽的生灵."
罗德拉疲惫的摇摇头,他看了我的尸体一眼:"算了,我先送丽莎回家."
罗德拉抱着我焦朽的骨骼,站在古城城墙下.
我呼吸着这熟悉的冰凉气息,周围乌云密布,没有一点亮光,阴风苦雨哭号一般猛烈的撕扯着罗德拉的头发,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一些.我感受着他温暖的身体,默默的想,和罗德拉一起回家是我一直的心愿.
城头上鬼影攒动,骷髅士兵,幽灵剑士,吸血鬼和深渊骑士们整装待命,只要我父亲一挥手,罗德拉就会被无数愤恕的阴灵分噬殆尽.
父亲只是下令放下吊桥.
他缓缓上前,从罗德拉手中拉过了我,摘下肩上夜幕一般的斗篷,将我裹住.一瞬间,久违的的倦意涌上心头,我突然明白,原来只有在这样的夜色下,我们才能真正的安眠.
古城的大门在我们身后轰然关闭,将罗德拉永远隔在站外,风雨散去,美丽的月光此刻才从云彩中透出一隙,隔着斗篷抚摸我残缺的躯壳.
魔族是不会死的.
我被父亲放入化骨池中,在剧痛中重生.
浓黑的池水散发着腐败的气息,一些生物的遗骸在池边,我犹豫了片刻,仍然跑了下去,刺骨之痛如潮水一般将我整个裹住,我觉得自己将沉向一个不可知处,一如重堕轮回,彷徨于生死,我下意识的捂住胸口的那张烧残的卷轴,手指最后一次留恋那熟悉的柔软,然后,它将和我胸口残存的筋肉一起消散,也可以说是融为一体,再无区别.
这时我想到罗德拉,不知他此刻是在通往东方的路上,继续寻找那传说中美丽的仙子,还是已经回到自己的城堡,和美丽的公主一起幸福生活.我突然想到一切一切的生灵,当剥去那形形色色的外壳后,都只是一具朽骨,但是我已经没办法把这句话告诉他了,何况就算他能听到,我也不忍说.
我从化骨池中坐起时,已彻底的摆脱了血肉之射的牵绊,手足上闪耀着森然磷光,和万千骷髅毫无差别,而我重生后的第一件衣服,就是足以征服天下的鬼王斗篷.
父亲在我流浪的日子里为我找到了这件秘宝,然而我却始终不能领悟亡灵术最终的奥义,我站在骷髅堆上,无休止的制造着骷髅,行尸和死灵,传说中高贵的亡灵巫师始终不肯受我的召唤而来,而我心中,宛如被一篷白日下的烟花灼烧着,痛苦也来得空空荡荡,毫无着落.
大家经常看见我呆坐在尸堆上,往衣带上打一个又一个结.
我姐姐维尼娜找到我,说:"丽莎,你应该出去走走."
姐姐是一个爱好阳光的人,人们私下传说她本是一个贤者,后来爱上了巫师山德鲁,才放弃了青春与人类的美貌,从遥远的朱诺赶到这晨,作了一句亡灵巫师,但她自己却不肯承认."亡灵巫师是不能有自己的情感的."她经常反复对别人解释着这一句同样的话.
为了参悟亡灵术的秘密,我和姐姐再一次离开了家园.
姐姐知道我是为了寻找什么,但她小心翼翼的躲避着这个话题,只带着我,走过了一个个人类的城堡.
时间和希望一点点在我流浪中逝去,但我单纯而执着的相信,总有一天能遇到他的.
那一天,时光宛如逆转了五个岁月,在首都大图书馆门口,我又见到了那个翻阅魔法书的人类骑士.
只是,公主就他身边.
他们身后跟着人族的大军,甲胄鲜明的站在草地上,姐姐拉着我躲在草丛中,她凝视着那两个意气风发的人类,说:"看,那位骑士和公主多么美丽啊!"
我笑笑,不再答话,我知道姐姐一定想起了在朱诺的日子,姐姐也有属于自己的童年.
我正要躲开,姐姐说:"丽莎,为什么不问问他们,说不定能有他的消息?"
我笑了笑,轻轻道:"他们 不知道的."
姐姐还要说什么,一道白光陡地架到她的脖子上,往上看去,我又看见了公主那头耀眼的金发,她高傲的从马上俯视着我们,却已经不认识我了.
"想不到圣地上也会遇到魔族,你们为什么事而来?"
姐姐道:"我们是为了找一个人."
罗德拉策马过来,目光冷冷的往我们身上一扫,我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我听到他对公主说:"公主,算了,她们根本没带什么兵,不像有恶意."
突然听一他的声音,那种在身上盘横了一年的灼烧感渐渐冷却,我不自觉的摸了摸胸口,那和卷轴一起融化的地方却痛得厉害.
公主冷哼了一声:"魔族的人会没有恶意?罗德拉,你别忘了,我们天生是正义的种族,是魔族的敌人."
罗德拉默然,没有回答.
公主一扬手,两道寒冷环向我们头上袭来,冰箭碎裂在我们身上,成了一地泥泞,姐姐抱着头用力将我掩在身下,我感到刺骨的寒冷浸透了我夜幕一般的斗篷.
公主冷笑着对罗德拉道:"只因为你心中所喜欢的丽莎也是魔族的吧!"
罗德拉的肩在夜色中似乎微颤了一下.颤得我那久已死亡的躯体每一寸都带着复苏般的剧痛.我笑着看着罗德拉,他却转过头不去看我.
姐姐张口刚要出声,我猛地拖住了她的手腕.
公主冷冷道:"我真想看看那位那我们的骑士堕落如斯的美人,魔族的美人,不过,也有另一种说法,丽莎就是那个在你家自称公主的怪物,呵呵,也是魔族的美丽,我们人类看不懂吧?"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好笑,于是吃吃的笑个不停,似乎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罗德拉深深吸了口气,仰望着天空,缓缓道:"你错了,丽莎和公主一样美丽:"他的话很轻,也很重,从他和公主的神情,我知道他已经说过无数次了.
公主在马上爆出一阵轻蔑的大笑,又戛然而止,猛地回头策马,箭一般飞奔而去.
罗德拉没有去追她,扔给我们一袋金币,缓缓转过了身.
姐姐终于忍不住了,她甩开我的手:"丽莎,他是罗德拉......"我没有动,她却转过头向罗德拉高喊:"罗德拉,你看看她,她就是丽莎."
罗德拉似乎没有听到,扬起了马鞭,他手下的骑兵,剑士早已一片哄笑,数十只火把照过来,明晃晃的,刺得我的眼睛很痛,我下意识的拾起泥水中的斗篷,死死的捂在脸上.
我听见罗德拉大喝了一声:"走!"那些士兵止住了笑,跟在他身后,有一队毫不客气的从姐姐身上踏了过去,还将火把扔到我们头上.
"丑陋的疯子."
"魔族的疯子."我听见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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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固执的伏在地上,用枯瘦的手臂,撑着一汪泥水,静静等着他们走过.
姐姐去疯了一般,猛地摇晃着我的身子:"丽莎,你为什么不叫住他?——罗德拉,他真的是丽莎啊!"
我看到罗德拉似乎用力扯了一下缰绳,那匹白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用和刚才一样沉静而熟稔的语气说:"她不是,丽莎和公主一样美丽."
罗德拉一骑绝尘,再不回头.姐姐还拼命从泥泞中爬出身来,追过去向罗德拉挥舞手臂,:"她是,你看看,她真的是!"
我一把抓住她,缓缓坐起,将满是淤泥的披风从脸上敢下.
我轻轻说:"不必再喊了,我知道,他也知道."然后默默的站起来,一人个往树林深处走去.
姐姐怔了怔,在我身后猛地痛哭出声.
我张开嘴,身体急速的抽搐,吐出来的只是没有生命的腐气.我渐渐奔跑起来,无穷无尽绿色的树叶像士兵手中的刀剑,用生杨勃勃来蔑视我的一切.
突然,我被绊倒在地,又喘息着坐起身子,将脚下一具横陈的骸骨捧在手心,在他们的世界中,生命原来是如此傲人的资本.
我用手指将眼泪会拢在指尖,密林透过在淡淡的光影中,我仿佛握了一粒绯红水晶.无数细碎的枯叶落到肩头,一如荒原中那缤纷花雨.我深吸了一口气,潮湿的露气浸入我阴冷的躯体我终于感动一双巨大的羽翼在我灵魂深处徐徐展开,延伸覆盖到整个世界,我一切往事和往事中的痛苦,哀怨,都显得如此渺小,我解下肩上的斗篷,覆盖上那具尸骨,让那浩瀚夜幕埋葬我几千个日夜的记忆.
就在那一天,我终于猜透了亡灵复活术最后的秘密.
我知道从今以往后,天地间的一具具朽骨都将在我眼泪滚润下鲜花般重绽生命.那些曾蔑视我们的那芸芸众生,恒河沙数,都将以亡灵巫师高贵的灵魂而复苏,跪伏在赤黑的泥土上,用相同的姿势,扶着华丽的魔杖,等候着我的命令.
他们生前也许是精灵,野兽,龙,人类,蝼蚁,但从此将再无分别没有了美与丑,善与恶,余下的只是公平,忠诚,力量与永生.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足下的死神战靴牢牢的抓住地面,宛如从中不断给我力量,支撑我颤抖的身体,我知道我将缔造属于我的空气,阳光,生命,时间,空间以及一切.正是我,将开始给这个神创造的腐朽不堪的世界定义一种新的秩序,新的理念,新的法则,新的美.
我已经无比强大,但仍然无比忧伤.
我和姐姐回到古城,却迟迟不愿意开始征服天下之旅.我迟疑着,用鬼王披风紧紧裹住枯骨之身,一天天凝望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城市,我还没去过的美丽之城.
直到姐姐的礼物,打碎了我的梦想.
她从那城里给我带回了一具小仙女的尸体.那女孩身上天蓝色的丝绒长裙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她的身躯宛如一朵欲坠未坠的花,我知道罗德拉相信她是美丽的,从我姐姐的眼中看出连她也相信这点.她希望我将自己的灵魂在这具躯壳上复活,去加入那个运转着写我们不同法则的世界,虽然那里曾经伤害我,排斥我,凌辱过我的信念,但如今,只有它能给我幸福.
这也许是幸福,可是我不需要.
我将那具尸体掩埋在城墙下,也掩埋了我心中最后一点牵挂,掩埋了我对美丽的最后一点疑惑.我披上那件足以让我征服天地的披风,开始了我流浪的生涯.
我有了数不清的同伴,我们走得很慢,缓缓的穿行在雪地,沙漠,沼泽上.晚上我们会就地休息,听精灵的歌唱,毒蝇的飞舞,还有蛇女伊丝也会在树上低语.
有时我也会看见骑士,他们从我身边匆匆而过,拼命的为领主寻找金矿,矿藏和城堡.他们看着我的眼神总是惧怕而不怀好意,或者站在矿藏城堡的门口判断我的动向,或者躲在避难所里诅咒我和我的同伴,这时,我总是一笑而过,其实他们不知道,他们争夺的这些,我根本就不需要,因为我不需要建设我的城堡,我根本就没有城堡.
然而每当我到达一处地方,附近的领主们都会为我的大军骇然变色,我知道他们失去自己苦心经营的城池.
虽然到处流传着我邪恶的传说,其实我从严不曾入侵过别人的领土,除非他们主动的攻击,或者我到了期限,不得不找一个地方略为歇脚.就算是那样,我也只在那里的魔法学校呆一小会,然后随着第二天的朝阳一起悄然离去.
他们传言我是一个魔法狂人.他们不知道,其实早在一年前我就在吉芬城学会了天下所有的魔法,我看那些魔法书,只是回忆我很久以前和罗德拉一起度过的日子.
白天,缓慢的流浪,流浪途中邂逅的生老病死对于我不过是瞬间而已.
夜晚,我会默默的站在死亡者的遗骸上掩面啜泣,然后,我的眼泪将会给他们另一种永生.他们放弃以前或美丽或丑陋的形体,选择成为亡灵巫师,一种不朽的生命.
清风扬起我夜幕般的斗篷,星辰在我周围闪烁着卑微的光泽,满天的月光在鲜血的映照下一片嫣红,仿如当年罗德拉为我燃起的烟花,我又在流浪四方,但永远不是为了找他,他带着天使在天地间翱翔,自由自在,以后的千百年岁月里,我们即使相逢也不过擦肩而过,聚散离合对于我来说不过永恒生命中一纵即逝的困扰,而我将记得的是,在某个世纪里,曾有一个同我一样执着的人类男子,和我在同一片天空下寻觅自己坚信的美丽,我们其实是如此殊途同归.
我拥有了世界上最强的军队,但是整个地图上没有留下一处我的旗帜,我可以说拥有一切,又可以说一无所有.
我是一个流浪的公主.
我是丽莎,魔族的公主丽莎.
无穷无尽的岁月终于都被我结在马尾,世界未日的的号角在某一刻吹响,这块大陆上已经没有了天使,没有了人鱼,没有了仙女,一切的美丽都飞回湮灭了,只有我们写世长存,我独坐荒原的的高岗上,微笑着想,上帝在分开美丽与丑恶的时候,绝不会想到,原来最终和神共存于这块大陆的,只有我们.
我知道,神的世界结束了,剩下的时候属于我,也只属于我.
我双手固执的支撑着龟裂的岩石,深深跪下,用胸口拥抱新生的大地,鬼王披风在我肩上猎猎生风,天地间最初的和最后的光辉同时辉映在我脸上,我脸上嶙峋白骨发出水晶一般的光泽,多年前那个智者告诉我我可以拥有永恒的美丽.
如今你可以说我依旧丑陋无比,你也可以说我和神一样完美无暇,但是切都不重要了,我现在是一切美丽的创造与终结者,定义与维持者,再生与归往者.
我是造物之主丽莎.
END
哈哈..又是N年前的一部小说了- -貌似最近我写不出啥好的小说了 |
发表于 2009-7-22 0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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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22 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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